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尧是在酒吧事件的第五天才知道这件事的。

  那时他还远在万里之外的G国出差, 并且刚刚完成了一个项目的上线工作,连续几天都只能睡四个小时,熬得那叫一个双眼无神,神志恍惚。

  所以在接到狐朋狗友的电话, 听对方叽哩哇啦的骂街, 惊叹“有图有真相”, “真没想到你大哥竟然也有这么狂野的一面”的时候, 他还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屁放完了没,放完了就滚。”他烦躁的挂断电话,闷头扎进了枕头里。

  心想我他妈被外派, 吭吭哧哧的干活,他们却在蹦迪看人亲嘴儿,实在是不公平到了姥姥家了。

  等明天醒了非得挑个吉祥日子,把这些烦人的玩意儿全埋了。

  埋了……埋了……

  他一个猛子窜起来, 大吼了声我草, 亲嘴儿?

  谁跟谁亲嘴儿?

  他抖着手拿手机, 抖着手点开那张偷拍。

  那张该死的,清晰到夸张的高清, 动图。

  秦子尧发誓, 他绝对看到了喻悠嘴边的拉丝儿。这下他浑身都在抖了, 随后都顾不上换衣服, 连滚带爬的就订了回国的机票。

  怪不得, 怪不得最近大哥把出国的,累的要死的差事都交给自己,说什么要磨磨性子, 不改不让回来。

  自己反倒重金挖人才,美滋滋的放假了。

  秦子尧本以为他是大哥累瘫了, 想退休了。

  哪里能想到人是想老公孩子热炕头了?!

  秦子尧把大哥的教训抛到了脑瓜子后面,愤怒的回国,一路风驰电掣,终于在下午赶到了家里,还正巧碰上了两人都在。

  于是就在那一天,喻悠见识到了什么叫真正的勇士。

  “我不同意这门亲事!你两为什么一块去酒吧?还拥抱,亲嘴了?!

  大哥,你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

  秦子尧几乎是暴跳如雷了,脖子上的青筋凸起,是从没见过的骇人,他甚至叫嚣着踹翻了凳子,“弟弟变嫂子?!我草,这他妈我死也不接受!”

  秦忆洲没有说话,只冷淡的看了他一眼,随后径自把人拨开,坐到了沙发上。

  秦子尧在原地气的喘粗气,胸膛不断的起伏着,又转过头看着喻悠,咬牙切齿的问:“你知道他比你大多少吗!八岁!整整八岁!

  你他妈的才刚过十八岁生日多久?!

  喻悠,你说,你是不是被他骗了?!”

  喻悠语塞,一时之间竟真的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他抬头看向秦子尧。

  他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此时的表情堪称狰狞,甚至有点恐怖。

  即使面对着向来畏惧的大哥,也像是下一秒就敢打人。

  ……这都是因为担忧他。

  这让喻悠无比感动,也无比懵逼。

  他是真的没想到之前那么久的时间里,秦子尧居然真的一点都没察觉出来,也完全没把上次他说的那个事儿放在心上。

  “没有啊。”喻悠犹豫的拉住秦子尧的袖子,有点结巴,“我们,我们就是普通的情侣。”

  “我知道你们是普通的情侣!你不用说,我现在的问题不是那个,而是你两的关……”秦子尧一愣,瞬间就瞪大了眼睛,“你再说一遍?!”

  “…………”耳背啊?

  秦子尧像是被气蒙了,吼道:“傻愣着看什么看啊你,说话!”

  ……不是,你脾气这么大做咩啊?喻悠挠挠头,又看看沙发上老神在在的秦忆洲,没忍住开口道:“哥哥,你说句话呀。”

  秦忆洲这才扫过来一眼,对他说:“你先进屋。”

  瞧那模样,是要秘密解决问题?

  “我……”喻悠迟疑的看向秦子尧,见对方早已经像小牛犊子似的冲向了沙发,很勇猛的说了句我需要解释。

  门外忽然传来一道亮光,积了许久的云终于扛不住,变成鹅毛大雪落了下来。

  喻悠更担忧了。

  不过没等他说什么,一旁的秦若望就拽着他赶紧离开了。

  不到半个小时,手机就收到了秦忆洲的短信,说解决了,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公司。

  在这些天的生活里,一起工作对于他们来说是件很平常的事情。

  喻悠会窝办公室的沙发上,画工作中的Q版大哥,画善解人意的Q版小悠,画桌上的笔筒,相框和鲜花。

  然后把这些发到账号上,用榜一大哥的手机给自己发丰厚的奖赏,还要评论:有进步。

  嗯,榜一大哥。

  喻悠偷偷的瞄秦忆洲,他早忘记是哪天,哪个时辰发现榜一大哥的身份的了。

  只记得那是个静谧而潮湿的清晨,细雨绵绵,他和秦忆洲没有出门,只在宽阔的落地窗相拥,同喝一杯牛奶。

  里面特意加了奶油,所以醇厚而香甜。

  喻悠很喜欢。

  于是午饭就变成了奶油蘑菇汤和芝士龙虾焗饭。

  这对于厨房新手秦忆洲来说着实称得上有难度,喻悠为自己的胃感到忧心,所以再三考虑后,他决定也要尽心做点什么。

  ——他把秦忆洲鼻头沾着奶油的模样画下来,然后传到了网络上。

  一共三张。

  值得一提的是,因为想笑,手抖得厉害,短短三张画他上传,发布了三次才操作正确。

  而这期间,他左手边的属于秦忆洲的手机也响了三次。

  ……

  话说回来,他们之间稀松平常的事情还有许多。

  比如有时候喻悠会自己留在家里,自己打打游戏,放放空,或者沉浸在画室里。

  也会穿着秦忆洲的衣服无所事事的在家里转悠。

  又或者一时兴起想做饭,一边和秦忆洲视频,一边嘟嘟囔囔着指责他点菜的语气太过自然,内心究竟是把他当爱人,还是当做饭小哥了。

  但不论是哪种,他们之间都是和谐美好的,秦忆洲的脸色也总如春风般和缓,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奇怪。

  是因为受到亲人的阻拦,没谈拢后伤心了吧。

  真是个小可怜。

  喻悠屁颠颠的接过了助理的工作,又是磨咖啡,又是整理文件的,还殷勤的给人捏肩,小声问:“哥哥,这个力道可以吗?”

  秦忆洲抬头看他一眼,问:“不累吗?”

  累?

  陪哥哥怎么能说累?

  喻悠连忙摇头:“不累呀,我想为哥哥做些事情。”

  秦忆洲大概是世界上最好哄的人了。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好在他不用哄太久,坏在哄了不知道哄没哄好。

  喻悠默默地回到沙发上,安静的登录论坛,点击我要发帖。

  “兄弟闹矛盾,嫂子应该插手吗?”

  周五下午四点是摸鱼人最活跃的时候,不过半分钟,右上角就接连弹出了许多红点。

  路A:“要啊!你是你老公最亲密的人,他遇到问题了,当然要一起解决。”

  哈哈B:“要什么要,可笑。人家兄弟间的事儿,女的插什么手,自己颠不清自己几斤几两???”

  笑个der:“楼上恶臭发言,建议举报。”

  哈哈B:“举报你个******”

  喻悠:“……”

  短短十分钟,歪掉的吵架楼就翻了好几页,从妯娌相处之道大战到婆媳纠纷,再到生物的起源,生动演绎了什么叫打工人的怨气比鬼都可怕。

  喻悠叹口气,把帖子申请删除了。不过上天垂怜,没让他苦恼太久。

  第二天一早,秦子尧就发来信息,说:“我出国了。”

  短短四个字加个句号,言简意赅,看上去挺平和的,又有些无伤大雅的怨气。

  喻悠心有惴惴,斟酌着回复:“不一起吃了晚饭再走吗?”

  发完后,他忍不住按灭屏幕不敢看了,也罕见的有些紧张。

  他真的把秦子尧当成了哥,人生大事这种事他想得到对方的认同。而且,而且抛开什么认同不认同的,秦子尧还和秦忆洲是兄弟,是一家人,如果因为这件事闹得不可开交也不太好。

  这样想着,手机总算是震动了一下。

  “吃什么?我二十六岁的大哥和十八岁的弟一起做的饭吗?”

  “吃不下去。”

  喻悠:“……”

  没等他说什么,秦子尧就又发过来一句:“饿死我算了。”

  喻悠:“…………”

  还会发脾气,看起来是没什么大问题。喻悠松下心来,理所当然的认为事情被解决了,并在心里默默崇拜了秦忆洲好久。

  也暗暗赞叹自己的慧眼。

  选择一个合适的伴侣,对生命来说真的是一件很美好很美好的事情啊。

  他从未想象过自己会有这样充满希望的生活,每天都开心的要飞起来。

  哦不,此处他需要纠正一下,是“大部分时间”开心的要飞起来。

  少部分时间还是会发生不愉快的斗争的!

  就比如早晨,喻悠课业繁忙,五天里有四天都是早八,所以每天出门前都精神恍惚,可恶的秦忆洲就会趁着这个时候逮住他狂亲。

  让本不富裕的赶路时间雪上加霜。

  比如下午空闲在家的时候他会一边研究新的小零食,一边开视频给秦忆洲看,想让他看到自己身上璀璨的人夫光芒。

  可是对方却完全不能领会到精髓,只会敷衍的嗯嗯,然后盯着他的手和嘴巴看。

  明明都亲过那么多次了。

  再比如晚上,嗯,晚上的争斗就会升级了,秦忆洲会直接上手,整个人都压过来让他动弹不得,还摸来摸去,板着脸,语气生疏又别扭的问他今天有没有更爱我一点。

  每当他说有的时候,就会低头吻下来打断他,也不知道是想听还是不想听。

  这一件件事情都让喻悠感到甜蜜而苦恼,以至于一天只能吃下三顿饭了。

  所以临近暑假的时候,喻悠决定要结束这一切!

  他掏空了小金库,为美色一掷千金,带着秦忆洲直达K国的海底餐厅。

  那是一个位于小岛东侧,很多年前的一位K国富豪为爱人斥巨资打造的,世界上唯一一座真正建在海里的餐厅。

  艳丽的珊瑚暗礁,彩色的鱼群,以蓝色的海,以及漂亮的宝石戒指象征了无限的浪漫与爱情。

  喻悠发誓,秦忆洲绝对被他单膝跪地的矫健身姿迷住了,因为他拥抱的力道几乎可以勒断他不屈的脊梁!

  这下子,不感动到痛哭,再说上一句“我爱你一辈子”都收不了场了。

  喻悠脑子里都想好说“我也会”的时候的表情了。

  可他哪里想的到秦忆洲会恩将仇报!

  居然趁着他还沉浸在“我好牛”的状态里不能自拔的时候,让他的屁股开花!

  喻悠再次发誓,那绝对是他生出来后哭的最惨的一晚。

  一整晚。

  他不得不承认,秦忆洲比他还牛。

  可更牛的还在后面——他们回国的第四天,秦家老宅的桌子上出现了一封描了金边的精致请帖。

  空荡荡的客厅里,喻悠翻开请帖,一一看过那些吉祥话,目光再落到最后的签名上。

  那里只写着秦忆洲三个字。

  他撅着屁股从桌子上翻出笔来,然后抬头去看秦忆洲,却发现对方也在看着他。

  “秦子尧好像还不是很服气。”喻悠想起了前两天收到“今天你们一起吃饭了吗”的阴阳怪气的信息,皱着眉头,沉重的说,“不过生活是残忍冷酷的,他也该到了明白事情不会永远一帆风顺,地球也不会因他的意志而改变这个事实了。”

  然后他抬手,落笔,很认真慎重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这份原件就给他邮过去吧。”

  ……

  秦子尧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其实骨子里是个很自我固执的人,认定了什么事情就很难改变。

  他始终不肯接受现实,总是在和秦若望念叨:两人迟早会分,我们就等着看好了。

  等啊等啊,等来了第一年的邮票,第二年的挂件,第三年的贴纸,第四年……

  还有数量高达二百四十三的请帖。

  ——他那个恋爱脑大哥带着喻悠,每年都休假四次去国外旅游,而且去一个就举行一次婚礼,举行一次婚礼就给他发一次请帖。

  还他妈的封封是原件。

  秦子尧拄着拐杖,咬着光秃秃的牙床看那与当年毫无二致的“喻悠,秦忆洲”的签名时,终于不得不屈服的改了口。

  “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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