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这三个字说的许杏仁觉得莫名其妙, 可是顾丛疏实在和平时太不一样了。

  她和许杏仁的距离在此时拉近,便让许杏仁看的更清楚。顾丛疏眼睛那么红,不知是不是哭过。

  乡村的夜晚很凉快, 但顾丛疏显然来得着急,额头出了一层薄汗。

  刚刚的动作, 也不是顾丛疏的风格。

  顾丛疏,这么明显的是想抱她, 可是又忍住了。

  “这就是我和你说的那个朋友。”江茗笑着说, 她还没走, 也没将许杏仁旁边自己的这个位置让出来,“所以我说,小许,我之前就听过你名字了。”

  “丛疏姐, 你……这是……”许杏仁受的惊吓不小, 顾丛疏就这样忽然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还这么狼狈不堪, 风尘仆仆。

  这种形容从不会出现在顾丛疏的身上。

  今天晚上出现在许杏仁面前的顾丛疏, 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顾丛疏,一时让许杏仁都不知道作何反应。

  江茗说:“你把人吓着了, 没看见?莫名其妙一来就和女孩子道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把杏仁弄伤了。”

  “丛疏姐,你怎么来了?”许杏仁很不习惯顾丛疏的模样, 她已经知道了江茗是顾丛疏的好友。

  “你受伤了, 我来看你。”顾丛疏的声音好哑,人是出现了,但也只是站在许杏仁的面前, 说话的声音也很慢, “我刚刚才知道, 你受伤了。”

  她看着许杏仁的脚踝,睫毛遮盖了她眸中的情绪,许杏仁看不清。

  “丛疏姐,我脚没什么大事……你坐,不要光站着。”许杏仁说,她只是伤了脚,其他地方又没事,许杏仁给顾丛疏递了一瓶水。

  有了许杏仁应允,顾丛疏才坐下来。她好像一直在等待着许杏仁的反应来做事,许杏仁没开口,她一动也不动。

  许杏仁只觉今晚的惊吓不小,她还在打量着顾丛疏的模样。

  “奇怪吧?”江茗说,“丛疏来找我的时候,我还想着是出什么事情了这么着急。”

  顾丛疏的眼神终于从许杏仁的伤口上移开,她喝了水,喉咙里的干涩感消失。

  许杏仁待她和对待江茗没什么不同,在这个夜晚,顾丛疏才更能感觉出来前后的区别。

  她在这个晚上想起了太多事,包括许杏仁曾经说过。

  “我想要的你永远给不了。”

  顾丛疏现在知道了。

  她的心潮翻涌如海,在来的路上始终未能停歇。顾丛疏很清楚,从今晚之后,她已经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的去对待许杏仁了。

  江茗没走,她看出来顾丛疏和许杏仁之间的相处尴尬。从顾丛疏来了之后,许杏仁甚至很少将目光放到顾丛疏那边。

  顾丛疏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医生怎么说?”

  许杏仁便如实说了要好好休养的那些建议,江茗问:“在这乡镇里的医生靠不靠谱的?你挑探戈,这可不是小事,不如明天就回去,我让我的医生再好好给你检查一遍。”

  “医生很好。”许杏仁说,“孟总的又叫了其他的医生来查过。”

  顾丛疏说:“孟熙秋人在哪儿?”

  她在念到顾丛疏这三个字的时候,指腹处因为用力而发白。有一句话在顾丛疏的口中几乎要冲动的出口——

  既然孟熙秋在,怎么还能这样让你受伤?

  许杏仁说:“孟总住在隔壁院子里。”

  江茗问:“丛疏,今晚你住在哪儿?”

  “我来得很急,没来得及定住的房间。”顾丛疏说,“你这里还有住的地方吗?”

  这人,还真就是特意来看她的吗?

  “我帮你问一下。”许杏仁往里面把老板喊出来,老板说:“有的,有的!既然是许老师的朋友,再怎么都有房子的。203房间的钥匙,这给你。”

  顾丛疏接过说:“谢谢。”

  “太客气了,许老师,你有什么需要一定记得叫我。”老板走的时候还说,“孟会长要是知道我们没照顾好,到时候肯定生气!”

  顾丛疏在这里坐了还没半小时,就感觉到了孟熙秋这个名字和许杏仁的交集之多。

  “对了。”江茗说,“票拿到了没有?”

  许杏仁道:“……票?”

  但她一问出来就记起来了,那两张被自己丢掉的票。那是江茗月底舞会的入场券。

  顾丛疏的眼神也看了过来。

  江茗说:“丛疏上个月就问我拿了那两张票,我早说你们两个来还要什么票?她大概是喜欢弄这个仪式感,还是从我这里拿了过去。”

  许杏仁一时愣在那儿,大脑里的思维却在飞速运转。

  上个月。

  那时候她们还没离婚,北安市还没有一个人知道江茗和林稚歌会来北安办活动。

  文锦也是前几天才拿到的票的。

  所以——

  那两张票是顾丛疏早早就准备好了,并不是从文锦哪里得到。

  “我把票……”许杏仁开口的艰难,顾丛疏却接过腔说,“票不见了。”

  江茗无所谓道:“不过两张票而已,我到时候让司机来接你,小许,你是愿意来的吧?”

  自己印象中近乎是偶像的人物对自己发出邀请,许杏仁没有半点拒绝的能力,立刻点头说:“好。”

  “那我先去休息了,小稚等会儿到了我要去接,你的腿多注意。”江茗拍了拍顾丛疏的肩膀,“照顾着你前妻点。”

  顾丛疏:“……”

  江茗一走,许杏仁自然也不会自己单独坐在这里和顾丛疏聊天。她穿拿起自己的土拐杖准备站起来。顾丛疏急忙走到她的身边,“我抱你走?”

  她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许杏仁一点头,就能把人公主抱起来。

  许杏仁说:“今天下午我在医院里都是自己走的。”

  顾丛疏的手顿住,很快又问:“我扶你好吗?”

  “不用。”许杏仁翘着自己受伤的那条腿,因为小腿上现在也有伤,所以现在完全不能动。

  顾丛疏沉默地跟在她的身后,贴的很近,很怕许杏仁会摔倒,而自己来不及扶她。

  乡村里的夏夜安静的只剩下了蝉鸣,许杏仁走的很慢,几乎是在挪动。而她的额头渗出细汗,肉眼可见的不太轻松。

  快要上楼梯了,顾丛疏是终于又忍不住:“小许,我来吧。”

  这次沉默的人换成了许杏仁,她又往前小小的挪动了两步,将自己的拐杖腾空,身子往边上偏了一下。

  其实许杏仁没有失去平衡,可这个举动把顾丛疏吓得够呛,上前就把许杏仁搂在了怀里。

  “很完美的舞蹈动作,恭喜你接住了自己的舞伴。”许杏仁被顾丛疏揽在怀里,她没有避嫌,第一次放任自己躺在了顾丛疏的怀里。

  但许杏仁脸上的表情却冷静而平淡,她望向顾丛疏的眼眸里也没有光亮,“三年前我就是这样看着你和文锦在底下跳舞,有一个这样的动作,你们配合无间,大家欢呼而鼓掌,而那时候的我是一个人。”

  她叙述着事实,顾丛疏的喉咙发堵,没有放开手。

  许杏仁说:“丛疏姐,你来关心我干什么?离婚是事实,你该像三年前那样,对我置之不理,这才是你。”

  顾丛疏说:“我……”

  “是愧疚吗?”许杏仁忽然轻轻笑了一下,“太晚了,丛疏姐。”

  “不仅是愧疚。”顾丛疏说:“……有些事情,我想明天再和你确认。”

  “我说的是时间太晚了。”许杏仁说,“既然如此,麻烦你将我送到房间门口。”

  她根本就不正面回应顾丛疏的话,似乎已经什么都知道,但就是不想听,让顾丛疏发现自己拿许杏仁这么无可奈何。

  许杏仁明明不再抗拒自己的靠近,明明就在自己的怀里,但就像是离自己有千里远。

  顾丛疏每一刻都在后悔,尤其是在许杏仁面前时,更是达到顶峰。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如此,问哪里后悔,太多了,她找不出一个细致的点,大抵是哪里都对不住她。

  ——

  老板是会安排的,顾丛疏的房间就在许杏仁的隔壁,大概想着既然这是许杏仁的朋友,那一起住在边上方便照顾。

  村里偏僻地方,这些人都不认识许杏仁,自然也不认识顾丛疏。

  许杏仁关上房门,用拐杖带着自己又挪了好几步,坐在木凳子上,半天没动静。

  她缓了好久才缓过来。

  在顾丛疏的面前,她是不可能表现出这一面的,就算是装都要装下去。

  在顾丛疏怀中和这个人对视,哪怕已经是今晚这个狼狈的状态了,也很难折损顾丛疏这个人身上的吸引。

  顾丛疏这么照顾她,许杏仁很不习惯,明明以前从来没有过。

  她以前也从来不会对顾丛疏这么说话,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把这话说出口之后,心里的包袱终于少了一分。

  自己总要学着给自己减负,不能什么都背负在自己的心里,久而久之都成了她那张极其沉重的壳。

  “小许。”

  许杏仁还没完全缓过来,顾丛疏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来。

  “你如果有什么事情的话,就叫我。”

  “有手机,你可以不来我房门口。”许杏仁说。

  “抱歉。”顾丛疏歉意地说,“我一着急就忘了。”

  “你确实是不会照顾人,先学着好好照顾自己吧。”隔着门,许杏仁的语气不算是客气。

  要是以前的顾丛疏,这时候就该说让自己别闹了。但今晚的顾丛疏真的很奇怪,只是在外面沉默了一会儿就说,“以后总会学会的。”

  这个晚上许杏仁睡得不算好,毕竟是受伤了,睡的不习惯。这里的住宿条件也就是这样,她在清早蒙蒙亮的时候就清醒了,拄着拐杖打开门。

  没走两步,隔壁的房门就开了。

  顾丛疏睡眼朦胧地出现在门口,眼圈黑得像国宝,一看到许杏仁出来了就和条件反射似的要来扶,结果被门槛绊的跌了下。

  许杏仁很想把脸板起来,但还是没忍住笑了声。

  “注意点。”

  顾丛疏清醒了。

  她的衣服都没换,丝质衬衫被穿的皱巴巴的,裤子也是,再优秀的剪裁也经不起这一晚上到折腾,不再挺括。

  “要去哪儿?我抱你下去。”顾丛疏揉了下自己的眼睛,虽然脸上一点妆都没化,还没睡好,她的皮肤仍旧细腻干净。

  许杏仁立马意识到:“你没别的衣服穿?”

  顾丛疏点头:“我什么都没带,一会儿我让罗秘书送过来。”

  “等罗秘书给你把衣服送来,还要三个多小时后。”许杏仁是看出来了,顾丛疏在照顾好自己这事情上是一点天赋也没有,应该是以前都习惯了被人照顾着。

  她没办法,叹口气道:“穿我的吧。”

  顾丛疏本来想说那自己可以让林稚歌送衣服来,自己和林稚歌的体型相似。

  但听到许杏仁这么说之后,顾丛疏把嘴里的那句话直接咽了下去。

  进了许杏仁的房间,顾丛疏走的很小心。

  “衣服你自己找可以穿的。”许杏仁指着自己放在一边的行李箱,又上下看了顾丛疏,“你要不要顺带着把脸洗了。”

  顾丛疏说:“好。”

  她又说:“你不要乱走,要做什么事情的时候就先叫我。”

  许杏仁点头。

  顾丛疏像是怕她跑了,前前后后不到二十分钟就飞速地从浴室里出来,连头发都来不及吹干。

  她穿的就是许杏仁行李箱里找到最宽大的T恤和短裤。

  这一身穿到她身上清清爽爽,真挺像是大学生,还是颜值特别高的那种大学生,随意又毫不费力的精致。

  “你脚好点了吗?”

  把许杏仁抱下去到院子里,顾丛疏问。

  许杏仁摇摇头:“没有那么快。”

  顾丛疏又问:“那你没有别的事情了吧?是不是准备要回去。”

  “之前是打算要在这边再做两天慰问演出就回去,现在可能不行。”许杏仁说。

  她不能让外婆看到自己的脚受伤了,到时候老人家又担心的不行。

  顾丛疏说:“我让江茗拿了一抬轮椅来。”

  许杏仁说:“谢谢,我确实需要。”

  她的语气客气疏离,顾丛疏想去忽略都不行。

  天边的阳光很快铺洒开来,天亮的很快。顾丛疏总想和许杏仁找话题,可她真的对这件事很不擅长、

  在她不说话的时候,顾丛疏想着许杏仁会不会说点什么,可是许杏仁没有。

  顾丛疏在看许杏仁,后者把手机拿了出来,也不知道看到了谁的消息,正在笑着回复,都好像没看到自己。

  莫名熟悉的场景,可是顾丛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场景熟悉。

  在这一瞬间,顾丛疏忽然明白了什么。

  在没有离婚之前。

  她……是不是也总是这样?

  那时候顾丛疏对于在自己身边的许杏仁早就习惯了,也从来不是那个主动去调解气氛的人。

  顾丛疏说:“我去给你买早餐。”

  “这不是镇上,你去哪里买早餐?”许杏仁无奈道,“丛疏姐,我知道你是想照顾我,但真的不需要。”

  许杏仁更加确定,顾丛疏是一点不会照顾人。

  “有人会给我送早餐来的,不用你操心。”许杏仁说。

  今早,顾丛疏坐在许杏仁的身边,她犹豫再三,第一次觉得去和许杏仁聊点什么是这么的艰难。

  是来自己这边开口太难,倒不是因为许杏仁。

  没等多久,小院外面有人进来了。

  来人手里拿着个小保温袋,里面塞得满满当当,显然是许杏仁口中那位来送早餐的。

  顾丛疏的目光和她对视,来人一点没惊讶,反倒是说:“顾总?你什么时候来的?”

  孟熙秋自然而然地在许杏仁的旁边坐下,“来,吃早餐。”

  “买的?”

  “村民做的,你可以随便吃一点。”孟熙秋说,“肯定不止我一个人给你送早餐,但我的一定是最早的,知道你起得早。”

  里面的种类还有好几种,豆浆、玉米、鸡蛋,稀粥这些寻常的农家早餐,还配了榨菜。

  许杏仁刚起来,胃口也不是很好,吃这些清淡的刚好。

  这是两人份的早餐吗,孟熙秋摆了出来,还顺便显摆了一下自己手上提着的保温袋,“我还怕凉了,拿这个包着的。你看怎么样?”

  孟熙秋和许杏仁两人聊的更多,顾丛疏在旁边还没吭声。当孟熙秋拿起这个保温袋的时候,才和想起来什么似的在顾丛疏的面前晃了一下,“顾总你看这个,是不是挺熟悉。”

  顾丛疏说:“不熟悉。”

  “不应该吧。”孟熙秋说,“这个和之前杏仁用的款式差不多,连大小都是一样的。”

  许杏仁在喝粥的手顿了一下,但没抬头。

  孟熙秋大概是怕顾丛疏的记忆不够深刻,又加上一句说:“就是上次杏仁来给你送小蛋糕的时候,用的不就是这个吗?”

  顾丛疏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口气。

  “我没见到过。”顾丛疏说,“所以不知道。”

  “你瞧我,我一下忘记了。”孟熙秋笑着说,“我们也不知道你要来,所以我忘记带你的早餐了。”

  许杏仁一碗粥已经下肚,胃里面暖洋洋的,心情也不错。

  孟熙秋坐在许杏仁的身边陪着她吃早餐,拿的也是豆浆和粥。许杏仁从袋子里拿出还温着的玉米给顾丛疏:“吃点吧?”

  就这样把人放在一边干瞪眼看着也不是许杏仁的待客之道。

  孟熙秋说:“是,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这可是农家玉米。”

  顾丛疏忍了忍,将许杏仁手里的玉米接过来。

  还好这玉米是许杏仁给她的,不然顾丛疏现在也忍不了,可能会一玉米棒子挥在孟熙秋的脸上。

  气温渐渐上升,许杏仁看了一眼顾丛疏的头发,确定她微湿的只剩下发尾。

  孟熙秋把许杏仁的小动作看在眼里。

  “顾总。”孟熙秋忽然问,“你来的很着急?”

  顾丛疏咬了一口玉米,“很着急,衣服都没带,连澡都来不及洗。”

  “不会吧?”孟熙秋说,“你看上去还不错,不像是邋遢的模样。”

  顾丛疏露出了这个早晨的第一个笑容。

  “我在她房里把澡洗了,衣服也换了。”顾丛疏将衣服拍了拍,虽然上面没有灰尘,她继续说,“小许借我穿的。”

  作者有话说:

  孟总:上分!

  顾总:上分!上分!

  小许:(捂住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