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卓就读的学校位于A国M市,正值冬季夜晚,此时车外的温度接近零下二十度,沿路光秃的树杈上还挂着些许积雪。

  对比寒冷的车外,车内开了暖风,一片暖意融融,方亦初身子暖起来后话也多了起来,尤其是涉及沈修然的事,真是讲也讲不完。

  方亦初从和沈修然的初遇,讲到沈修然几次出手帮他,又讲到重逢时发现沈修然的变化,把沈修然从少年时期到青年时期夸了个遍。

  前排的两人从一开始的沉默,到更加沉默,到眼神失去光芒。

  就这样行进了约两个小时后,车子终于开到了公寓底下。

  “不好意思,我是不是说太多了。”方亦初羞赧道。

  他还是头一回跟初次见面的人讲这么多话,因为对方是沈修然的朋友,又问了他对沈修然的印象,他难免一时情不自禁打开了话匣子。

  “没有。”乔卓言简意赅道,他说完示意两人可以下车了,车位离公寓门口有点距离,他准备自己开过去。

  失去了乔卓这个掩体,江牧笙举止明显愈发拘谨,偏偏他的视线又频频往方亦初身上扫,很难让人忽视。

  方亦初忍不住问,“你是有话想跟我说吗?”

  江牧笙抠了抠藏在衣服口袋里的手指,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凑过来说,“无论答案如何我都不会说出去的,所以我希望你说实话。”

  他问方亦初:“你是不是在飞机上魂穿过来的?”

  方亦初:?

  “什么叫魂穿?穿越的一种吗?”方亦初迷茫地眨眨眼。

  他正想追问几句,乔卓停完车回来了,江牧笙又迅速躲回乔卓身边。

  方亦初隐约有种乔卓是江牧笙饲主的既视感。

  公寓门口进去几步就是电梯,他们住的套间在十一楼,里面有四间房,原本是一人一间,沈修然和林研回国后便空了两间房。

  乔卓和江牧笙也临近毕业,他们不想再和新室友打交道,于是没再招新,现在方亦初过来,正好可以住沈修然那间房。

  套间内设施齐全,有一个公共客厅,两间卫浴,一间厨房。客厅有一处区域被隔离开放了张木纹桌子,作为餐桌使用。

  不过上面此刻堆满了杂物,显然被闲置了不短时间。

  四间房两两相对,乔卓指向左边两间,“这是我和小笙的房间。”又指向右边,“前边这间是沈哥的,另一间是林哥的,里面已经清空了,没什么东西。”

  “好的谢谢。”方亦初拉着行李箱走向沈修然那间房。

  没等他推开门,房间响起一阵嘀嘀的闹铃声,他看了眼时间,五点半。

  他不禁讶异,是谁每天这么早起。

  江牧笙关掉手机闹钟,伸手捂住嘴打了个哈欠,然后对方亦初说了句晚安,就回了房间。

  “时间不早了,你也快点休息吧。”乔卓道,“等明天我们再好好聊一聊。”

  说完他也回了房间。

  方亦初看着两道禁闭的房门,深深呼出一口气,但愿接下来的生活一切顺利。

  沈修然的房间是四间房中面积最小的一间,但家具布局合理,每一处小角落都得到绝佳的应用。

  房间几个月未使用,床边和地板都落了一层浮灰,好在书桌、床等家具都盖了层白布,扯下布就能正常使用。

  书架上摆了些专业书籍,是沈修然上大学时用的,估计是因为加起来太重了,走的时候便没有带走。

  最右边摆的是沈修然学习时用的笔记,方亦初翻开看了看,满是看不懂的公式和专业术语。

  其实当他听到楚弘源说沈修然是被强制送出国时,他最怕的就是耽误沈修然的前程。

  但看到手中这个本子,他又意识到无论身处何地,沈修然都是最优秀的那类学生。

  现在沈修然回国创业开公司,也是短短数月成绩斐然。

  ——还好他没有因为自己耽误前程,方亦初深深庆幸着。

  他又翻了几个柜子,大多都是空空如也,毕竟用得上的东西已经都被沈修然带回国了。

  方亦初从卫生间找出扫帚、拖布和抹布,把落灰的地板和几处角落清理了,随后翻出被子枕头套好四件套。

  做完这些天已经彻底亮了,今天是个大晴天,湛蓝的天空中找不出一丝残云。

  奔波了一天,方亦初收拾完行李箱给自己也洗了澡,他穿着睡衣躺在沈修然睡过的床上,看着窗外沈修然看过的天空,脑海中勾勒着沈修然在这里求学的五年。

  不知道上大学的沈修然是什么模样,也会踩着上课铃声进教室吗,也会为了加学分参加学校的篮球赛吗,话说A国的大学有没有篮球赛啊……

  窝在柔软温暖的被子里,迟到的疲惫感纷杳而来,方亦初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他陷入了一个美好的梦境,梦里他和沈修然上了同一所大学,还是同一个专业。

  他用了点钞能力让学校给他们安排了间双人宿舍,起初他也因为没有生活常识闹出许多笑话,但在沈修然的督促下,他慢慢学会了照顾好自己。

  沈修然为了赚学费仍然会去打零工,那时他就会提前去教室几分钟帮沈修然占好位置,等下课了就一起去食堂吃饭。

  大学的沈修然比高中受欢迎许多,当然他自己也很有人气,他们每次去听讲座刷学分、做社会志愿活动都会有女生来要联系方式,有时也会有男生来要,但是他们两个人都没谈恋爱。

  自己是因为喜欢沈修然,那沈修然是因为什么呢?

  到大四毕业那一天,他终于忍不住问了沈修然这个问题,对方眼中是从他未见过的浓情蜜意。

  “你觉得是因为什么呢?”

  他说:“亦初,你心里没有答案吗……”

  “啊啊啊啊啊——”

  耳边忽然响起一道哀嚎,方亦初猛地从睡梦中惊醒,他看清楚身处的环境才反应过来,方才那段美妙的经历仅仅是一个梦。

  啊真是,他想起梦里沈修然最后说的那句话,心想就算是做梦也不能想得这么美啊,

  方亦初羞愧捂脸。

  “啊啊啊——”门外又是一阵哀嚎,“我刚才不小心把存档覆盖掉了,你知道我打到这里花了多长时间吗,整整六个小时!”

  在客厅说话的人是谁?

  方亦初头顶飘起一个小小的问号,这音色为何陌生又熟悉。

  “所以说你其实一点没睡。”这清冷的声音,是乔卓无疑。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熬了个大夜还什么都没获得!不,我获得了失落!”这声音慷概激昂、婉转悲怆。

  已知套间里只有三个人,那除去自己和乔卓,剩下的不就是……

  方亦初连忙脱下睡衣,换上居家服,推门而出,客厅两人见到他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江某人更是悄咪咪挪到了角落里,安静如鸡。

  方亦初险些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醒了?休息得怎么样?”乔卓问。

  “谢谢关心,睡得很好。”方亦初浅笑道:“想好吃什么菜了吗,我提前准备下。”

  “那个不急,这里买菜没有国内方便,全靠随缘。”乔卓说:“我泡了燕麦,吃完我带你熟悉下附近环境,顺便去学校看看。”

  “嗯好的。”

  方亦初走到餐桌旁,发现上面的杂物已经被挪到了墙角,此时桌上摆了三只碗,碗里是用热牛奶泡的燕麦,里面还放了些果干碎和坚果。

  “忘了问,你对坚果不过敏吧?”乔卓道。

  “不过敏的。”方亦初摇摇头,“谢谢你帮我准备早餐。”

  乔卓走过去帮他拉开椅子,示意他坐下,语气依旧是冷淡的,“不用对我们这么客气。”

  方亦初客套地笑了笑,以示回应。

  实际上,他仍觉得与这两人间有些距离感。

  不过不是所有人都能一见面就成为朋友,刚和沈修然认识那会儿,沈修然比他们两人还要冷淡不少,现在不也熟起来了。

  所以他并不在意此时刻的生疏。

  倒是江牧笙颇有些不自在,分几次挪了过来,小心翼翼坐到方亦初旁边,开口道:“是我们的态度让你不舒服了吗?”

  方亦初摇摇头,“没有,是我有点水土不服,过几天就好了。”

  “那就好。”江牧笙呼出一口气,随后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个小手机,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文字,方亦初看不清内容。

  “先吃饭。”乔卓忽然开口。

  江牧笙聚精会神盯着手机屏幕,没有动作。

  乔卓幽幽开口:“三、二……”

  江牧笙啪地一下把小手机扣桌子上,端起燕麦碗猛灌。

  方亦初:……

  突然好想回国。

  三人吃完早餐,乔卓回房间穿了件和昨天不一样的羽绒服出来,看上去更轻薄些,款式也颇富设计感。

  “学校不远,可以不用穿得太厚。”乔卓提醒道。

  “好。”方亦初也回房间换了身装扮,他一出来,乔卓眸光微不可察地亮了亮。

  “你很懂搭配。”乔卓赞许道。

  方亦初大方地应下这句称赞,“谢谢夸奖。”

  江牧笙不爱出门,就没跟着两人一起去。

  从公寓到学校步行不到十分钟,因为是沈修然就读的学校,所以乔卓介绍建筑时,方亦初听得十分认真。

  错乱的时空中,他仿佛看到了沈修然一个人异国他乡行走在校园间,由少年成长为青年的模样。

  可惜乔卓话实在太少了,言语也十分简洁,没给方亦初留下太多幻想空间。

  离开学校后乔卓带他在公寓附近转了转,主要是带他认认商超和基础设施。

  回来途中两人路过一条小巷,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乔卓快走了两步不予理会,方亦初却是听着其中一道声音有点耳熟。

  他悄悄探头去看,发现还真是个熟人,是之前在医院帮他垫付了检查费用的那个明星,叫……

  方亦初想了半天没想起名字,最后脱出而出喊了声,“袁二壮?”

  袁卿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