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一周目该如何去行动,晓美秋也提出了与之前全然不同的思路。

  “既然现在所处的世界实际上是不属于我的世界,那么我觉得没有必要再去耗时耗力的干涉过多了,”他说:“赤井老师,我想看看在除过重大的死亡节点被改变的情况之外,将更多的主动权交还给原住民,放纵世界在细节上自行发展会得出什么样的结局。”

  不再摆兵布阵,不再费尽心思的将魔法少女们安插至各个环节内以备万一,除了两个11月7日、一个12月7日以及一个2月7日他不会坐视不理之外,放开所有想要接过指挥权的想法,同丘比一样,用旁观者的角度来观赏这番潮起潮落的壮阔景色。

  赤井秀一对他的这个说法并不是很赞同:“放任因果自我发展会出现什么样的结局,你不是已经在之前的轮回中验证过了吗?”

  “现在的情况和之前还是不一样的。”

  托着自己下巴的晓美秋也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为了不重蹈覆辙而去干涉的前提是‘这确实是一根丝线’,但你看看外面的世界现在是什么样的吧,赤井老师——”

  记忆中会顺利连任的首相锒铛入狱。

  中田恵死在了属于她的剧目上演之前。

  出身自鬼冢班的设定被剥夺,公安明晃晃的将要他为国捐躯的意图明码标价。

  “不管是人、还是物,都已经不再是我记忆中的样子了,”晓美秋也垂下了眼:“如果说在松田阵平将死之时可能替他出征的、可能为他挡掉这一灾的萩原研二几乎每逢这个节点就大概率会被调离,从这里来看,一切可能阻止命运与因果收束的存在大约都是‘杂质’吧。”

  如果这样考虑,那么身负因果并切割因果的晓美秋也与拥有着锚点意识的赤井秀一,当然是最要命的杂质了。

  “我有一个想法。”

  抚摸着自己的公安证,晓美秋也轻声道:“迄今为止所有的行动中,因为日本公安过于无能的缘故,我们只安排过他们做后勤或是奇袭部队,这些吃着国家军事资金的家伙们根本就在重大的行动中只担任过辅助位吧?”

  明明是自己麾下的卧底搜查官出了要命的事故后需要撤离,这场针对诸伏景光的救援活动,按理说公安才是该出最多力的那一方才是。

  被渗透了?来不及反应?因为卧底搜查官的所属问题而临时调配不出人手?完全没想到会出现救不下来这般严重的后果,在思想上懈怠了?

  都是为自己的无能而找的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

  “这一次,我想要促成让日本公安调动全部力量去救诸伏景光的发展。”

  深呼吸了一口气的晓美秋也继续道:“既然‘不论发生什么也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位同伴’的口号喊得如此响亮,那么就让我看看这些乌合之众究竟有没有可能拧成一股绳,实现那对着樱花徽章的誓言吧。”

  眼前闪过了自己曾在樱花树下,与友人们齐声诵读的场景。

  ——“我庄严宣誓。”

  曾经眼神清澈的他站在松田阵平的身边,即使因不纯粹的意图而踏入了警校,但在那一刻,他应该是想要成为这样的人,想要为自己的身份负责的。

  ——“重视拥护日本国宪法和法律,遵守命令,优先履行警察职务,不参加必须遵守其规章的团体和组织,不受其任何约束,不因任何事件而恐惧,不为任何人所憎恶,以自己之良知,履行警察的职务,不偏不倚,公平公正。”

  不受任何约束,不因任何事件而恐惧,不为任何人所憎恶。

  履行警察的职务,不偏不倚,公平公正。

  在浅井公寓的炸弹即将爆炸之时,选择了逆着人流冲火光处化作飞蛾的萩原研二做到了。

  在杯户公园摩天轮上,舍弃性命只为保全公众利益的松田阵平做到了。

  在废弃楼栋的天台上,想要以自己身死为最终的代价保全任务进度与亲朋安危的诸伏景光做到了。

  ——那么,作为比起一般的警察更要经过严格的审查和培训才得以入职的公安们……想必一定会拥有能够匹配自身能力的素质,以及能够匹配自身地位的责任心吧。

  “我会在不久后将河村正隆卧底身份的相关情报打包送回公安总部去。”

  寒芒在那双金瞳中一闪而过:“条例完整的证据,充足的调查时间,引导舆论催化矛盾……我要看看这帮温水里被煮的青蛙在被迫赶鸭子上架之时,究竟有没有他们嘴上宣传的那么硬气。”

  晓美秋也是警察。

  至少,现在的他仍是警察。

  他能相信自己所拥有的并不多了,但至少他在此时还愿意相信自己的肩章所承载的重量,为了诸伏景光才义无反顾的踏入了这个队伍的自己,不管怎么说都不应该是在最初就意外的下了一步臭棋才对。

  但是,若是结局依旧是不尽人意的……

  “也不要紧。”

  面对FBI最好的探员,曾在多个世界里荣获日本公安历代最强卧底搜查官的晓美秋也平淡道:“不过是进一步的促使我去舍弃一层身份与幻想罢了,这种听上去很残酷的事情,实际经历过一次也就这样……赤井老师,有时候彻底麻木与无知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他还没有告诉过对方,从下一回合开始若是行得通的话,直到有把握抵达大团圆的结局之时他都不会再唤醒自己的锚点了。

  当然,这一点也没有跟赤井秀一过多表述的必要,就如他所说,有时候彻底麻木与无知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在自己有把握送赤井秀一冲出这残酷的、永无尽头的循环之前,都没有继续唤醒他与自己并肩遭罪受苦的必要了。

  两个人当然比一个人要来的好,但这份属于自己的罪恶,他终究还是不想要他人来一起背负;他认同赤井秀一的主观理论,但同样的,他也认同自己做下的决定不会是完全错误的,在许愿后抗住因果与命运疾风骤雨般的摧残间隙寻找到唯一的出口,结束这场悲剧是仅仅属于他的责任,和仅为天真又愚蠢的他量身定制的罪。

  既然使用能力后所抵达的每一个世界都不是他的世界。

  那么,他对不属于自己的这里不再存有勉强的眷恋之心不是很正常的吗?费尽心思去沿用正攻法根本没有意义,他现在要做的——

  是扔骰子。

  直至扔到令他满意的世界为止。

  ……

  由于晓美秋也传回来的情报过于骇人,即使对他本人不服气的、以及对他的业务能力仍抱有怀疑的公安们也不敢随随便便将那些东西丢进垃圾桶去。

  “光源氏计划?开什么玩笑,这种东西若是真实存在的——”

  那不就说明在日本的大小岗位、行行业业都有可能存在黑衣组织的卧底吗?!一旦这种事被闻着味道就会化身鬣狗一般的记者们找上门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媒体添油加醋一番,会出现多少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遭遇到毁灭性的风评打击……

  这么重大的事晓美秋也竟然没给预告就直接这样捅了出来,他甚至连着向三处部门同时发送了这份情报!

  警视厅公安部、警察厅公安部、警视厅搜查一课……同一个部门中都有可能存在上下心不齐的情况,更别提这声惊雷炸响在三处重量级的场所里了!

  即使看穿了晓美秋也此番咄咄逼人的举动含着戾气,负责收取情报的、阅读了这份情报的警员们还是无一例外的全部被传唤至开启了秘密会议,也正是这时松田阵平、萩原研二和伊达航才知道,隔壁班电脑技术很好的晓美同学之所以在毕业后突然之间销声匿迹,是因为他去做了公安的卧底搜查官。

  “真厉害啊,这小子。”

  伊达航的神色中带了些敬佩之意:“毕业典礼上和他打交道的时候,感觉他是个不善言辞还有点害羞的家伙,没想到能这么心狠啊。”

  萩原研二在翻阅了面前由公安提供的资料后更是目瞪口呆:“晓美同学的手腕和能力素养也很厉害啊,毕业后用极快的速度爬到了犯罪组织有头有脸的地位上还不算完,他居然还能用更快的速度掏出对方致命的核心……小阵平,要是那两个家伙和晓美同、晓美君在同一个地方潜伏的话就好了,有这种靠谱的队友实在是太令人安心了。”

  松田阵平的注意力并没有分给闲聊上,他注视着“河村正隆”这个名字,久久没有开口。

  今日的会议没有河村正隆的参与——当然了,毕竟来自三处的精英警员们之所以冒着风险签下了一纸保密协议围坐在这里,就是为了表决是否要信任晓美秋也传回来的情报。

  选择信任他,那么在今日之后公安势必要对河村正隆下狠手。

  选择不信任他,那么在今日之后就需要重新评估晓美秋也的风险与价值,静待后续发展。

  毕竟再怎么说,这种跳脸指责系统内存在蛀虫的行为都是一种顶撞与撼动权利的壮举,今日过后,要么这颗在黑暗中拼命闪耀的星为探索之人照亮前路,要么……将就此陨落。

  伴随着这场会议发起人的上台,灯光彻底暗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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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村正隆大约在半年之后被公安正式逮捕,与此同时,他的八成罪名也被允许向社会面公开了。

  在这引起轩然大波的巨浪之后,隐着一位持续半年不间断向公安与警视厅方面发送关于河村正隆所行犯罪之事的实锤证据的——

  “太过于充分了,不相信晓美秋也也不行了。”

  最终做下了执行逮捕决定的公安上级说:“况且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是我们愿不愿意完全相信他的问题了,而是晓美秋也若是没有收到来自我方正面的反馈后……他会不会将这些直接公开至日本国民使用率最高的社交平台上,甚至公开至国际的舆论场上。”

  没有任何一个国家的国安部门能够接受这种走向若是真的发生后会随之产生的代价,那无异于将自己最薄弱、最失职的部分公开告知给敌人与全体国民,将自己完全立于了可笑的败局之地。

  “相信他吧,相信晓美秋也吧。”

  相信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敢于赌上自己的职业人生、甚至是敢于赌上自己后半生的这场无畏检举,是他谋定而后动,百分之百不会出错的结果。

  好在,于不情不愿之中被倒逼的日本公安此次有惊无险的赌赢了。

  河村正隆这枚钉子所带来的一系列连锁反应实在是太过可怖,可怖到想要彻底拔出他,几乎等同于废了公安一条活跃的明线。

  但是高风险带来的同样是高回报,这潜伏在暗线中扎根了半个世纪的犯罪组织在此次行动中同样也被首次抓住了要命的线索。

  组织悉心培养的卧底突然被拔除,在前身份的问题上本就有些敏/感的晓美秋也当然逃不过琴酒怀疑的扫描,风风光光的新晋代号成员山崎威士忌就在这样沸反盈天的讨论声中昂首阔步的走入了审讯室,三日后,虽然他从那间阴暗封闭的屋子中走出时浑身是伤,但他的眼神和身姿依旧是平稳的、坦然的。

  这是一个明眼人都能读懂的讯号——琴酒在审讯中并没有抓住山崎威士忌的尾巴,虽然后者得到了一顿从痕迹上便能知晓这堪称是酷刑的无妄之灾,但这同样很好的为“山崎威士忌可以信任”这一观点提供了最有力的佐证。

  不知是否是因为地位的稳固给予了山崎威士忌一些底气,曾经对琴酒温顺的言听计从的小青年居然开始在嘴上阴阳怪气对方了。

  “琴酒,领教过了你的手腕也不过如此。”

  脸上的伤痕尚存,但即使会扯痛伤口,晓美秋也也在笑:“已经怀疑我到了亲自下手的地步了,居然无法下狠心将我就此处决掉,不管是因为何种原因,总之……你变钝了呢。”

  琴酒冷冷的看着他:“你真的很有胆识,山崎,谁给你的底气让你像这样跟我说话?”

  “朗姆呀。”

  金瞳的青年耸了耸肩、摊了摊手:“情报组可是在很久之前就对我说过随时欢迎我跳槽,像你这样无缘无故对我上刑还一无所获的行为,足够作为我卷铺盖跑路的理由了吧。”

  “……”

  “不过呢,我对行动组也并不是没有感情的。”

  晓美秋也眯起眼睛,笑着做了一个数钱的手势:“所以给点精神损失费呗,琴酒大人?想要手下的员工为你死心塌地的卖命,要不给钱、要不谈情……唔,你还是给钱吧,谢谢惠顾啦。”

  在这件事上的确略有些理亏的琴酒只好按照对方的心意,进一步的开放了山崎威士忌在组织内的权限。

  只是他永远无法想到的是,这好处前脚送给山崎,后脚就被山崎供给了公安;仰仗着这绝对可信又绝对隐秘的情报路子,公安在后续顺利的将宴会厅的害虫们一网打尽了。

  在组织的眼中一向不堪可用的日本公安居然接连数次打击到了他们的命脉……一次两次或许还能被用巧合作为借口搪塞过去,可当滑铁卢的次数过多之后,即使不爱掺和捕鼠行动的基安蒂也在某次险些被警方包了饺子之后开始抱怨了起来。

  “我说琴酒,让山崎配合你一起抓卧底不行吗,”凤尾蝶女士嚷嚷着:“他的技术摆在那里,不用白不用啊不是吗?赶紧把这个搅局的混蛋找出来宰了行不行,做个任务提心吊胆的,打狙都没有爽快感了!”

  静静的吞吐着烟圈的琴酒没有说话。

  他当然知道山崎有着卓尔不凡的技术,拉他下场做调查的话确实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之所以犹豫——当然是因为时至今日,他还是觉得山崎没有那么可信,所有的突发状况全部都是在山崎正式成为了代号成员之后才接二连三的爆发的。

  虽然山崎每时每刻都在组织的监视之下,他的任何行动都有主动报备,大半时间都像个刻板印象中阴暗潮湿的黑客一般足不出户……但琴酒就是觉得山崎有问题。

  这还是第一个他觉得有问题,但挑不出明刺的古怪存在,俗话说得好,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在已经对山崎没法保证百分之百信任的情况下,琴酒是绝不会贸然用他处理重要任务的,除非他有机会能为山崎精心准备一场充满算计与阴谋的试探。

  “在大家都觉得山崎的能力可靠有保障的前提下,这时候他若是跳出来指认你是卧底,你觉得自己有辩解的余地吗,伏特加?”

  “……会很难吧,大哥。”

  琴酒的眸中寒光一闪,他抿紧唇,摁灭了快要燃烧殆尽的烟。

  “连你都能想到的事,基安蒂居然完全没意识到。”他冷笑道:“如果他真的是卧底,那么他的能力、心性、以及勇气和忍耐度可都不是前面那些老鼠可以与之比肩的啊。”

  竖着进去他亲自参与的审讯最终还能竖着出来的家伙,至今也只有这么一个;在遭受酷刑时并不曾喊过冤枉或者表过忠心,仍表露出了一副有问必答的、游刃有余的状态……放他离开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所有提问的回答都有旁侧证据来佐证其真实性,根本没有一丝破绽。

  合理的憎与怨不合理的从未出现过,反而笑着借此次有惊无险的审讯更甚一步的将自己的组织内声望抬至了更高一层的地步,山崎、不,晓美秋也这家伙,若他是本性毕露所致的无心之举还好,若是自从他进入组织以来的一切与他有关的事都在他的计划中,那么对于琴酒来说,这家伙毋庸置疑可以算作他的头号劲敌。

  “啊,山崎,真是越想越觉得你这家伙不可能是个没尾巴的啊。”

  通常来说,卧底搜查官即使带着大方向的政治任务潜伏而来,也在行动中多少会掺杂一些私心,救人、找人、甚至也有过因为放不下心而陪谁来一起下场的。

  历代卧底中也不乏会有能果断的踩着同僚尸骨上位的成大事者,但更多的卧底都会在同伴遇险时乱了分寸,导致一个不慎连自己也一起赔进去,琴酒抓过太多的卧底了,他太熟悉该用什么样卑鄙无耻但效果拔群的手段来逼迫这些人露出破绽了。

  若山崎威士忌是老鼠,那么他为那三人的档案开绿灯的行径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以山崎的脾性,一定要做灯下黑的话他应该不可能做的如此明显张扬——

  但正是因为能丝滑的判下这样的初步印象,反而会有顺应对方的心意落入盲区陷阱的可能性,若是进一步的坚持假设山崎是老鼠,那么作为被他提拔快速晋升的莱伊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状就很可疑了,这俩人是有一伙的可能性的。

  看似只浮在点头之交的程度,细想一下却能发现苏格兰接受的狙击任务大多都避开了“善”的比重更多的目标,而去着重结果“恶”的比重更大的猎物,在他成为代号成员之前没有权利选择杀戮对象的时候尚且也是如此,为他分发任务的人显然有着某种隐晦的私心,为什么?这种行为本身就很可疑。

  至于波本,由于不清楚山崎和波本的不对付是表演出的人设还是实打实的本性,若是前者,那山崎只会为了延续人设而继续演下去;若是后者,那他更不会管波本的死活,只是考虑到威士忌组四人目前有三人可疑,唯一剩下的这个独苗出淤泥而不染的可能性……

  “看起来都很可疑啊,这几个家伙。”

  银发的男人在黑暗中阴渗渗的笑出了一口白牙。

  “那不如……让我把你们一窝端了试试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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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秋遇到困难时的确会下意识的想要逃避,不过一旦下定了决心,他就会变的非常、非常有担当,只要是他的错,他从未推卸过责任,就像萌萌的奶奶死于诈骗的时候一样,即使有着相对正当的理由,因他而起的悲剧他还是会站出来主动揽下、并用自己的方式负责到底。

  这点和破防后会一味的怪罪他人的雅菜是不一样的,不如说,这种敢作敢当的风格反而和安藤很像,他们俩的相似之处可不止在炸锅时候的疯狂和偏执如出一辙上,至今几乎总是在作为反面教材出场的安藤,又何尝不是他的镜子呢。

  这样推公安名正言顺的上台面刷存在感,那琴桑的雷达就不得不响了,点兵点将点到谁——谁就是卧底(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