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带朋友回家并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只是考虑到晓美秋也有些特殊的心理状态和认知状态……

  “我真的觉得这不太合适啊,小阵平。”

  难得严肃一回的萩原研二劝阻道:“aki酱什么地方都好,只有在家人相关的话题上容易失控,虽然我大概能猜到你在想什么,但最好还是用别的方式吧。”

  近二十年的交情让萩原研二在大多数事上可以接上幼驯染的脑回路,但有小部分源自松田阵平擅自踩油门的事情,是他也无法理解和干涉的,就好比此次对方突然提出要带晓美秋也回家,结合最近刚发生的事、和松田家发生过的事,了解发小的萩原研二只需要稍微思考一下就能大致摸到松田阵平想法的轮廓。

  ……很难评这种描述出来会像是醋意大发的场面要怎么去消化,松田阵平这一脚踩下去真的会有好结果吗?萩原研二是真的很怕松田阵平弄巧成拙,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说点不太友好的话,原本对晓美秋也维持的热情在知道他做过的事情后,还是不可避免的被浇灭了一些,他确实会对长相好的人产生起点较高的好感度,也愿意垫着这高度提供更多的容忍和体谅,可是凡事都有个度,晓美秋也做的事终究还是太膈应了,哪怕是自我调节能力和处事心态都算极佳的萩原研二也承认自己有被吓到,会对是否要继续和晓美秋也深交下去这个问题上产生一定程度的退意。

  在即将毕业的重要关头,说到底也没有必要将关系处的太僵,日后经过职场的捶打想必学生时期的关系网都会在一定程度上被重组,和他们五人肉眼可见的稳定情谊不同,晓美秋也一时后来居上的地位并不牢靠,即便他说过愿意为他们几人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但未来的事谁知道呢?考虑到他身上的不稳定因素,萩原研二认为和晓美秋也交好是必要的,但是深交就有点敬谢不敏了。

  一旦某个好用的武器变为双刃剑,就要考虑使用它要付出的代价是否划算了。

  所以,萩原研二其实并不赞同松田阵平的行为,能看出诸伏景光已经做出了努力、并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晓美秋也的危险性,这其实已经够了,最好的选择就是他们互相承对方的情,日后携头并进、互帮互助就行了,对晓美秋也实在没有搞救赎大作战的必要,他的成长经历太过特殊,非要说拉他一把也不是不行,只是不管怎样,他们出现的时间点还是太晚了点。

  太晚了,晓美秋也已经无法回到白纸一张的状态,而他表现出的可以任君涂抹的模样,不过是想要勾引人落入网中的诱饵罢了。

  总之,萩原研二是真的想要阻止松田阵平此次的决定,将晓美秋也带回家?正面因素不需要考虑,只考虑坏结局的话,轻则被认为在炫耀从而被暗暗嫉恨,重则成为下一个诸伏景光,被沉重的选择。

  “我对aki酱没有恶意——”

  但其实还是有一点点的,略有些心虚的萩原研二很快过了这个话题:“但是小阵平,和他相处的时候你不能变成聚光灯下的那一个,如果你真的想继续和他维持一段健康的关系,最好做到平淡和细水长流。”

  这件事其实不需要再放在明面上,默契的五人早已互相达成了共识,晓美秋也会是一个非常好的友人,只要他不单独将目光聚焦在一个人身上的话。

  但是,松田阵平这一次却不打算听劝,甚至在萩原研二试图多次改变他的想法后表现出了明显的抗拒和逃避,具体表现为——出校日一大早就急匆匆的将晓美秋也打包带走,就连出校确认单都是交由他人代劳带给教官的。

  什么啊,搞得我是什么拆散别人的恶棍似的,太过分了!

  在一切尘埃落定后,萩原研二只得无奈的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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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能够组建属于自己的家,曾思考过怎样才能在婚恋市场中尽可能的使自己变得受欢迎,下过功夫且费过心思的晓美秋也甚至有过一些病急乱投医的黑历史——比如说,日本女性历来都需要在婚前做的“新娘修行”,作为男性的他也是好好学习过的。

  所以对于见家长这个事,他多少会觉得有点敏感,只不过想到发出邀请的人是松田阵平的话,他就完全没有过分的去往这个方向考虑就是了。

  比起紧张,晓美秋也感到更多的是疑惑——

  松田阵平回家探亲,到底带我干什么?

  属于日本三大都市圈之一的东京都市圈的神奈川县受太平洋暖流的影响,气候温暖、几乎不下霜,拥有日本最大的贸易港,丰富的旅游资源、优良的工业环境、众多的人口,给农业、渔业和第三产业的发展创造了良好的条件。

  这里是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的家乡。

  “hagi家以前的汽车维修厂就开在那边。”

  松田阵平指着早已人去楼空的建筑说道:“后来因为效益不好破产,给他们家带来了很大的打击,也就是因为这样hagi才想着来当警察的。”

  “有听说过,因为警视厅不会破产,做警察的话至少不会被失业困扰,但是……”晓美秋也点了点头,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吞回了后半句不太友好的话。

  当警察确实不会破产,但是会殉职啊。

  ……不管怎么样说这种话还是太不吉利了,还是赶紧忘掉吧。

  “也有hagi不想和我分开的因素。”松田阵平一边掏钥匙开门,一边懒洋洋的说着:“我家的事秋知道的吧?我老爸被垃圾警察诬陷后——”

  他推开门,向身后的晓美秋也侧身,保证他有足够的视野能看清室内的情况。

  “……就是这样,曾经台上风光无限的拳王变成如今只会借酒消愁不误正事的臭老头——”没忍住还是踢了一脚地上散落的啤酒瓶,终于爆发的松田阵平怒吼道:“喂、老头!我明明提前说过周末会回家的吧?知道我回来你还喝成这样?啊?!”

  瘫在地上的、状态很抽象的肉块有气无力:“什么大白天,我这是昨晚喝的。”

  “啰嗦,丢人死了赶紧起来!我带朋友来家里了!”

  “哦哦!”那肉块突然一个激灵半坐起来:“阵平,你也终于交女朋友了是吧——呃?”

  晓美秋也温柔的金瞳弯了弯,他放下手中提着的水果,非常认真的鞠了很标准的一躬。

  “您好,我叫晓美秋也,是松田同——”

  脑袋被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于是晓美秋也立刻改口:“是阵平的好友,冒昧登门拜访,一点薄礼聊表心意,请您多指教。”

  松田阵平的父亲——松田丈太郎挠着松田家的招牌卷发小声嘀咕:“不是漂亮女孩是漂亮男孩……哦,你好你好,既然是阵平的朋友那不用这么客气,随意一点把这里当自己家就行。快中午了,你们肚子饿吗,我去做点什么?”

  “你这幅醉醺醺的样子还做饭?别把厨房点着了。”松田阵平对自己的父亲完全没在客气的:“点外卖就行了!”

  别人客气一下,却真的开始把这里当自己家的晓美秋也拉开冰箱门看了一眼,随后他从半扇箱门后探出头看向两个松田:“阵平,家里的冰箱有很多库存,要不就在家里吃饭吧。”

  松田阵平指了指自己,瞪大眼睛:“你在说什么呢秋?我不会做饭啊!”

  “那当然是我来。”晓美秋也熟练地挽起袖子:“我在料理方面也是职业级的。”

  “什么鬼,你到底有多少职业级……呃。”下意识的进入了拌嘴状态的松田阵平突然卡壳,想起晓美秋也的履历,他面上略带着些说错话的懊恼,垂下了头:“不,没什么……你还真的要做饭啊?你是客人吧?”

  “那种事情无所谓的。”

  晓美秋也已经开始着手处理食材,他在忙碌中并没有注意到松田阵平话语中的异样,只当是对方不相信他的话,于是开始自证报菜名:“料理、家政、理财、修剪花草、作业辅导……其实我擅长很多东西的,不过因为大部分在警校里很难展示,大家都不太知道罢了。”

  一听就是他曾经打工过的内容。

  “哦!男孩子这么贤惠可不多见。”洗了一把脸、多少看上去清爽了点的松田丈太郎表示很赞:“我家阵平擅长的除了拆东西就是拆东西,可没你这么能干。”

  松田阵平的嘴角抽搐,他瞪着自己胳膊肘往外拐的父亲,面色有点难看:“这家伙明明也有不擅长的事情啊!”

  比如被他自己搞得乱七八糟的人际关系什么的……

  “啊,当然有啊。”晓美秋也坦然:“我不擅长和小孩接触,不知道为什么被很多小孩子说过……”他顿了一下才继续道:“说我的眼神很可怕。”

  ——中途被好心人带去了福利院,但是因为在院内过的不好,于是又继续流浪。

  想起晓美秋也总是很清澈的金瞳,松田阵平愤愤不平:“这又是哪儿来的臭小鬼胡说八道,哪里可怕了,秋你明明——”

  ——“教官,当警察是可以凭个人偏见和臆想去给别人断罪的吗?”

  松田阵平突然说不下去了。

  那时晓美秋也的双眼,是什么样的来着……?

  “嗨,也没什么大事。”睡眼惺忪的松田丈太郎坐了下来:“不擅长就不擅长呗,你小小年纪已经会了这么多了,比我家臭小子强多了。”

  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吧,臭老头!除了一天到晚的喝酒还会干什么!疏于锻炼这么久,你的肌肉都生锈了吧?!”

  “呵呵,即使生锈了也能轻轻松松的揍翻你,想要超越老爹我,你小子再练个十年吧!”

  ……

  父子俩在厨房外吵吵嚷嚷,晓美秋也在厨房内切着蔬菜,不知不觉冒出一个恍惚就让刀口切进了肉里,但他没有呼痛,只是冷眼将手指泡进水里,看着伤处被泡到发涨发白、不再流血后,他又开始了手上的工作。

  虽然不知道松田阵平在想什么,但这种体验确实还挺新鲜的,很不真实,很像电视剧上看到的那些关于“家庭”部分的演出……啊,不能这么说,还是太失礼了,松田阵平的家庭氛围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更粗糙,但同时,也更轻松。

  咕噜噜沸腾的开水、呼啦啦燃烧的灶火,案板被切出的节奏,推拉门外模糊的交谈声……

  真好啊,好羡慕,如果我能有一个家,会不会也差不多是这个样子的?

  ……

  内心翻腾着各种想法的晓美秋也在面上却是平静的,他端着分装好的米饭、炸好的鲜虾以及炒出来的小菜,拒绝了松田阵平想要帮忙的举动,非常熟练的上桌摆盘,在分发筷子的时候,却被皱着眉的松田阵平握住了手。

  “你刚刚切到自己了。”不是疑问句,松田阵平肯定道:“为什么不处理?”

  “这点口子还不至于吧。”是肯定句,晓美秋也表现得非常无所谓。

  看上去就像是在忍耐着怒火的松田阵平不由分说的将他拉入了一个房间,根据散落在书架格子上的零件、以及他轻车熟路的从床底能翻出一个医疗箱来看,这是他的房间没跑了。

  晓美秋也沉默的看着他找出棉签、碘伏和创可贴,有些不情愿的伸出了手。

  “阵平,你真的很夸张。”他对此表现出了不作伪的不满:“我已经用水把伤口泡肿胀,不会流血了,而且这么小的口子真的有必要这样处理吗?”

  松田阵平曲起手指猛地敲了一下他的额头——很用力,那块皮肤肉眼可见的发红了。

  “白痴,”小卷毛压着嗓子威胁道:“就是因为你用水泡了才更要小心感染问题吧?哪儿有人这样处理伤口的,一个不小心就会发烂……真是的,疼也不吭气。”

  ……但其实不疼啊。

  晓美秋也很疑惑,但过往经验警告他在这个情况下,如果不想挨打的话还是不要顶嘴了。

  “我说,你对臭老头有什么看法?”

  松田阵平突然问道:“整个屋子都因为他酗酒的行为快被腌入味了,邋遢、懒散、不思进取,根本就是废柴大人一个,差劲的要死。”

  晓美秋也:“……”

  那是你父亲又不是我父亲,这话让我怎么接?

  为了防止冷场,晓美秋也只好努力压榨自己的语言能力:“呃,倒也不必这样说松……”

  “在我小的时候,他是最棒的父亲、最厉害的拳击冠军,”松田阵平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发紧:“我跟着他学了很久的拳击,我曾经真的非常非常尊敬他。”

  那些幸福的日常却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诬告,变成了永远的回忆。

  “虽然我知道那一切并不是他的错,但其实,我还是有点怪他的。”

  松田阵平继续说着:“我知道他深受打击,也理解他很难过,但只是失去一次夺冠的机会而已,大不了下一次再赢回来!我不能理解他自甘堕落、一蹶不振,因为一次挫折就再也站不起来,这算怎么回事!如果真的心里有恨有冤,那就去证明自己的清白、哪怕去揍一顿那些王八蛋也好过现在这样躺在垃圾堆里不是吗!?”

  “这些年,因为这些原因,我很讨厌他。”

  想到松田阵平入警校的原因,晓美秋也蜷了蜷有些刺痛的手指。

  松田丈太郎曾是年幼的松田阵平的偶像——他本以为自己不亚于假面超人的父亲用双肩撑起了一个世界,却在猝不及防时发现,那世界很轻易的坍塌掉了。

  他很难容忍、很难接受这一点。

  父子间的关系因此开始了长达十数年的冷冻期。

  在这个话题上永远没有什么可聊的晓美秋也盯着自己的鞋尖,他心里酸胀的困惑感几乎快要破胸而出,让他险些将质问脱口而出——告诉我你们父子之间的龉龊是想干什么呢?难不成指望我这个连父亲都没有的人给你一些修复家庭关系的技巧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也太好笑了吧。

  笑不出来的晓美秋也依旧沉默着,说实话,他已经有些感到不耐烦了,胸口的窒息感让他恨不得立刻逃离这里,反正这对父子一定也需要一些相处的时间,少了他这个外人的环境更有利于松田父子缓和关系,也有利于他平复自己的心情不是吗?

  越过晓美秋也的肩膀,松田阵平看向等的不耐烦的、已经开始操起筷子吃饭的松田丈太郎,不自觉的放缓了声音:“……但是,他是我父亲,我不能不管他、不能不要他,我对他生气并不是因为我不爱他,相反,正是因为爱他才会怒其不争,才会希望他赶紧振作起来。”

  因为他们是“家人”。

  ——会包容彼此偶尔的犯错、会抗拒受到任何挑拨。

  晓美秋蜷起的手指已经变为了握紧的拳,他藏起染上阴霾的眼睛,轻声问道:“啊,这样啊,但是我不明白,阵平,你到底想说什么呢?”

  松田阵平好似不自在的咳嗽了两声。

  “……我只是觉得,秋,你对家人这种东西有错误的概念。”

  他撇过头说:“你会选中诸伏做自己的家人,追根究底是因为看到了他光鲜的一面吧。”

  “但是,没有任何优点可言的臭老头也是我珍视的家人。”咬着牙齿克制住自己不去闪躲的松田阵平看进晓美秋也的眼睛:“不是因为足够好,才做‘家人’;而是因为是‘家人’,才希望他足够好。”

  晓美秋也愣愣的看着他,浸入透亮金色中的一缕暗沉迅速的褪了下去。

  “我不像hagi那样有厉害的口才,”松田阵平别扭道:“我就是……啧,想让你看看所谓的家人也是有这种不靠谱的臭老头的!不要总是产生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也不要总是拘泥于这一种关系,如果你想要被关心、被照顾、被认可,也是有其他选择的吧?”

  “你想要什么,喜欢什么不如直接说出来,在乎你的人自然会愿意为你实现它们,就别去在其他人的身上找渴望的影子了,这样对双方都会是一种伤害。”

  被寄托了情感的人会感到压力,寄托情感的人又容易在期间迷失……根本就是双输的烂主意!

  “有什么事情你可以尽管来找我和hagi。”松田阵平认真道:“如果你认同朋友也可以是家人的话,那么我和hagi就是你的家人,甚至臭老头、千速姐他们都可以是你的家人。”

  “秋,两手空空的从起跑线出发从来不是你的错,这也不该是折磨你的原因。”

  松田阵平再一次屈起手指——这次,他只是轻轻的在晓美秋也的额头上点了一下。

  “正因为空着双手,才可以将更多宝贵的东西拥入自己的怀中吧?”

  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坚定又温柔。

  “秋,你会、你可以得到更多的,我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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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缪桑:很真实,我朋友要是想和秋桑这种人深交我也会吓死,肯定会想要劝一下的。

  毕竟亲疏有别,在hagi的立场上真的很难做啊,尤其小阵平还有自己的想法(?)

  对了,自发做了新娘修行的秋桑——包含料理在内的所有家务都堪称全能,在大男子主义的日本男性里,如果真的把他丢去婚恋市场肯定是超级抢手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