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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隆为松口让弘曕跟着一起去江南的原因和亲王没说错,就是穷疯了。

  他到底还是年轻,听不得地方有灾情上报,一旦地方说有水患旱灾地动虫患他就想让户部拨款赈灾,他在位这几年的时间花出去的赈灾银子比雍正爷在位十三年加起来都多。

  皇帝肯花钱赈灾对百姓而言是好事,就是对国库不太友好。

  小果亲王弄出点好东西就想卖钱,和亲王不说拦着反而兴冲冲跟着凑热闹,有人上赶着给他赚钱他何必要拦着。

  乾隆不是不担心小家伙出远门,但是他觉得和亲王的脑袋瓜没有小果亲王机灵,而且幼弟背后还有个看不见摸不着的雍正爷护着,这么一来让他出远门似乎也没什么。

  如果路上出了意外,那一定是他们家汗阿玛照看不周。

  雍正爷在天之灵什么想法没人知道,反正乾隆皇帝这想法挺神奇的。

  和亲王说他们过三五天就走,弘曕便趁这个时间磨着皇帝老哥把圆明园的工匠分给他使唤。

  不是之前那种只是听他使唤还是归造办处管,而是单独给他开个部门,他觉得叫研究所或者研究院就很不错。

  从造办处调一些人,再从武备院调一些人,有必要的话还能从工部抽点人过来,主打就是一个齐全。

  他不知道清朝的武器装备什么时候开始大幅度落后于同时代的其他国家,至少到现在为止,各个衙门的工匠的能力都很强。

  早在努尔哈赤时期,大清的武器制造已经颇具规模,那时候还没有大清只有后金,都城在关外的赫图阿拉。

  赫图阿拉北门外安置专门打造铁甲的铁匠,南门外安置专门制作弓箭装备的弓人、箭人,只这些人住的地方就绵延数里,他们太宗皇帝皇太极还曾经自夸:“我满洲只以治弓矢、整器械为能。”

  对,不是单纯的“以弓马骑射得天下”,还有“整器械”。

  那些工匠不只擅长制造弓箭刀枪,还能造威力巨大的火器。

  据说是当年努尔哈赤率军攻打宁远城的时候被大炮打伤,后来伤重不治而亡,继位的皇太极便奋发图强制造属于他们的火器,召请汉人工匠铸造红衣大炮,之后行军打仗必携红衣大将军炮,生怕打仗的时候吃了火力上的亏。

  大清建国之后沿用的是明朝的造兵制度,顺治初年有八旗炮厂和濯灵厂,前者造大炮后者造火.药,康熙年间继续规范话,又加了养心殿造办处和武备院,不过制造武器的远远不只这几个衙门。

  造办处主要制造内廷需要的东西,宫里需要什么都能找他们,他们遇到难的就去找其他相关衙门,什么铸炉处、铜经作、金玉作、油木作、玻璃厂都能找,毕竟他们上头是皇帝,优先级必须排在第一位。

  不过造办处的工匠不光会做玩具造板凳,他们还有个重量级的功能,那就是造火炮。

  炮厂设在紫禁城不远处的景山,整个大清的火炮制作都得看景山炮厂的标准,康熙年间打俄国的“神威将军”,平定三藩时用到的“神功将军”炮都是景山炮厂所出,工艺之精湛别处都比不过。

  若非如此,他们也没法那么快把蒸汽车弄出来。

  和造办处什么都管相比,武备院要干的就清楚多了,武备院下设鞍、甲、毡库,内有工匠两千人,北鞍库专造御用物,南鞍库造八旗官用物,甲库掌造甲胄刀枪,毡库造弓箭。

  京城禁军乃至圆明园等各处的武器兵仗归武备院,京师八旗、巡捕营、各省旗营、绿营兵器归工部,具体如何还要看各省的需要,工部、武备院做不及地方甚至可以建厂自己造。

  既然地方有需要都可以自己建厂造东西,他申请工匠来专门给他研究新玩意儿不过分吧?

  大不了他自己出钱养,不花内务府的钱。

  乾隆皇帝觉得弟弟的主意非常不错,尤其是最后那句,简直是个天才,于是立刻批准他的提议,并让傅恒去配合他从各个衙门调工匠。

  不用他花钱还能得好处,这事儿必须得准。

  小果亲王:???

  他是不是免费免早了?

  不管怎么说,他以后再想搞什么新鲜玩意儿不用再去找皇帝让皇帝吩咐造办处了,新的研究所就在圆明园,只要不碰火器其他随他造。

  总体结果是好的就行,就不要在意那么多细节了。

  弘曕走之前拉着傅恒殷殷叮嘱,像个即将嫁女儿的老父亲,怎么叮嘱都不放心。

  傅恒耐着性子听他吩咐,感觉他当御前侍卫和跟着小果亲王时没什么区别,甚至有种研究院组建好了还是得他来处理杂务的错觉。

  他的错觉不能说是错觉,因为乾隆皇帝就是这么打算的。

  养心殿造办处、武备院这种衙门早有定制,新组建起来的研究院看上去只是给小果亲王玩的,让内务府专门派人来打理有些不合适,让傅恒来负责正好。

  能者多劳,当御前侍卫也不耽误他打理研究院。

  小果亲王对此举起双手双脚赞同。

  然后就被拽上了去江南的马车。

  乾隆把弟弟放出去吸金的时候忘了和太后太妃们说,等他想起来的时候俩弟弟已经要出发了,吓的他赶紧让俩人出京南下,免得被太后派人给拦下来。

  和亲王:“都是四哥的错。”

  小果亲王:“和我没关系。”

  两个弟弟都能熟练掌握甩锅技能,离开京城后立刻热火朝天的讨论接下来要干什么。

  他们这次的目的地是杭州府,浙江巡抚衙门的所在地,现在的浙江巡抚叫卢焯,是汉军镶黄旗人,在雍正初年就开始当官,颇得雍正爷的器重。

  这人初入官场时当的是知县,后来一路升迁到知府、督粮道、按察使、布政使,终于在雍正十二年的时候升任福建巡抚,成了福建省的一把手。

  地方官的一把手是提督巡抚总兵这些,按察使主管钱粮民政,算二把手,按察使主管刑名司法,算三把手,再往下学政之类的官虽然官职也高,但是论起实权就排不上号了。

  卢焯从知县、知府、按察使、布政使一路升到巡抚,基层治理经验非常丰富,且政绩卓越爱民如子,朝堂上下对他的评价都很好,于是乾隆三年,他就调到了浙江任巡抚并兼理盐务。

  同是巡抚,在浙江当巡抚比在福建当巡抚舒坦的多,江南自古繁华地,和富庶的浙江相比,福建那是偏远的穷地方。

  卢焯调到浙江后干的也不错,先是奏请停仁和、海宁二县草塘岁修银,又上书减免嘉兴所属七县银米十之二。

  那几个县的百姓对这个父母官是感恩戴德,听不得旁人说他一句坏话。

  卢焯这个巡抚兼管盐政,就任后便请命禁止商人短秤,令饬州县捕私盐毋扰民,不要为难肩挑小贩等等,在浙江的名声非常好。

  按理说这么个好官应该前途无量,但是前不久左都御史刘吴龙弹劾卢焯收受贿银,之后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发展之快让刘吴龙这个弹劾的人都没想到。

  都察院专纠劾百司,和刑部、大理寺合称三法司,有重大案件发生的时候就和刑部、大理寺一起三法司会审,平时便是言官,特定情况下甚至可以风闻奏事。

  右都御史为总督之兼衔不设专员,都察院一把手就是左都御史。

  康熙朝时圣祖爷停了言官风闻奏事的权利,但是言官毕竟是言官,就算不能风闻奏事,他们给消息来源找个理由不说是风闻奏事一样能听风就是雨弹劾朝臣。

  言官不能弹劾大臣那还叫什么言官?

  刘吴龙弹劾的时候没想到能弄出那么大的动静,雍正爷痛恨贪污,地方官贪污受贿只要让他见着就是一个死,朝中敢贪污的官员比康熙朝晚期少的多的多。

  现在离先帝爷驾崩还没几年,底下的官想贪污也得掂量掂量自个儿的分量。

  小果亲王一边听一边叹气,这算什么,老刘完成日常弹劾kpi,一不小心弹劾出了条大鱼?

  和亲王压低声音,“四哥命闽浙总督德沛就地查办卢焯收受贿赂一案,本来只是卢焯一个人,结果越查越不对劲,浙江省内牵扯进去的官员数都数不过来,像之前任杭嘉湖道的山西布政使吕守曾和嘉兴知府杨景震,这俩人被抓到浙江巡抚衙门后不久齐齐畏罪自杀,这不明晃晃的告诉别人这事儿不简单吗?”

  他们要是老老实实受审也就算了,进大牢就畏罪自杀只能说明他们背后还有更大的事情,皇帝想不注意都难。

  弘曕敲敲他装满浆糊的脑袋瓜,“五哥,你刚才是不是说过卢焯到浙江后上书减免嘉兴所属七县的银米?那个杨什么什么的是嘉兴知府,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和亲王换了个姿势,“连你都能看出来,查案的德沛和旺紥儿能看不出来?”

  小果亲王:……

  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小豆丁转过身钻进毯子里,懒得搭理就知道怼他的臭哥哥。

  长路漫漫,从京城到杭州坐马车要半个多月,走水路会快些,但也快不哪儿去,这十来天的路程不能把小豆丁得罪了,不然路上连说话的人都没有。

  和亲王几句话把背对着他的小老弟哄回来,“咱们离开京城先到山东,进了山东地界儿换水路去杭州府,你长那么大还没坐过船,也不知道会不会晕船。”

  小豆丁坐起来嘟囔道,“哥,万方安和轩就建在水上,我不会走路的时候就能在船上爬。”

  从京城到杭州,高铁五六个小时就能搞定的事情,在这里却要花半个月。

  比起一无所有,最痛苦的是曾经拥有。

  汗阿玛保佑,希望研究院早日研究出火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