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飘在睡梦中听见一些悉悉索索的声响,缓缓睁开眼看了一眼外面。

床帐没有放下来,林飘蜷在被窝里,看见床榻的不远处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远处点了一盏小灯,纱罩拢着发出一点光亮,沈鸿正在宽衣,换下身上的衣袍。

林飘揉揉眼睛:“你回来了?”

沈鸿已经褪下外衣,走上前来:“吵醒你了?”

“没事,我本来就是在等你,睡得不沉。”

沈鸿笑了笑:“早些睡吧,睡不上两个时辰大约就要天亮了。”

林飘抱着被子,叹了一口气,他无所谓两个时辰还是几个时辰,反正只要想睡,随便睡到几点钟,但沈鸿是得早早去上朝的。

想到罪魁祸首,林飘抬头问道:“小皇帝今天是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吗?”

沈鸿淡淡道:“想先皇了。”

林飘楞了一下,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如今楚誉已经成为先皇了:“哪个先皇?楚誉吗?”

“是。”

这一下林飘倒是无言了,小皇帝大半夜想他二哥,精准的找到了背后操控者来倾诉这份思量,倒也算是造化弄人。

沈鸿见林飘沉默了,便坐在床畔,伸手将床帐从勾子上放下来。

帘子落下,沈鸿躺上床,林飘将被子掀开了一角,等着他进来。

沈鸿躺进被子里,侧身向内搂住林飘:“今日没什么空,没机会洗漱,飘儿别嫌我臭。”

林飘认真的凑在他脖子边闻了闻:“哎呀,真是臭不可闻,把你赶下去好了。”说完林飘笑了起来,沈鸿也笑了笑,将林飘抱得更紧了一些。

这话本就是沈鸿有意卖乖,林飘常常说他洗浴之后很香,留下的澡豆香气在他身上格外的淡雅好闻,他知道林飘喜欢他香喷喷的,今日出去赴宴,来来回回一整天,身上染的大约都是酒气,没什么香气。

林飘拱了拱,在他怀里躺得更瓷实,半边脸埋进他的颈窝中:“明日得空再洗澡吧,我也没洗,累了一天了。”

沈鸿摸着林飘的发:“飘儿是想一起洗吗。”

林飘趴他怀里,本来睡意就浓,几句话之间就要睡着了,被他一句话又弄清醒了:“你倒是很会顺杆子往上爬,如今这么忙,觉都要没的睡了还想着那档子事,你当真是嫌自己太命长了。”

沈鸿笑了笑:“只是忙了这么一段日子,有些想飘儿了,飘儿不想我吗。”

林飘点点头:“太忙了时时刻刻都有事情做,也没心思想,看明天有没有什么事情吧,没事你早点回来,好早点歇息。”

沈鸿低头,在黑暗中轻轻吻了吻林飘的额头:“好。”

两人约定好明天的事情,便相拥着入睡,第二天一早沈鸿起床去上朝,如今因为他的名望和权势,颇有种天下大事全都要过问他一下,不然这件事让别人决断了就会有失公允的感觉,每天要处理的事情很多。

毕竟沈鸿也不能像皇帝一样批奏折,说一个是或者否就行,而是得和众位大臣还有世家不断的交际,不断的来往,不断的商议和协调。

林飘让厨房准备了不少药膳,每天起床和晚上回家都是要喝一些,用来养精神补身体。

林飘早上慢吞吞爬起来,一边穿衣一边问:“今早的汤沈鸿喝了吗?”

“沈大人喝了,他说味道很好,比别的药膳喝着要清甜一些,香气也好,让给夫人也备这样的。”

林飘点了点头,自己已经套上了衣服,伸出手让秋雨给自己整理肩线和衣袖。

“夫人,地龙暖和,外面却已经又冷了一些,今日穿厚一些。”

林飘看了一眼秋雨身上的衣服,秋雨便笑着道:“外面瞧不出来,里面多穿了一件薄坎肩,护着腰背也不觉得寒气,已经给夫人选了一件出来。”

林飘点点头,秋雨选得讲究,颜色和款式都搭配好了,穿好衣服往屋子外一站,果然感觉空气冷了一些,微风吹在脸上有种凉丝丝的感觉。

秋雨跟出来:“夫人,一会早饭就摆好了,先去屋子里等吧,这天气一下就冷了下来,也不知道镇国长公主何时才能到,要是天太冷了,也不是好时候。”

林飘点点头,转身回到屋子里:“想来应该也快到了,之前传消息来说要启程,路上就算遇到了一些麻烦,也该抵达了。”

林飘想起景阳,感觉景阳也不容易,景阳作为一个公主没有住在上京享福,却去了自己的封地,这自然逍遥快活,但交通不发达是唯一的痛,楚誉死的时候,丧报传到她那边去就得半个月,她赶过来又是半个月,当时景阳想要赶过来,却又偏偏耽误了。

景阳的封地十分富庶,楚誉上位之中封她为镇国长公主,封地自然又避开了当初有自然灾害的地方,但天时总是有好有坏,南方就这样旱着,半死不活的靠沟渠吊住了命,景阳的封地虽然样样都好,雨水丰沛,但今年却过于丰沛发了洪水,成了涝灾。

消息在路上耽误了许久,等到她想回来的时候,路上又遇到了泥石流,导致道路阻塞,百姓受灾,景阳便干脆放弃了赶回上京的念头,上禀了朝堂,说她要留在封地治理水灾,助百姓脱离水火这种,会在府中思念哀悼陛下,等到灾情之后,再亲自去皇陵请罪。

景阳如此说,自然没有人敢批评和指责她,她以前是最贤良的太子陛下的遗孤,皇帝最受宠的侄女,后来被楚誉封了镇国长公主的名号,如今又是当今圣上的皇姐,不管谁上位她的辈分都是放在那里的。

如今已经到了秋天,景阳收拾水灾收拾得差不多了,来了消息说她要入京了,如今整个上京都在等着她回来,只看她究竟何时能抵达。

林飘吃过早饭,感觉要是和景阳再见面,得准备点礼物,想着以前景阳也挺喜欢月明坊的衣服的,便让人去包了几件秋季最新款,搭配上绒花簪子用木盒和锦缎好好的包装好。

林飘在这边算着日子,想着三天内就该到了,没想到人千万不能念,他们就早上念了一下,中午就听见消息说人进京了。

百姓对这种皇家美女本就充满了憧憬,何况越是盛世,景阳这种存在就越像一个闪耀的徽章,让众人能清晰的感受到,如今的大宁是何等的盛大,从而陷入热衷。

中午夏荷回来说消息,秋日天冷都被挤得一头的汗,气喘吁吁的喝了一整杯茶水才压下去:“外面太多人了,简直喘不过来气,我在外面也没看见长公主的车马,往里面挤了一阵子也瞧不见在哪里,挤进去差点出不来,差点叫登徒子摸了去!”

夏荷说起来便生气:“也不知道是谁伸的手,我去的地方附近本就是女子多,还敢如此的不要脸。”

林飘见状便道:“辛苦了,辛苦了,快坐下歇歇,别站着了,长公主回来估计一时半会是不会离开的,以后咱们总是有机会能见着她的。”

夏荷点了点头,又叹了一口气。

“怎么又叹上气了。今日你出去打探消息辛苦了,下午便好好的歇歇。”

夏荷道:“叹气是想到长公主,如今她归来虽然风光,却再也见不到先皇了,真可怜。”

林飘点了点头:“是啊。”

秋雨也在旁边道:“所以如今上京的百姓才如此的簇拥她,京中有不少年长者,都是看着长公主长大了,长公主还没出生,先太子便没了,但先帝疼爱她,后面却又病逝得这么早,上头只剩一个哥哥,如今也没了。”

林飘自然知道她们的意思,也知道如今上京的百姓是如何看待景阳的,但他听见这些话,还是不免觉得有些刺耳,尽管别人都不知道,但林飘知道,这一切都是沈鸿做的,让景阳必须得面对这种局面的原因,也是沈鸿导致的。

景阳中午到的上京,第一件事便是先去见了小皇帝,下午接受了群臣的拜访,然后晚上启程去了皇陵,打算在皇陵守三天,三天之后再回到上京。

因为景阳的抵达,沈鸿的忙碌程度又增加了,到了下午吃饭前,沈鸿才堪堪赶回来。

林飘坐在饭桌前等着他,看向他:“长公主回来了,你们可见面了?”

沈鸿点头:“长公主召见了我,想要知道之前发生的事情,剩下比较关心的便是陛下和七王,还有两位小殿下的事情。”

林飘想了想,总感觉景阳虽然关心楚誉的事情,但关心得有限,她这次回来,更像是走过场。

沈鸿见他神色思索,便在他身旁坐下:“飘儿在想什么,怕长公主察觉?”

林飘看了他一眼,将手指放在唇前一瞬示意他别说,这件事最好在他俩之间都不要再提起,这样林飘才会感觉安心。

“当初帮楚誉上位的便是景阳,不知道此刻景阳在想什么。”

沈鸿淡笑:“她既然没有急着回来,便是不想过早卷入权利的纷争之中,她总有自己的思量,飘儿不用太过担心她。”

林飘点了点头:“吃饭吧,吃饱一些,之后几日的事情也还多着呢。”

沈鸿点了点头:“长公主归来,陛下要陪长公主一同前往皇陵,夜里应当无事。”

林飘看了他一眼,如今不管他们在外面忙着什么,回到家中来卸去身上的事务,倒也不用再去想那些烦心事,只要一心一意的想着彼此就好。

……

深夜,景阳到了皇陵,小皇帝在身旁陪着她,目光十分的仰慕,他本就是个不得宠的小皇子,皇兄和皇姐这样的人物,让他心中都十分的艳羡,也十分的想亲近,如今成了皇帝,身份地位和往昔已经不同,心中越发的高兴。

“皇姐,你小心脚下,这里的灯有些黑。”

这是旧时保留下来的习惯,父皇以前总说景阳就如同他的亲女儿一般,对待景阳公主也十分的宠爱,连他们这些亲生的儿子女儿都比不上,称呼也都是皇姐皇妹一般的叫着,半点都不论她的出身和身份。

以前他见着景阳公主,都是怯怯的叫皇姐,只觉得自己的身份地位远不及皇姐,不敢接近,此刻走在皇姐身边,便一直同他说话。

“皇兄去得太急,并没有修出墓室宫殿,便葬在了皇陵之中,大宁百姓极尽哀痛,但丧仪算是从简了,但该有的一切都有,一切事务由内阁的几位大人,六部的大人们一起商讨的,尤其是沈鸿,沈鸿心细如发,细枝末节都打理得好,一切顺顺利利,没有什么别的事情,皇姐你看,这附近种的都是凤凰树。”

景阳安静的听着,皇陵她来过不知道多少次,这里种着什么样的树,什么样的花,她比谁都更清楚,不需要别人介绍。

小皇帝见她反应淡淡的,只淡淡的应和着,说话的频率也降了下去:“皇姐大约是舟车劳顿,路上累了,先去拜见一下父皇和皇兄,然后就在此处歇下吧,住所也已经准备好了。”

景阳一路走进去,并未理睬所谓的皇叔和兄长,先在自己父母的陵墓画像前供了香,在蒲团上跪下,手捻着三柱香,合拢掌心,双眼阖上。

缓缓三拜,景阳提起裙子,走到皇叔画像前,看了一眼画像,的确画得很像他,她出生从没见过自己的爹娘,却是在他身旁长大的,对他的容貌和举止都记得无比深刻,哪怕她并不想记住。

景阳点香,拜了三拜,皇室中人埋在此处,也算一种死后的团聚。

只是不知道他们见面之后会说什么,死后人的恩怨会一笔勾销吗?还是化作怨鬼?更加无休止的纠缠下去?

可是皇叔却从来没有来梦里找过自己,如果世上有鬼,他该来找自己报仇才是。

宫变当日,她诱骗了四哥,使得四皇兄身陷囹圄,最后被诛杀,二哥答应她,最后会给她报仇的机会。

她特意穿上了准备好的太子妃服制,一如她娘亲曾经穿的那样,一剑将他刺死在了榻上。

所以那些什么遗诏,什么传位给了其他人,她一概都不信,因为最后一刻她是亲眼看着皇叔死掉的。

皇叔死的时候还在看着她,根本没什么空荡去管什么遗诏。

她还记得那嗬嗬的喘气声,就像一个破旧的风箱,皇叔双眼大睁的看着她,眼睛都要从眼眶里落出来一般,充满了不可置信。

他在痛苦的喊,气息却已经不足以支撑他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景阳……景阳……景阳!你恨我……你真的要杀我……?”

他一直在反复呢喃那句话。

“你真的要杀我……”

“你真的要杀我……?”

景阳记得,皇叔曾经有一次喝醉,便说过类似的话,那时候她便猜出,娘亲想要杀了他。

如今,她替娘亲完成这个心愿了。

但待在这里,她奇异的不觉得害怕,反而觉得安心,如果皇叔的鬼魂真的会出现,她很想问一问皇叔,见到自己的爹娘了吗,他们原谅他了吗?

那时候她一定要好好看一看他脸上的表情。

景阳想着笑了笑,觉得十分有趣。

到了楚誉画像前,景阳点香,跪在蒲团上,仰头看着楚誉的画像,看了好一会才垂下眼。

如果说皇叔的死可以说是预谋已久,翘首企盼,楚誉的死多少是让人有些意外了,在封地听说到楚誉死讯的时候,景阳脑袋空白了一瞬,想不清楚上京发生了什么,能把局势突然变成这样。

如今正是盛世,一切都在朝着最好的方向走去,朝堂也稳定,五王却突然鬼迷心窍,做出这样的事情。

景阳看着楚誉的画像,拜了下去,却迟迟没有起身。

小皇帝也在旁边祭拜,看景阳祭拜之后还不站起身,似乎在想什么事一般,四周寂静,两人都不说话,小皇帝觉得有些无聊便站起了身:“皇姐想要和皇兄说说话,朕便先出去了,明天一早还要上朝。”

景阳点头:“陛下路上小心些,回到寝宫早些歇息。”

小皇帝高兴的点头:“都听皇姐的。”

待到小皇帝离开,皇陵中只剩下景阳一人,丫鬟和侍从静静侯在外面,灯笼明亮,香烛长燃,景阳仰头看着楚誉的画像,透过他在看自己的爹娘,在看皇叔,如今他们都被挂在了墙上,一切都成了往事,仿佛她的过往也死掉了一部分。

景阳叹了一口气:“皇兄,你这么这么蠢,既然坐上了皇位,就该知道有多少算计在等着你,你怎么会这么不当心,转眼便被暗算了。”

当初他们一起算计皇叔,甚至不止他们,四哥也在,沈鸿也在,那么多世家,那么多臣子,都在眼睁睁的看着这件事发生,他们明明是对手,但却心照不宣的在做着相同的事情,可知皇位是最难坐的位置,皇帝是天下最难当的,她以为皇兄会明白这个道理,处处谨小慎微,却没想到这才多久,就被五王一杯毒酒给送走了。

五王罪大恶极,已经被鸩杀,若是终身幽禁,她还能去问一问五弟是怎么想的,怎么会做出这种蠢事。

但凡二哥还活着,他也要问问,二哥究竟做了什么,惹出了这样的事。

沈鸿先前同她说了事情的经过,她大约也猜出了事情是怎么回事,五弟散布谣言做试探,二哥并不想着收服安抚,反而极尽打压戏弄,最后将五弟逼到了这一步,担忧自己的性命,便狗急跳墙。

景阳又叹了一口气,五弟因为所犯下的错事,连进皇陵的资格都没有,虽然顾忌皇家尊严,将他葬在了山上,修了坟茔,但对皇室子弟来说,也算是十分凄凉了。

她举目四顾,看着这个偌大的皇陵,看着画像上一个个人。

这就是皇家,这就是她的家,这就是她的家人。

景阳在皇陵待了三天,吃住都在那边,三天后才返回上京。

如今秋季,正是秋收的日子,沈鸿身为户部的人,清点粮税和粮仓的事便够他忙。

今年没有边境的金秋零元购,但内部斗争依然很严重,虽然沈鸿年年都查得很严,但人是要吃饭的,官是要贪污的,吃拿卡要是基本功,找着个机会就要想办法留点在手里。

他们只要做的不过分,沈鸿便不太过严厉,给彼此都留了一些喘气的空间,反倒是皇帝先急了起来。

“今年收上来的粮食怎么没比去年多多少啊?”小皇帝觉得有些荒唐:“仗也不打了,大家都能回家耕田了,怎么还是这个数目?别是有人中饱私囊。”

小皇帝这个念头一冒起来,想起沈鸿和皇兄曾经清查户部上下,揪出了许多国之蠹虫,一时广受赞誉,便也想要做这件事,便马上一本正经的在朝堂中翻腾了起来,要朝野上下都知道他这个小皇帝不是好糊弄的。

小皇帝那边翻腾着,景阳回到上京之后,便没有急着离去,而是在公主府落了脚,歇息一日之后,特意到了沈府这边登门,来看望了林飘。

林飘很意外景阳这种性格会愿意来看他,而不是招招手把他召见过来。

知道景阳上了门,林飘赶紧让人去把东西准备好,幸好礼物这些东西也提前备好了,现在也不会自愈太手忙脚乱。

林飘出院子去迎人,往外走了一段路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面容,林飘仔细看了一眼,看景阳去封地了这段时间,让她模样也成熟了不少,不再像之前在上京时那么骄纵,满脸都写着不好惹不耐烦。

她今日穿了一身素色的长裙长袍,身上戴着的珠饰是珍珠和白玉,她为兄长服丧,虽然穿得素净,但在她身上也另有一种明亮的色彩,让人不可逼视。

林飘走上去:“见过镇国长公主。”

景阳扶住他,没有让他拜下去:“太多礼了,你我朋友相见,不必如此,本宫只是过来瞧瞧你,并无其他事情。”

林飘点了点头:“长公主里面请。”

“你叫我景阳就好。”

两人一路向里面进去,景阳打量着院子四周的风景:“此处风景倒是不错,适合修养身心,住着不耗神。”

林飘点点头:“是如此,树木花草多的地方便要怡人许多。”

两人走着,景阳说起他的发明,都是赞不绝口:“听说你做了□□,还有锁子甲,天机弓,原先在上京的时候我都不知你会这么多东西,倒是小瞧你了。”

林飘笑了笑:“不算是我做的,不过是有了些想法,托别人做出来的。”

“若你没想出来,别人一辈子也都做不出来。”

两人走到院子门口,林飘不敢引着她去他和沈鸿住的院子,便带着她去了蔷薇院。

两人到屋中落座,他俩一坐下,茶和糕点便流水一样端了上来,景阳看着桌上摆开的东西,神色柔软很多:“我在外面,便吃不到你们做出来的这种糕点,别的我都不想,只这生日糕,有时候总是会想起。”

林飘诧异道:“原来你喜欢,那便该早些说,去封地的时候就该将这个方子给你,如此也能常常吃到,若是此次还要离京,记得同我说一声,我将方子写给你带去。”

景阳听他如此上心的模样,一下笑了起来:“你倒是有心,如此记挂着我。”

两人本就坐得近,景阳心中高兴,便靠近了一些,伸手过来握住了林飘的手。

林飘让她握着,如果不是已经和沈鸿在一起了,突然被一个大美女拉手还是有些让人紧张的,不过现在林飘已经能免疫沈鸿之外的大部分身体接触了。

“我在封地,没什么朋友,有时候会想到你,听到你在上京的消息,又做了什么什么,倒是大出风头,你却从不写信给我。”

林飘呆了一下,他想景阳从不写信给自己,应该是懒得搭理自己吧,没想到对方居然是在等自己写信。

“我怕叨扰了你,我听说长公主和别的闺中密友信件往来,只当是和长公主相识的时间短,没什么话可聊。”

景阳淡淡道:“是她们先写给我的,我也不好不搭理,问我风景如何,外面是什么摸样,我便让身边的丫鬟写了点风俗风貌给她们。”

上京中认识的人,很少是能聊心里话的,尤其是因为她身份的原因,围绕在他身边的人大多都畏惧她的权势,或者只是想讨好她,只有林飘稍微有点意思,人也有人情味,叫人觉得没那么生硬冰冷。

林飘当初和景阳来往了这么一段时间,是抱着欣赏颜值和开拓客户的心在和景阳来往的,心里对两人关系的定位就是塑料友谊。

结果没想到景阳还挺看重他俩之间的关系的。

不过也不排除是因为他如今的成就,才生出的额外欣赏之意。

两人在一起相聚,林飘把准备好的东西让身旁人送了上来,又是礼物,又是介绍,又是吃喝,把这一顿见面给安排得清清楚楚。

林飘对景阳有一丝警惕心,当初景阳明显想要拉拢沈鸿,后来虽然放弃了这个举动,但也对沈鸿有很明显的欣赏,如今沈鸿对外还是没成婚的,景阳越是示好,林飘心里想的就越多。

是想拉拢他?

还是还对沈鸿有意思?

林飘不清楚,至少当下他们两在一起的氛围是高兴的。

景阳看着林飘,当初离开上京时,林飘只不过是一个商人,官员的家眷,沈鸿那时候虽然众人都看好他,但只要还没走到那个位置上,便不算是那么一回事,林飘虽然风光,却都是一些看着很虚的东西。

今时不同往日,沈鸿和林飘都已经不再是寻常人,沈鸿坐在了户部尚书的位置上,年纪轻轻便成了托孤重臣,在天下之中,在朝臣之中,都有着非同一般的影响力。

而林飘身为沈鸿的嫂嫂,实则是沈鸿的夫人,他想出来天机弓和□□这种东西,如今盛世太平,天下归心,有一半的心都归到沈府里来了,叫人如何不佩服。

两人聊了一会,走到院子中,林飘指向廊下的花草,笑道:“那是当初从你府上搬来了,如今生长得很好,娟儿和小月也很喜欢,还得多谢你的恩赐。”

景阳笑了笑,没有说话。

林飘看景阳兴致也不算高,估计只是过来看他一眼,舟车劳顿赶回来,又在皇陵那边冷清清的待了三日,估计也累了,两人说了一会话,林飘便委婉的劝景阳先回府休息,待她精神好了一些,他再过去拜访。

景阳没有拒绝,便先带着身边的人先行离去了。

林飘将人送到门口,看着景阳的身影离去,心中有些沉重。

到了夜里,沈鸿回来,两人洗漱之后躺在床上,乘着天色还没有太晚,林飘便忍不住想要聊一聊这事。

“今日景阳过来了,我们一起说了一会话,你知道她打算什么时候离开上京吗?”

沈鸿摇了摇头:“长公主许久未归京,大约要住上一段时间才离开,暂时并未说起回到封地之事,她才刚来,自然也没有人去问。”

“我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如今上京已经没有多少她熟悉的人了,她闲得都已经跑来找我许久了,楚誉也不再了,她在封地待了这么久,显然日子过得不错,又在当地防治洪灾,抚慰百姓,官民鱼水之情应当已经生出,按道理她在封地才会更自在才是。”

林飘心里就一个想法,怕她是有其他目的才留在上京的,要是和楚誉没关系还好,之前景阳帮楚誉登位,他担心两人感情太好,景阳留在上京会成为一个祸患。

这样最后不管是对沈鸿还是对景阳,造成不好的结果都是林飘不想看到的。

沈鸿听他如此说,便猜出了他心中的担忧,稍微侧身将林飘抱得紧了一些,将他紧紧按在自己胸膛上,林飘侧头,更紧密的靠在他胸膛上,能听见他稳健有力的心跳声,传过来的微微震动一直到他的肌肤上。

“飘儿,长公主归来,无论她有什么打算,都不算是大事,只要在方向上没有错误,她纵然有不满,也该知道,事情难有十全十美。”

林飘点了点头,明白他的意思,不管景阳想要做什么,只要他们这边应对得当就不会出什么问题,哪怕出一点小的错漏,只要不被景阳抓到大的问题,景阳也做不了什么。

林飘叹了一口气,本来一切都好好的,景阳一来,现在莫名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生怕被她抓到什么证据。

沈鸿听见他谈起,便安慰了他好几句,林飘便不在这件事上继续操心,转而问起小皇帝的事情:“最近他不是正在想要清查贪污粮税的事情吗?事情虽然才开始一两天,但也应该有了点眉目想法了吧?”

沈鸿却笑了笑:“陛下想要做,但这件事却实在困难,众臣扶他上位,他根基不算稳,便急着想要立威,世家并不开心。”

林飘沉默了一瞬,为小皇帝默哀三分钟。

“事情才刚开始,陛下刚开始还算坚定,现在已经慌了神,尤其是陛下他的母族发现了事情不对,便急着劝阻陛下不要如此,陛下被母族一说,如今也有些慌神,忙着想要安抚世家,但又怕真的低了头,到时候落了面子,在世家面前反而更没有威严,事情变得进退两难起来。”

林飘震惊了,这才两天不到,小皇帝出师未捷身先死,已经要被吓得回家找妈妈了。

“那他接下来岂不是没了法子,他立不起来,就算心中再不甘心,降服不了这些人,最后也成不了大器。”

当初立皇帝的时候,因为备选年纪都太小了,谈不上什么能力修养,就选了一个年纪最大的,但三岁看到老,皇帝现在这个反应,估计朝臣对他还挺失望的,心里应该已经在观望别七王和两个小皇子的表现了。

沈鸿道:“如今陛下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陛下的母族只想要寻一个合适的脱身之法,不要继续被卷进去。”

如今不是什么粮食的事情了,是陛下和其母家想要平衡世家朝堂之中的各个势力,但小皇帝还没学到他老爹的阴狠,也没学到他二哥的伪装,属于是关着屁股蛋上战场,眼睛也看不清局势,被打得非常落花流水。

两人聊过后睡下,林飘便等着看小皇帝要如何解决这件事。

小皇帝别的没学到,但对沈鸿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这件事倒是融会贯通的很快,火速把这件事甩给了沈鸿,让沈鸿去处理。

当然,也不能白处理,之前沈鸿推迟说得等户部的事情料理清楚了才能任职首辅,皇帝便说什么也要让他现在当上首辅,然后让他能够名正言顺的挡在自己身前。

小皇帝的母家有意将沈鸿做成他们和世家之间的一道屏障,世家自然也感受到了小皇帝母家的打算,对此的反应基本都是被整笑了。

沈鸿这个人,心里装着大宁,装着百姓,但手段是一点都不少的,心也是一点都不软的,想拿他当屏障,反正世家和他交手许多次,如今也都能和平相处,沈鸿做事温和,也不会太刁难他们,最后被排斥在局面之外的只会是小皇帝一家。

小皇帝一家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个决定非常的短视,是一招烂棋,并且他们也没有本事在后面把这步棋走活。

但他们并没有发觉这一点,只是看着如今沈鸿去把世家摆平了,一切都安生了下来,也再没有那些明里暗里的麻烦,觉得这一招是走对了。

在这场战役中,世家毫发无损,沈鸿获得的首辅之位,小皇帝一家美滋滋的获得了局外人勋章。

沈鸿冷眼看着,觉得可笑。

如今陛下能力不足,知道在这个位置上事事难熬,便该急流勇退,或者韬晦谦让,脚跟都还没站稳,便想要成为真正的皇帝,小皇帝年幼却贪心,小皇帝母家倒是够年长,可惜一个比一个蠢,家中也没什么厉害角色。

中午从议事庭院出来,沈鸿正好撞见二狗,两人便一起走了一段路。

二狗笑道:“恭喜你啊,如今是首辅了,等圣旨到了府上,官印送到了手里,便是板上钉钉的首辅了。”

沈鸿淡笑着点了点头:“若再耗下去,白若先该回来了。”

二狗听他如此说,哈哈笑了一阵:“我心里也是这样想的,看来我们想到一处去了,那个老家伙可是个麻烦人,要再让他回来当上了首辅,那可是麻烦事,不过我看也不可能,小皇帝和白若先没什么交情,愿意让他再回来都算是敬重他了。”

白若先毕竟根基都被拔了,不像别的官员,回家丁忧,朝中有亲族泰山给他把着,不担心出什么问题,三年之后顺顺当当的就回来了。

沈鸿淡笑着:“他毕竟推举了我入阁,也算我的恩人。”

二狗笑了笑:“倒也是。”

过了一会二狗才道:“之前常常说忙,如今才知道什么叫做忙,真是脚不沾地,小皇帝整日事多,东也想看西也想管,又捅一堆娄子,最后让他母家想一些蹩脚的法子,说不定他们还觉得自己很聪明,每次能都叫他们顺利的混过去。”

不过是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如今整个大宁维系在他们的身上,家中有时候都顾不上了。

“沈鸿,我还没成家我可不用管,你还是注意一些,要这么忙活下去,小嫂子该心里不乐意了,现在才刚开始,他不说你,以后可就有的说了。”

二狗毕竟是跟着林飘一起长大的孩子,知道林飘喜欢什么,看重什么,林飘在意的是生活,是一家人在一起和和乐乐的,现在虽然没有了以前的危机,但忙成这样见面都难,小嫂子心里肯定也是不高兴的。

二狗道:“再过两天便休沐了,到时候把事情推一推排开点时间,正好咱们一家人聚一聚。”

沈鸿点头:“如此相聚,飘儿一定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