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林知然还是决定把旧东西全部扔掉,连带着屋子里的其他东西,一件都不留的扔掉,然后把这里清理干净。

  到底是二十多年的朋友,就不留乱七八糟的碍孟昭眼睛了。

  第二天他刻意起了个大早,因为为了两人不碰面,孟昭通常都会很早就出门,林知然想最后和人碰一面,顺便道个别。

  他还有话想和孟昭说。

  但许是两人实在是没有缘分了,林知然在客厅等了许久都没等到人,在中午的时候,阿姨告诉他孟昭昨晚没有回来,并且今天也不会回来了。

  夜不归宿,这还是两人认识以来的第一次。林知然阻止了阿姨给孟昭打电话,摇摇头拉着箱子自己离开了。

  他在这里六年,阿姨们对他很是不舍,于是走出大门的时候,林知然不仅带了两个箱子,还有一个大大的食盒,里面装满了阿姨给他装的饭菜。

  可是林知然定的是机票,这些东西带不上去,他只能在附近的餐厅把饭菜吃掉,然后丢掉了食盒和箱子。

  他不打算带与过去有关联的东西走了,最后登机的时候,他身边只有一个小小的背包。

  *

  沧城是个好城市,四季分明,冬冷夏热的,离青城足足有四千公里,林知然折腾了十二小时才抵达了提前订好的酒店。

  他换了手机号,卸载了通讯软件,一个人漫无目的的在这个城市里走走逛逛,去烟火气息浓重的老街,去绿树荫荫的公园,去人满为患的大厦。

  在享受美食美景时就可以不想那些烦乱的事情,他会有一种很轻松的感觉,仿佛回到了过去的日子。

  那时一切都还没有变。

  家人尚在,爱情正烈,林知然被无穷无尽的精力和安全感捧着,像一匹撒了欢的小马驹。

  他喜欢没有规划,自由自在,没有束缚的感觉,所以度假不会有具体的计划,只是漫无目的的玩,也许今天还在海边,明天就去了千里之外的雪山,后天则去最喧哗的闹市。

  再过两天,也许就已经到了静谧的天空之境。

  数天的奔波也不会让他感觉到疲累。因为背后有依靠,身边有陪伴。

  那时候的林知然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有今天吧。

  但事实永远不会因为逃避而消失,白天所短暂忘记的一切都会在晚上奔涌而回,像海水一样把人淹没。

  他不是故意的,就只是不受控制。不受控制的让那些好的,坏的画面总在脑子里回放,折磨的人无法入睡。

  他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次次无比清醒的意识到从前以为永远不会离开的人,全都离开了。

  而他连质问的勇气都没有。

  林知然翻身从兜里摸出了一瓶药,那里面只有最后三颗了,吃完这次他需要换另一种效果比较低,副作用小一点的药物。

  也许那时候他可能就不会再能像这样一样容易入睡,也不能再像个正常人一样维持平静的表面了。

  他会整日整日的不得安宁,一遍遍的回想过去,会因此变得焦躁易怒,歇斯底里。但他还是想尽快摆脱这些东西。

  林知然必须自己学会对抗过去,因为再没有一个孟昭来管这个消极的恶劣小孩了。

  第三天的时候,他找到一家口碑不错的专攻精神科的诊所拿药。

  这是他第一次一个人进这种诊所,除去自我否定,反感,怯怕,他内心深处又多了一分莫名的孤独和彷徨。

  所幸人不多,很快就排到了他,林知然进去的时候医生正在收拾桌子,听到关门声也没抬头,只声音很温和的让他先坐,然后拿着笔在书本上勾勾画画。

  沙沙的声音能让紧张的心情得到一定的缓解,林知然坐了一会儿,僵硬的脊背慢慢松弛下来,在慢慢的吸第三口气时,医生才抬起了头。

  “您好,方便出示一下病历吗?”他看上去年纪不大,眉目温和,是很没有攻击性,容易让人卸下心防的长相。

  然而林知然对陌生人有着天然的警惕和戒备,从不愿多说,尤其是生病之后。

  尽管这种场面已经经历过无数遍了,他仍旧不能做到毫无波澜的对医生讲述病情。

  他始终不想承认自己变成了一个神经病,所以没有回答那个问题,只和医生问了好,说:“我是来开药的。”

  把写有药名的纸条推过去时他又想到从前这个动作是由孟昭来做的,不管是前几年关系好还是后面的形同陌路,孟昭从来没有缺席。

  孤军奋战的感觉让林知然觉得难过,他又和医生重复说我只开药就可以了。

  医生没有再追问下去,应了声好后就开始写药方,他写的很慢,期间还偶尔会和他说几句话,随口问一些很平常的小问题。

  像是今天降温,多穿点比较好。

  三餐要按时吃。

  楼下有家粥铺不错,待会儿可以去,但不要加太多辣椒,那个很辣。

  待会儿还有出行计划吗?

  有认识新的朋友吗?

  有什么开心的事情?

  林知然木着脸不搭话,被问多了难免有点不自在:“还没写好吗,医生。”

  “好了。”医生把药方递过来,笑着问,“你好像很赶时间?”

  林知然点头,说有点急事。这医生很奇怪,说的话给人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他不愿意多想,可缴费的时候又发现了一件怪事。

  银行卡中的余额多了六十万,是上个月和这个月分别收到了一个陌生账户的转账。可是这张卡是新办的,他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直觉告诉林知然,事情是孟昭干的。

  他的秘密只瞒不过这一个人。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他离开青城已经五十三天了。后天就是元旦,他将在与孟昭的长久离别中独自度过新的一年的第一天。

  一月一日,林知然不清楚自己还能过几次,他又感到难过,也有些控制不住心里愈演愈烈的思念。

  他很想见孟昭一面。

  可是不能。

  因为孟昭已经不是他的了,他不能再去耽误对方。

  是的,林知然明白他们走到这地步大部分原因在自己,是自己在无休止的消耗孟昭,消耗彼此的感情。

  是自己在拖累、耽误孟昭。

  如今孟昭终于累了,不仅把他摆脱掉,还有了新的男友。

  他理应接受这一切。

  林知然重重的摩擦着银行卡,心想话虽如此,但他还是做不到坦然的面对爱人的抛弃,他仍会伤心,会怨。

  林知然终究不是什么圣人。所以他憎恨孟昭,一如深爱孟昭。

  第二天他又去办了一张新卡,在把六十万和自己的钱分别转回后注销了旧卡。

  林知然和孟昭之间不该再有一丝一毫的牵连了。

  *

  元旦那天外面灰蒙蒙的,浓云密布,风也很冷,看上去像要下雪了。林知然窝在床上看着窗户发呆,眼神散乱的聚不了焦。

  新换的药物不太理想,让他无论是睡眠还是清醒都吃了不少苦头,短短两天眼底就出现了浅浅的印子,人也憔悴了不少。

  前两天林知然都没有出屋,今天不行了,他得下楼去买一些菜和肉煮火锅吃。

  超市老板叫杨欣,是个单身妈妈,脾气不错,也是从遥远的青城搬来的,相同的口音会让人有亲切感,所以结账时两人会聊两句。

  “你很爱吃笋尖啊,买了这么多。”杨欣一边扫码一边说,“看在老乡的份上,以后第二袋都给你半价。”

  林知然一愣,下意识的说:“我不爱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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