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墨是在段若溪的那张黑色大床上醒来的。她一醒来就发觉不对劲, 平时自己翻个身就得面壁，如今闭着眼睛滚了两次都没碰到墙。滚第三次的时候她“哎哟”了一下，跌到了地板上。
她这才睁开眼睛, 看见的是陌生的天花板。
也不能说是完全陌生, 零星的记忆一点点复苏，沈墨墨想起自己昨晚跟着段若溪回了家, 然后她眼前浮现了段若溪的脸, 她看起来居然有点慌张, 沈墨墨想继续回忆，脑袋却隐隐作痛。
“……哇，几点了？！”
沈墨墨终于想起要紧事, 她爬起来, 发现自己身上裹着条毯子。
毛绒绒的毯子, 有点破, 和段若溪那张高级席梦思大床完全不搭。沈墨墨心想这个段若溪的品味好像有点奇怪。
沈墨墨往外走的时候抓了抓头发, 感觉到自己的头发翘得厉害。对对，她昨晚还在这里洗澡了。想起这个的时候沈墨墨已经来到了客厅。
桌上有没扔掉的披萨盒，有好多啤酒罐, 有高脚杯……她们昨晚好像喝了不少酒。
沈墨墨这才知道自己现在四肢乏力, 头疼欲裂，口干舌燥的始作俑者是谁。而且喝酒后的记忆全都没了，沈墨墨非常惊奇地心想原来酒这东西真的这么神奇啊。她还以为那都是电视里的夸张桥段。
不过, 段若溪去哪了？
沈墨墨东张西望, 段若溪的家里安安静静的, 钟表上的时间是下午一点半, 她一口气居然睡到了这个点。
她迟钝的大脑终于开始运作，沈墨墨光着脚, 地板的冰凉逐渐蔓延而上，她心说完了完了，她今天是不是还有课？！
沈墨墨懊恼地用力揉了好几下头发，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从这时起就开始发誓绝不喝酒，此时此刻她还不知道这个誓言在未来仍会出现，而且是频繁出现。
她坐在沙发上哪也不想去，也不想看手机。她本来就不想上课去学校，也不想要回宿舍，在那些地方只会遭遇糟糕的事，让她想要逃避。本来还可以去工作室呆着，可现在那里是沈墨墨最不想去的地方。
她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想知道。
她就这样抱着膝盖呆了一会，直到门被猛地打开——感觉是被踹开的，沈墨墨一扭头就看见段若溪抱着她的画板背着她的包，因为腾不出来手，所以她是用嘴咬着门卡才刷开了门，再用脚踹开。
马丁靴踩在地上，段若溪含糊不清：“沈墨墨。”
沈墨墨吓了一跳，她赶紧过去却不知道段若溪叫自己做什么，段若溪好像有点不耐烦，她弯腰，抬抬下巴。沈墨墨这才会意，她取下段若溪嘴里的门卡，上头好像留了牙印。
“你落在博物馆里的东西，放在老师那了。我帮你拿回来了。”
段若溪把画板和包都丢在沙发上，沈墨墨听到后有点不好意思：“啊……谢、谢谢你。”
段若溪的靴子都没来得及脱就去接了杯水喝了一大口。她今天穿了牛仔裤和黑色内搭，一件皮夹克，脸不知为何红扑扑的，沈墨墨总觉得段若溪心情不太好，可是又觉得这种事不太可能发生在从来都没什么情绪的段若溪身上。
“我还帮你跟老师请假了，所以，你今天可以好好休息。”
而且还莫名其妙的贴心。
这是段若溪本人吗？
沈墨墨有点不敢置信。她走过去想戳戳这个段若溪的脸确认自己是否在做梦，结果只戳了一下就被段若溪一把抓住手，她居然皱了皱眉，好像很嫌弃似的把沈墨墨的手挪远，再啪地放下。
？？我很臭吗？
沈墨墨赶紧闻了闻自己，感觉没有啊。
同时刚才那个触感有点不对劲，是温度不对。沈墨墨困惑地看向段若溪，她小心翼翼问：“段、段若溪，我昨天晚上是不是做错什么事了？”
段若溪看了她一眼，好像嘀咕了一句“果然”，接着她略显僵硬：“没有。”
绝对有！
沈墨墨马上确信，段若溪挥挥手转移话题：“不过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不好过，所以好好休息。”
然而沈墨墨却更加困惑：“为什么呀？”
段若溪顿住：“……？”
她有点把握不清现状，于是慢慢说：“就是，你和，苏昕的事？”
像宕机的机器人似的，沈墨墨觉得有点好笑，她歪头：“你是说工作室那边的谣言吗，那个没事的！学姐说时间会解决一切，我只是得熬过这几天……没什么的啦。”
嗯？
就连段若溪都察觉到了不对劲。她想不应该，沈墨墨为什么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这件事？虽然她昨晚也断断续续听见了跟排挤有关的那些事，不过段若溪能确信那些都不是让沈墨墨昨晚崩溃成那个样子的最主要原因。
然而，沈墨墨为什么只能想到这个？
她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沈墨墨。看着看着她又想起些事，于是转移视线说：“……不管怎样，你这段时间应该好好休息。”
段若溪用于安慰人的词汇库实在太贫瘠了，她只能机械性说出这句话，沈墨墨只好将就着点头，然后又扬眉：“那、那我能在这里休息吗！”
既然哪里都不想去的话——
“不行！”
段若溪立刻拒绝，而且语气坚定，她的脸是不是更红了？沈墨墨只好小声说“好吧”，她往外头走的时候偷偷回头看了下段若溪，她正靠在桌前，双手支撑在桌面。
段若溪就这么垂着脑袋，发丝乱乱挡住她眼睛，连呼吸都快起来。沈墨墨发现她现在又露出那种表情——记忆又复苏一点点，那种意料之外的慌张，像是被封存的情感泄露了出来，
“沈墨墨。” 突然被点名，沈墨墨身子僵硬了一下。
段若溪抬起眼睛望向她，她咬着下唇好像透着点抗拒，淡淡说：“不许看我。”
“咦！啊，好、好的！我不看，不看不看。我这就收拾东西回去……”
虽然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昨晚到底做了什么，但是沈墨墨莫名心虚，她手忙脚乱地跑去换衣服，收拾自己的包，最后她背起画板准备离开，身后传来段若溪的一句：“你真的不记得昨晚自己为什么哭了？”
沈墨墨下意识想回头去看段若溪，结果又想起段若溪刚说的话，于是就站在那不回头，她仔仔细细过了一遍记忆，然后回答：
“我——我真的不知道。”
这是实话。她好像隐隐约约知道是什么真正打击了自己，可她不知道为什么。也许几年后的自己会明白吧！不过现在，她体验的是一种陌生的未知情绪，一碰就会心碎，还有些想哭。她甚至觉得段若溪都比她有眉目，可她自己就是不知道。
“我先走啦。”
沈墨墨关上门离开，门合上的那一瞬间段若溪有些虚脱地倒在沙发上，她额头很烫，可能是发烧了。她摸着自己额头心想以后还是少淋雨，少带人回家，少喝酒。还有就是——少发善心。
“沈墨墨，你说你怎么会不知道。”
段若溪躺在那自言自语。
她甚至觉得是不是自己有问题，哪里想错了。昨晚沈墨墨确实说了她喜欢苏昕——段若溪清清楚楚听在耳朵里的。到底怎么一回事？
段若溪突然觉得自己变成了个笨蛋。
这个笨蛋躺在沙发上几乎快睡着，也几乎快忘了自己在发烧的事实。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她半睡半醒的时候还在想这件事。忽然就有一个声音在脑海里隐隐约约响起：段若溪，你说，沈墨墨是不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喜欢苏昕？
一语惊醒梦中人，段若溪睁开眼，傍晚的黄昏让整间屋子昏暗下来。
“……好亏。”
段若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话。她本来想如果沈墨墨是失恋了，那她勉强可以原谅沈墨墨昨晚做的那些事情，毕竟她本来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别人。
况且昨晚过后，段若溪不仅心情被弄得很烦躁，而且还没睡好觉，毕竟一闭眼就是沈墨墨的触感——几乎遍布全身。但她知道自己想要的不是沈墨墨的道歉，这是最让她烦躁的。
那她想要什么？
段若溪躺在那，手盖住额头，那里的温度没有下降半分。
她知道，又不想知道。
只能说幸好。幸好她战胜了这股陌生的情绪——那么强烈，可是她忍住了。她抓住沈墨墨的手不让她碰到自己，她对沈墨墨说不许呆在这里，她没有告诉沈墨墨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慢慢的，再一次变回冰冷冷的雕像。
只要这段时间别再见到沈墨墨就好了，发个信息让她这段时间都不要来了吧。也不想掺合到她和苏昕的事情中，一想就麻烦。
段若溪叹口气，她想坐起来，结果发觉自己根本使不上劲。好不容易站起来了，走了几步就头晕眼花，跌跌撞撞地倒在了冰凉的地板上。
对了，我好像一天都没吃饭。
段若溪的眼前渐渐模糊，她心说糟糕，应该打个电话请保姆过来照顾自己的。
手机、手机在哪？
段若溪神智不清地想，就在这时她好像听见什么声音，很耳熟，像是门卡刷开电子锁——不，不行，段若溪在心里摇头。
接着是门再次打开，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了沈墨墨精神的一句：“段若溪！我来给你送药啦，我、我送完就走，我知道你好像有点感冒，而且你今天又那么照顾我——”
沈墨墨惊呼了一声，她的声音愈来愈近，段若溪能感觉到她的手指触了触自己的额头，段若溪忍不住抓住那只手，贴在自己发热的脸颊上。
段若溪的汗水濡湿发丝，贴在她的肌肤上。睫毛微颤，段若溪用鼻尖蹭了蹭沈墨墨的掌心。
就算是这种时候，她还在负隅顽抗。
她嘴上说：“沈墨墨，不许看我。”
心里则叹气：沈墨墨，你为什么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