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夏带着那个女孩去听海妖的演唱会。
女孩名叫安娜·索尔, 菲利亚斯人，此次出海是随父母移居乌鲁般。
在经历了短暂的惊吓后，安娜便缓过来了，晚上还做了很香甜的梦, 梦见海妖用触手将自己固定在它那看起来软绵绵且富有弹性的伞盖上, 带着她在海上冲浪。
安娜告诉米夏：“我平时还蛮吸非人种族的。”
米夏：“怎么说？”
安娜：“我在迷迭花城有一个矮人笔友, 等到了乌鲁般, 我还要继续给她写信。我父亲手下有几个地精, 他们跟我的关系也很好, 我平常还会去中央广场喂鸽子，如果我不去，鸽子还会飞到我家找我。还有一次，我小时候被绑架……”
她突然噤声。
“怎么了，被绑架了怎么了？”米夏，“被哪个种族的人绑架了？”
安娜摇摇头, 抿起嘴唇：“不是, 是一个很好的异族朋友救了我，但我不能说她是谁。”
米夏嘴上说着好吧, 心里偷偷在猜到底是哪个种族。
听起来很像是正义善良又勇敢的德鲁伊。
海妖在海边等着，用触手将她们卷起，把两个小人儿放在头顶。
米夏摸了摸底下海妖的伞盖, 冰冰凉凉, 仿佛覆着一层水膜, 手一滑就顺着呲溜下去。
海妖开始唱歌，脑袋里的发光晶体随着歌声震动, 触手也像海草一样舒展飞舞。这一次，海妖的歌声里带了许多甜蜜, 它边唱边快乐地游着，游离岸边，从远处看，米夏和安娜就像是两个坐在水上移动的人。
米夏听着听着就就发现旁边的安娜又陷入了那种迷迷糊糊的状态。
她问海妖：“你没有办法控制吗？”
海妖边唱边回答：“不能。这是我的天赋。”
米夏说：“你用个魔法给我看看。”
水面上便绽放起深黑色的水弹。
海妖严格来说，和秃鹫一样，是主位面土生土长的黑暗生物。这让海妖和茜茜·路德威尔有了许多的共同点，米夏把精灵树种拿出来，又拿出纸笔，小本子在海妖头顶上铺开。
米夏认真说道：“我们来探讨一下黑魔法吧。”
……
汽笛悠长，金百合号即将再度起航。
有人找到了命中注定的半龙人，要留在岛上，这种事情每艘船停靠时都会发生几例。
也有人中途补票上船。
米夏劝说海妖：“不，你不能一起上船，你的体型太大了。”
海妖的触手卷住安娜的小腿，说道：“不行……我要和安娜一起。”
安娜的父母惊恐地看着这边。
安娜却是个摇摆派：“我也很想和你一起，再继续听你唱歌。有没有什么办法呢？听说龙族可以变成人形，你能不能变成人形，我帮你买票上船呢？”
海妖脑袋里的晶体全部惭愧地沉了下去，它伤心地说道：“我不能变成人形……”
最终海妖决定沉下水底，触手紧紧扒住船的底部，要以这种方式与安娜同行。
米夏对海妖说：“这样的话，你晚上就不要唱歌了。”
安娜也说：“是的，会吵到船上的其他人。”
“是的，”米夏赞同点头，“会吵到我睡觉。”
海妖说：“我可以……只唱给安娜听。”
说着它就演示了一下。脑袋里的晶体浮动，安娜的眼神又开始涣散。
“这是什么！”米夏吃惊，紧紧抓住海妖的另一条触手，“定向？目标锁定？标记？类似诅咒的原理吗？你一定要留在船上，我又有新的想法了。”
海妖停止了歌唱，安娜用一种敬畏的眼神看着比自己还要矮上几分的米夏。
“魔法师都像你这么努力吗？”
白天在海上的时候，她也听了好久米夏和海妖讨论那些晦涩难懂的魔法术语了。
“嗯……”米夏说，“是因为我有目标。”
“成为大魔导师吗？”
在安娜的理解里，魔法师的目标都是成为大魔导师。
“哈哈。”米夏皱起鼻子笑了一下，有点小骄傲，“不是这个。是比这还要重要的目标。”
安娜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米夏没有要显摆自己已经是大德鲁伊了的意思，转而用鼓励的眼神看安娜：“你的感知很好，也很有成为魔法师的天赋。你的父母没有考虑送你去魔法塔吗？”
安娜啊地一下，慌忙摇头摆手：“不要提这个，不要提这个。”
她回头看了看满脸担心的父母：“魔法世界太危险了。”
她的脚上还缠着海妖的一只触手呢。
海妖恋恋不舍地放开安娜。
安娜和她的父母回到船舱，少女抬着头，正和父母解释着什么。金百合号缓缓启动，离开龙岛，游轮底部还扒着一只头一次离岛的海妖。
岛上的半龙人们向离开的游客抛洒珍珠送别。
米夏趴在栏杆上，对月影感慨：“他们好有钱啊，这和扔金币有什么区别。”
当然，其实是有区别的，珍珠对半龙人而言是无本买卖，他们会抛洒珍珠，但不会真的抛洒金币。
米夏顺着栏杆低头看，就看见一只触手从船身上攀上来，和她打招呼。
在湍急的水流中，触手摇摇晃晃，仿佛一根飘摇的水草。
水草。
米夏突然想起什么，伸手在口袋里掏了掏，看向身旁的月影。
“我有东西送给你。”
在宝石节上，米夏买了很多东西，准备送给死灵界的朋友们当伴手礼。给玛利亚婶婶的项链，露西姐姐的手镯，瓦特大叔的坚矿小锤……她还给哈根达斯定制了一个姓名小牌，虽然不知道哈根达斯愿不愿意带。
月影和她一起，米夏挑好一件礼物，就会告诉月影，这件礼物是要送给谁，为什么，这个人长什么样。
她唯独没有给月影买礼物。
但月影也并不意外的样子，只问：“是什么？”
当然了，月影那么聪明。米夏会给所有人准备礼物，又怎么会忘记月影呢？
米夏并不马上回答。
“你是不是猜到我会给你礼物了？”
“嗯。”月影噙着笑，语气里有一种可恶的笃定。嗯完她还要补上一句：“你很好猜。”
米夏脑袋一歪。
她也觉得自己很好猜。
但这并不是什么坏事。
“没关系，我也猜到你猜到了，”米夏仿佛在说绕口令，“你也在慢慢变得好猜。”
那她们互相都好猜吧！
米夏又问：“你之前不是给克丽丝送过精灵树叶吗？那克丽丝送了你什么东西。”
月影：“问这个干什么。”
米夏：“问一下嘛，我觉得我送的一定比克丽丝好。”
就算想也知道，龙族送的一定是一些宝石、珍矿之类的值钱东西，如果要论价值，一万个米夏掏空家产也比不过克丽丝。
但衡量礼物真正价值的并不仅仅是事物本身，还有附加在事物之上的心意，就像附魔一样。
有些人送自己喜欢的东西，有的人送自己觉得对方会喜欢的东西。
月影：“这么自信啊。”
米夏：“那当然！”
其实还是有一点点忐忑，但和克丽丝比的话应该怎么样都能赢吧？
小德鲁伊在某些事情上也有执着的好胜心。
月影揭晓答案。
“送了一些奇形怪状的石头，龙族的收藏。”
如果克丽丝在这里，一定会气到冒火，什么奇形怪状！那是龙族亲手雕刻的珍稀宝石矿。但克丽丝不在，没有发言机会，米夏自动获得胜利。
米夏说：“那你猜猜我准备了什么。”
月影秒答：“猜不到。”
米夏啊了一声：“你想都没想！”
月影笑：“我只知道不是买的。”
的确不是买的，米夏的朋友太多了，买完一堆伴手礼后小金库已然宣告破产，兑珍珠的时候还表忠心地把珍珠都塞给月影，临到购物买单了掏掏口袋，还要赧然地问月影能不能再借她一点。
有出有进，有借无还。
米夏尴尬地笑一下。
“买的哪有自己亲手做的好嘛……”
这么说着，米夏拿出一枚戒指。
拿出来的时候气势很足，手指把戒圈捏得紧紧，递到月影面前的时候，气势就下去了。
月影原本搭在栏杆上的手往前一伸，米夏就往后一缩。
“躲什么。”月影笑了。
“没躲。”米夏小声嘴硬，把戒指往前一递，“就是觉得……”
觉得什么呢，说不出来。
害羞吧。
也有忐忑。
比克丽丝肯定能比，但很多事情又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比不比的。
现在是送礼物的好时机吗？天色渐暗，世界下沉，四面八方传来潮声，海雾湿润，甲板上有小孩喧闹，噔噔噔地跑来跑去。
月影盯着戒指看了一会儿，没什么表示的样子，其实没看多久，但在米夏的感觉里就是很久，久得天昏地暗昏天黑地。
米夏感到月影在磋磨她。
仿佛在考验什么似的，动摇一下，后退一步，就会败下阵来，从此失去所有机会。
因为那是一枚戒指。
做戒指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只是下意识地想做，在手指上绕一圈又一圈，边做还会边笑，想月影戴着它的样子。
真拿出来了才发觉太过唐突。
偏偏月影还要点出来：“在求婚吗？”
墨坎是有这种习俗的，菲利亚斯也有，据说乌鲁般的一些地区没有。
米夏吓一跳，连忙去看月影的表情。好在没有生气，嘴角极小幅度地动了一下，终于是笑。眼睛注视她的时候，那泊湖上是一小点永恒的春天。
米夏：“呃……啊……这个……”
说是好像也不对，说不是，也不对。
嘴上磕磕巴巴，手上反而还愈加把戒指往前推了一寸。月影嘴角的笑意终于扩大到了不是米夏也能立马发觉的地步，手终于平平地朝她伸了过来。
一根手指翘起，等待一些心知肚明的东西降临。
米夏于是执起月影的手，托住她的指尖，将戒指推进她的无名指。大小正好合适，深绿色海草形状的自然元素做成的戒指，外表恒定了保持魔力平衡的黑暗魔法，不会对巫妖的身体造成伤害，远看是一道颜色深绿近黑的素圈，没有一点儿宝石的耀眼。
米夏低着头不敢看月影，貌似专心地给她戴戒指。
“你不是都说我是你的现未婚妻了。”戴完了，松一口气，嘴皮子就也变得灵活了，嘀嘀咕咕。
“好的，现未婚妻。”月影说，表情促狭，又问了一次。“在求婚吗？”
“呃……啊……”米夏终于想到说辞，“因为顺序不对，所以现在补上了。”
求了婚就是真的现未婚妻了。
“哦，”月影收回手，迎着渐黑的天幕中一点残阳的光线打量了一下戒指，慢悠悠道，“所以这叫做戏做全套。”
做戏，但是现在她们已经没有观众了。
所以还是做戏吗？
米夏短促地啊一声，挣扎：“也可以是说话算数梦想成真……”
总之，戒指成功地戴在月影手上了。那是米夏自然之心生长出来的海草，海草生性喜欢缠绕，会把落进水里的东西紧紧缠住，现在做成了戒指，好像也就这样圈住了一点什么。
细白的手指，深绿的戒圈，不耀眼，但让人目不转睛。
月影问：“你给你自己做了吗？”
“没做。”
“记得给自己做一个。”月影说。
米夏愣一下才应声。
“好。”
心如擂鼓。
渐黑的天色蒙蔽感官，云雾都沉沉地压下来。
脑袋想不明白，只依循本能，月影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应声完又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过来月影的意思，于是更加晕陶陶地如堕雾中了。
哦，不过，的确是在雾里。
海雾浓郁，遮蔽视线，人仿佛轻飘飘开始上升。在幻梦似的陶醉中，耳畔突然也传来了空灵梦幻的歌声。
喜悦，甜蜜，轻盈……
米夏陶醉了一会儿，突然发现不对。
她低下头，船身上扒着一只巨大的海妖，虽然没有眼睛，但脑袋里面的每一颗晶体颗粒都在奋力发光，穿透雾气，直达彼岸。
“停，停！”米夏连忙双手乱挥，打散浓雾，双颊飞红，急得跺脚，“停下，停下，我不要伴奏。你怎么不去找安娜？”
歌声停止，浮跃的晶体颗粒也静止。
雾也停止。
空灵的歌声变成了在脑袋里空空回荡的声音，听起来十分遗憾。
“哦……好吧。如果你有需要，记得叫我。”
海妖挥了挥触手，重新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