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水郊外, 某处山间别墅。
可以看出这里过去被打理得很好,花园里无数品种的珍贵花蕊如今疯了似的长出围栏,缠上墙壁。
剥落的墙皮, 吱呀作响的铁门, 寂静的,只有树叶簌簌和鸟声阵阵。
小时候还没觉得, 这里白天倒是还好, 感觉晚上会闹鬼。
严掠从车上下来, 她撇撇嘴,伸了个懒腰,她跟司机说在这等她, 然后就走到这栋别墅后头, 爬山虎长满了外墙, 严掠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 最后终于找到了掩在爬山虎后头的一道墙缝。
还好她从不锻炼, 不爱吃饭,所以小时候能钻进去,现在也能做到。
严掠很得意。
她钻进去以后拂去灰尘, 沿着廊道来到主楼后门, 果然门虚掩着——果然那人也是从墙缝里进来的。
严掠忍住笑,她进去以后就看见段若溪坐在大厅楼梯上抽烟,破败的窗玻璃从上方洒下缥缈的阳光, 笼罩住倚着楼梯的段若溪, 让她看起来不像是个凡人。
“……找我?”
段若溪吐出一口烟, 她静静开口。
严掠从来不算一个贴心的好朋友, 所以她也从兜里拿出自己那根电子烟,也开始吞云吐雾起来。
“给你发消息, 打电话都不回,我以为你终于打算飞升成仙了。”
严掠在那揶揄,段若溪看了眼手机:“……没信号。”
“你说你,我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在明安怎么也找不到你,我就去了司水,医院说你昨天还去过,今天没来,我就知道你来了这里。”
严掠语气埋怨,段若溪抬眼看了下她,突然笑了笑:“我觉得你挺开心的。”
“怎么?”
段若溪点了点脖子: “很激烈。”
见段若溪这么说了,严掠也不掩饰,她炫耀似的撩开头发,让脖子上的吻痕更明显。
“那可不?还得多亏了你。”
严掠这么说,段若溪以为她的意思是说她这次是为了自己才回来,她就问:“找我什么事?”
“我还想问你呢,你这段时间都在和沈墨墨纠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严掠一直以为段若溪自重逢那天后就没有再和沈墨墨联系,毕竟她也不说。要不是连齐星,她根本不知道段若溪现在居然还在为之痛苦。
“怕你笑我。”
段若溪面无表情这么说,严掠气不打一处来,她站在那做鬼脸:“骗人吧你就!你什么时候在乎过我的想法了?而且啊,你别把锅甩在我身上,你和沈墨墨现在还没完没了的我可一点都不吃惊,我吃惊的是你居然还和以前一个想法。”
严掠烟都不想抽了,她叉着腰,没好气地说:“你难不成还觉得沈墨墨像让水水?除了这俩人的名字都是ABB外,其余的我可一点都不同意啊。”
“那是因为你和她们两人的联系没有我深。”
段若溪固执回答,严掠直翻白眼:“我怎么觉得咱俩这对话以前也有过?我想想,是不是你和沈墨墨在一起,大概一年之后的时候?你跑来和我说你觉得自己很恶心——就因为你觉得自己喜欢上沈墨墨是因为她很像让水水?”
段若溪没说话,她默默听着严掠在那发泄。
确实有过这样的记忆,当时严掠也像现在这样张牙舞爪地骂她:“喜欢就喜欢呗!有什么大不了的,照你这么说那是不是有恋父情结的都不能和年上谈恋爱了?我看你是该分手,多谈几场恋爱吧——老追求纯粹,爱哪有纯粹,都是脏兮兮的,净是杂质。”
这话由严掠这人说出口多少缺少点说服力,但段若溪明白她意思,可她自从意识到这点后反而愈加觉得沈墨墨像让水水。她忽然明白自己那天下雨为什么会走近沈墨墨,为什么会冲动地抓住她的手,问她要不要跟她回家。
因为那时她把雨里的沈墨墨看作了让水水,怯懦,受人怜爱,有一点傻,令人难以拒绝。
那时严掠还说:“你俩又不是亲生的,她不是那个让管家的女儿吗?你干嘛这么在意。”
让管家是这栋别墅的管理者,帮助父亲打理许多事务,让水水是他的女儿,小时候的段若溪每逢暑假都会跟着父亲来这边消暑,在这里的时光对她来说是独一无二的。
曾经,让水水是唯一能牵动她情绪的人。
但严掠不知道,甚至没有人知道——段若溪还有一个秘密,谁也不知道的秘密。
这个秘密藏在雕像更深处,以至于段若溪自己都把它忘了。
不要记起才最好,不然的话,深深的愧疚感总会缠绕而上。
此时此刻她咳嗽几下,打断了严掠,她看向她:“——不是这样的。”
“严掠,我有罪。”
她摁灭烟头,不停撵着。
“让水水变成现在这样,都是我害的。”
段若溪平静看向她,说出最后一句:
“不仅仅是因为她们两个人很像。我只是觉得,也许我和沈墨墨的感情本质上是一场赎罪,我认为这对她非常不公平。”
所以你说的对,我的爱是脏的。
而沈墨墨对我的爱又那么纯粹。
我无法回应她对等的,纯粹的爱。
要是早一点意识到就好了。可当我意识到这点时,我已经陷入了沈墨墨那份纯粹爱意的漩涡之中。她越爱我,我越痛苦。
要是早一点意识到就好了。
/
“然后呢?段若溪说什么了?”
连齐星坐在床上,拿着手机打字,有些急促不安地追问躺在那懒洋洋的严掠。
严掠的话只到段若溪说“我有罪”这里,然后她就不说了,只是笑眯眯看着连齐星。
这可把连齐星气得够呛,她知道严掠在吊她胃口——可她偏偏还是中计了。
“我不记得了呀,都是前两天的事儿了,我记性差,得需要一点刺激才能想起来。”
严掠勾唇笑,连齐星差点把手机摔她身上。她面红耳赤的,严掠知道再逗下去就没时间闲聊了,连齐星虽然稚嫩,偏偏还很叛逆,怎么弄都不服气,严掠很喜欢她这股劲儿。
她歪着脑袋,有些好奇地问:
“小作家,你说你为什么要帮她们啊,要我看沈墨墨就是个怂包子,闷葫芦,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主动要,所以活该。段若溪呢,还有什么感情洁癖,还恶心自己,也活该。”
严掠到底不是当事人,她自己对感情太洒脱,所以对她俩的感情总是不屑,也不会觉得她俩可惜——都是自作自受,不是吗?
然而连齐星却笑了下:“可是我觉得你还蛮羡慕她们的。”
严掠翻个白眼:“你开玩笑!”
连齐星把手机锁上,她一只手托着下巴说:“严掠,你知不知道你的嘴巴像一千根针,伤人很疼?”
严掠坐起来作势要捏她耳朵:“哟,胆儿肥了,敢损我了?”
连齐星倒也不反抗,她被捏了耳朵,眼睛还笑吟吟看着严掠。
她心里的第二个人出现,这个连齐星对严掠说:
“我的意思是,你有一千种方式戳破她们,像是刚才和我说的那样。但你偏偏选了最温和的一种,你不说,只是暗自埋怨,没有插手。这不像你。”
严掠愣了一下,有股莫名的情绪翻涌,严掠把这视为恼怒——她不怒反笑:“你才认识我多久?小作家,你还挺自信。”
“我就是猜一猜,猜猜不犯法吧?”
连齐星耸耸肩,她又眨眨眼:“你确定不告诉我段若溪后来说了什么?”
严掠不吭声,她就这样盯着连齐星,她虽然是个烂人,倒也没有烂到会把好友的秘密讲给一个炮/友听。
连齐星显然也意识到这点,所以她翻了个身下床,利索穿好衣服,走之前对她wink了一下——很笨拙,连齐星两只眼睛同时闭上了。
“你说过的,各取所需。现在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你有没有得到你想要的,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再见,严掠姐姐。”
连齐星带着笑意,用力念出那个称呼,那是严掠这几天在床上要求她喊的,真够恶趣味,连齐星受不了喊着这个名字的自己。
她说完就关上门离开,留严掠一个人有些吃惊地坐在那,半晌,本该生气的严掠居然笑了笑,她心说:
有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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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齐星一回家就摘掉了围巾,她照了照镜子,心说还好自己跑出来了,她是有察觉到严掠被自己激怒了,所以才会赶紧逃出来。
不然的话,总觉得自己会被狠狠蹂/躏。
连齐星的预感显然是对的,据严掠的朋友们称,那天晚上的严掠非常能折腾人,最后她们是把她灌醉了才拖她回家,连齐星算是逃过了一劫。
她跑去洗澡换了身衣服,出来的时候正打算整理下SDS文档。
连齐星一直梳理到晚上九点多,她又结合了一点严掠今天给她透露的事,当所有信息都摆在文档里的时候,连齐星忽然觉得这三个人的过去就这样铺展在她眼前,不能更加清晰了。
当然也有其他可能性,但连齐星认为她现在所想的是最合理的。
得赶紧告诉沈墨墨才行!
连齐星连忙给沈墨墨发了消息,这个点她应该在家,然而半个小时后她也没回,连齐星有些奇怪,她又兴奋得睡不着觉,只好在客厅里走来走去。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门铃声,连齐星有些吃惊。
大晚上的能是谁?应该不可能是沈墨墨吧,她家到这里挺远的,半个小时绝对不可能到。
连齐星赶紧跑过去,看了眼猫眼居然真的是沈墨墨。
怎么回事?她坐飞机来的?还是说——沈墨墨在自己发消息前就打算过来了?
一开门连齐星就看见沈墨墨垂着脑袋站在那,一见到她连齐星就有些激动,她立马开口:“沈墨墨,我知道段若溪——”
还没说完她就听见沈墨墨“哇”了一声:“连齐星——”
卧槽,怎么了?!
沈墨墨甚至直接哭了起来,连齐星刚把她拽进家门就听见她说:“怎么办,怎么办啊——”
“你、你先别着急,先冷静下,好好跟我说。”
连齐星头皮一阵发麻,她心想是段若溪又做什么了吗?还是沈墨墨做了什么?
还是——
一个不好的预感浮现,下一秒沈墨墨果然哭着说:
“连齐星,苏昕、苏昕跟我告白了。”
连齐星的脑袋里天打五雷劈,她捂着脑袋蹲下来,刚才整理好的一切此刻又成了一团乱麻,这一会连齐星头疼欲裂,沈墨墨哇哇大哭,荒唐得让人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