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无恙又过了一月,天气渐渐炎热,阅宴斋推出了夏季消暑新品,是季行一想出的点子,在程鹤柳的用心教导下,她厨艺进步很大,几乎能独当一面,再有一个月她就能转正,成为阅宴斋的正式厨师。

  扬华给她开的工资不低,等到转正,她的薪水会由六千涨为八千,随后半年一涨,年底还能拿奖金。

  季行一手头越来越宽裕,天一热就给房里装上了空调,客厅和卧室各一个,冰箱也换成了双开门的,塞满了冷饮和雪糕,只因为阮诺说了一句热。

  阮诺看着卡里的钱如流水般地花出去,心疼得不行。虽然是她管着钱,但季行一说要什么,她也一一应她。季行一安慰她说钱还能再赚,日子不能委屈自己过。

  阮诺无法反驳,由着她折腾。

  直至六月的风里传来不好的消息。

  阮诺的母亲病了,突然昏倒在家中。收到阮垚的通知,阮诺匆忙赶去医院。

  时隔两年多,阮诺没想到会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再见到母亲。年纪不过五十的阮母,记忆里一头黑亮的长发如今白了一半,脸上的皱纹平白多了许多,此刻虚弱地躺在病床上。

  她红了眼睛,搬了凳子坐在床边。儿时的她并未得到多少温暖,记得最多的便是爸爸的强势暴躁,一家人对弟弟的偏爱。只是恍神间,她也想起了妈妈将她护在身下拦下那个男人的巴掌和拳头。

  床上的女人悠悠转醒,睁了眼,瞧见许久未见的女儿,感伤的情绪似是瞬间涌了上来,年纪大的女人也爱哭,阮诺便是随了她泪多的体质。

  “小诺……”中年女人沙哑地唤了一声。

  阮诺眼泪不知不觉盈满眼眶:“妈妈。”

  女人应了一声,随后神情似是懊悔似是愧疚,扭头不去看她:“小诺没事就好,妈妈对不起你,没脸再见你了。”

  她一直在后悔没能拦住丈夫把女儿赶走,自己懦弱了半辈子,连女儿也护不住。

  阮诺揪着衣摆,无措了起来。当初被赶出家门,她既难过又无助,饶是如今回想起来,那一刻的心痛也无法轻易释怀。

  还好,季行一进来了,打破了室内的沉默。

  “办好住院手续了,费用也交齐了——怎么了?”季行一拿着单子进来,看见自家omega泪眼朦胧的样子。

  “没什么。”阮诺扭头埋到她腰间,将眼泪蹭掉。

  阮母见两人姿态亲密,眼神闪了闪,张了张嘴:“你……是你?”

  季行一听明白什么意思,微微颔首:“阿姨你好,是我,孩子也是我的。”

  阮母眼里闪过了然,继而不忿,无言的怒火升腾了一瞬,又被压下。

  “走吧,都走吧,我想静一静。”阮母沉沉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无力地说道。

  阮诺不安地望了阮母一眼,茫然无措,季行一拍了拍阮诺的肩,带她出去。

  “怎么了?”角落里,季行一轻柔地擦去omega的泪,问。

  阮诺摇头,想起先前在病房听到的话,一瞬间委屈又涌上心头。

  “行一,今天以前,其实我是怨他们在我最无助的时候狠心地把我赶出家门的,但是刚刚,看见妈妈这个样子,我又狠不下心怨她了,妈妈说对不起我,我很想原谅,却怎么也说不出口……”阮诺埋进alpha的怀抱,抽抽噎噎地哭,“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好难过,又有点不甘心……行一,我是不是太坏了。”

  季行一一颗心揪紧了,回抱住她:“不是的,诺诺是我见过最好最善良的女孩,不想原谅就不要原谅,如果道歉有用的话,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悲剧了。”

  “可是妈妈她……”

  “别想了,诺诺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来,顺其自然就好,不用勉强自己,其他的事我会料理好的。”季行一温柔地安抚道。

  阮诺听进去了,接下来她依旧隔几天去看望阮母,嘘寒问暖,绝口不提从前的事,怨怼也好,原谅也好,从没表现出半分。

  然而季行一心里的那根刺却越来越如鲠在喉,让她整夜不得安眠,肉眼可见地憔悴了。

  “你到底怎么了?”萧词记不得是第几次陪她在天台喝酒。

  自从对方丈母娘住院后,季行一就时不时跑到顶层天台喝酒,她真怕她一不小心踩空,掉下去摔成肉泥,这可是八层楼!

  “遇事就借酒逃避,一问一个屁都放不出来,季行一,你能不能像个alpha干干脆脆的?”

  “我每天找借口来陪你喝酒,幼幼已经很不高兴了,还有阮诺,你天天这样回去怎么跟人家解释?”

  听到阮诺的名字,季行一灌酒的动作一顿,慢慢放下了。

  她苦涩地笑:“她不会听我解释,不会的……我错了,我做错了事……”

  萧词一把夺去她嘴边的酒瓶,眼底震惊:“你不会出轨了吧?”

  季行一被她用力地晃了一下,有点晕,摇头:“没。”

  萧词被她吓了一跳,坐回原地。

  “我强迫了她。”季行一捂着有些晕眩的额头,“我们第一次见,我就强行标记了她,让她怀孕了,让她被赶出家门,让她无依无靠,受尽指责和辱骂……”

  “我不是人,我对不起她……”

  “萧词,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那样,我没想过会害了她。我是混蛋。萧词,我一直就是个混蛋,是个废物,是一团扶不上墙的烂泥,遇到诺诺我才变好了,变成今天的人模狗样……我爱她,深深爱上了她,可她不会原谅我了,她妈妈得不到她的原谅,我更没资格,萧词,我好难过,好难过啊,该怎么办,我要怎么办啊……”

  萧词看着季行一痛苦地抱着头,无奈地叹气,她没想到季行一和阮诺间有这样一段的故事。

  最终她扶着烂醉如泥的人下楼,把人还给阮诺。

  阮诺吃力地扶她到床上,忙前忙后地给她换衣服,煮解酒汤。萧词见阮诺担忧关切的神情,料想她对季行一并非无意,忍不住说:“阮诺,她心里有结,只有你才能解开。”

  总归话需要摊开来说才有答案。

  阮诺望着床上的人,睡着了还皱着眉,想起萧词说的那句话。

  行一,你在想什么?

  季行一在想什么,她很快就知道了。

  两天后,萧词又被季行一叫去喝酒,她叹了口气,把手机给扬幼看。

  “你最近一直跟这家伙在一块儿?”扬幼问。

  “嗯,绝没有出去鬼混。”萧词严词保证道。

  扬幼轻哼了一声,将手机扔在一边:“别理她,让阮诺去管管她。”

  阮诺上去的时候,季行一已经喝上了,听见响动,头也不回地嘟囔:“怎么这么慢啊?”

  阮诺不说话,天台风大,季行一萧瑟的背影在晚风吹拂下平添了几分落寞。

  “怎么不说话——”季行一转头,声音戛然而止,慌乱地起身,踢倒了脚边的几罐啤酒。

  “诺诺,怎、怎么是你?”她下意识藏起手里的酒,支支吾吾,“我,我没……”

  阮诺缓步走近:“你最近都躲在这儿喝酒?”

  “为什么?”

  季行一垂着头,懊恼极了,却一言不发。

  “是不是因为我?”

  “是不是,我给了你很大的压力?”读书、孩子,还有阮母的住院费用,全压在季行一的肩上,阮诺以为是这样。

  “你可以跟我说的,她是我妈妈,也是小垚的妈妈,你不必揽下所有的事……”

  季行一听不得这样的话,好像在划清界限,难道她的妈妈跟自己就没关系了么?

  “不是!不是这样的!”季行一猛地把酒摔到地上,见阮诺被吓了一跳,她又后悔不已,想伸手安抚她又退缩了。

  “对不起……”

  季行一的手掌覆在额头,痛苦地撑着脑袋。

  她第一次露出这么脆弱又无助的神情,阮诺心脏抽痛了一下,慢慢地、慢慢地抱住她,声音细细弱弱的:“行一……没事的。有什么事,你告诉我好吗?”

  一秒、两秒……在阮诺以为季行一会继续沉默下去的时候,一滴泪落在她裸露的肩头,似烫得她半身发麻。

  “诺诺,我爱你,很爱你……”

  季行一哀叹似的表白在阮诺耳边轰然炸响,炸得她脑海一片空白。

  “行一……”

  阮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怕惊醒一场梦。

  “为什么……”阮诺不知不觉湿了眼眶,抬眸撞进另一双湿润的眸子里,莫名带着委屈质问,“很难接受吗?”为什么躲在这里买醉?

  季行一捂着沾满泪痕的眼睛,不停地摇头:“不是,是我心里难受,诺诺,我很难受,一直很难受!我不知道怎么了,总想起自己强行逼你和我发生关系的那一夜,我想如果我没喜欢上你,就不会那么耿耿于怀了,因为我本来就不是个好人,做就做了,从来不会在意别人的感受。但现在,我喜欢上你了,也贪婪地渴望你有朝一日喜欢上我,但怎么可能呢,你怎么会喜欢一个强行标记自己的混蛋?”

  “我害怕啊,戳破这一切后,你会嘲讽地一笑而过,会戳破现在美好的生活都是假象,我害怕你恨我,害怕你离开,害怕自己像个笑话一样……我一直在逃避,不去想这个问题,但是现实总在逼我,逼我对你动心,逼我去爱你,逼我不得不面对那难堪的事实。太荒唐了!我不想变成这样,可我又割舍不下你,我一边因后悔而自责,一边因庆幸而欣喜……诺诺,你能明白吗?你告诉我,我有资格喜欢你,有资格得到你的原谅吗?你恨我吗?”

  泪珠滚滚落下,季行一从没发现自己的眼泪也那样多,过去除了妈妈死的那天,她何时流过这么多泪。

  风声停了,天台很静,楼下车水马龙,川流不息,阮诺的心鼓噪得没停下一刻。

  季行一痛苦地捂着脸,静静地等待审判。

  带着omega体温的身体再度贴上来,阮诺隐隐含着哭腔的声音响起:“季行一,你不问我,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你,怎么知道我早就不怪你了?你早就在心里给自己判了死刑,凭什么?你的对错只有我才有资格决定!混蛋,你这个大混蛋!”

  季行一惊愕地放下双手,良久才反应过来,紧紧地抱住她,喜极而泣:“对!我就是混蛋!所以说,诺诺也喜欢我这个混蛋是么。我太蠢了,一直在胡思乱想。”

  阮诺细细呜咽:“笨蛋……”

  季行一傻嘿嘿地笑,轻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

  被泪水洗涤过的双眼澄澈透亮,令她心动不已。

  四目相对,有不知名的情愫在燃烧,季行一缓缓贴近,偏头吻上阮诺的唇。

  晚风从天台呼啸而过,似在为有情人心意相通而欢呼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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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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