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烟楼。

  顾景懿随意挑了间安静的屋子, 让跑堂送上数坛月下春桂,一边慢慢自酌,一边消磨时间以等待某一位故人。

  “宁小施主。”不多时,一道温润的声音凭空出现。

  他等的人来了。

  “天淙大师。”宁元昭看了眼来无影的天淙, 为他斟满了酒。

  “小施主差人与我送信, 邀我共饮, 莫不是无事献殷勤吧。”天淙说着, 倒十分不见外地坐下, 将酒一饮而尽后又亲自斟满。

  “确实, 我有事相求。”

  “小施主说说是什么。”天淙笑眯眯的。

  “我有些记忆,想不起来了,只有受到某些相似的提醒才能稍稍有所印象。”譬如说那对描眉的男子。

  天淙握着酒杯的手顿了下,“哦?”

  “有什么办法想起来么?”宁元昭直接道。

  “小施主很着急。”天淙确认般说。

  “……是。”宁元昭没有否认, 尽管他并无明显感知, 在天淙一语道破前。

  一瞬间,所有阴晦的心思争先恐后盈满了他的身体。

  来望烟楼,是他在发觉自己不太对劲后做下的决定。他想看一看, 那种诡异的烦躁与排斥, 究竟是随时会出现, 并无迹象可寻的错觉, 还是会在特定之人面前发作的操控。

  奈何顾景懿每日跟他跟得紧极了, 他几乎没办法抽出时间。

  再加上七日之限已过去小半,他心中混沌的犹豫迷惘却没能理出一点思绪来……

  他始终有些怕。

  若真说怕什么, 他又想不出来了。

  不可思议的新婚之夜让他怀疑自己是否才是真正中了情药之人, 否则为何会那般不受控地对顾景懿起了反应。

  更让他感觉荒唐的是, 在点破顾景懿半真半假求怜爱的那一刻, 他竟产生了种隐秘的快意。

  他想, 这样是不对的,扭曲且恶劣。

  很久以前就知道,在他以为顾景懿是蓄意接近他时,他便想过让顾景懿永远不能离开他的手段。

  无论是无底线的纵容抑或是利用能缓解反噬的鲜血。

  其实一直是不对的,喜欢一个人不是卑劣的占有。即便他从没想过改变……如果没有顾琰的话……

  顾琰在梦中说的话让他惊悚,也更在他心里叠增了一层怕意。

  他不知道前世死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便无法对顾琰的行为做出更深的判断。他不可能让顾琰捏着顾景懿的软肋为所欲为。

  如若有一天,他真地……抛弃了顾景懿,顾景懿该怎么办……

  尤其是,他已经开始变得不太正常了。

  种种加之,让他不由生了焦灼躲避的心思。

  他甚至在想,七天的时间太短了,根本不足以他弄好任何一件事。

  “……所以,有办法吗?”

  “因果相生。”天淙慢声说,“记忆丢失,与记忆有关的因缘之人却不会改变。小侯爷不如尝试着与他们加深些联系,或许会有些作用。”

  宁元昭点了点左手手腕,神情间似有所悟。

  天淙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宁元昭将空了的酒坛踢到一边,眉宇间泛上些不自知的醉意。

  他出声唤门外守着的小侍者进来,道:“将我点的人唤进来。”

  和天淙的对话并没令他忘记来望烟楼的真正目的。

  小侍者道了声是,很快请来了五位小倌,个个皆姿色出众,各有千秋。

  宁元昭撑着下巴指了其中一个,那小倌顺从地走到他身边,主动矮了身子蹲跪下来,看样子是想伏到他腿间。

  宁元昭随手抽出一支干净的筷子,轻轻抵在小倌额上,将他的脑袋向后推了推。

  “小侯爷?”小倌惶然不解,“您……是不满意我的姿势吗?”

  “都出去。”宁元昭对剩下的人说。

  屋内所有人顿时退了出去。

  “你叫什么名字?”宁元昭默默端详着小倌,将筷子收了回来。

  “……柳临。”

  “刚才你想做什么?”他的语气平常极了,不含任何羞辱戏谑的意味。

  柳临慌张的心莫名镇定了下来,低声回答了宁元昭的问题。

  宁元昭听罢嗯了声,又问:“你喜欢男子?”

  “嗯……”

  “说实话。”宁元昭的声音很淡。

  柳临隐约觉察到宁元昭的心情不太好,他抿抿唇,顿了下,才道:“不喜欢……”

  “那你方才打算那般服侍我的时候,心里应当是厌恶的吧。”宁元昭神色如常,“不要撒谎,我不会怪你。”

  柳临不知信没信他的话,面上是肉眼可见又慌起来,好半晌才磕绊着回答:“嗯……这纯粹是因着我的缘故,我没有断袖之癖,我服侍……服侍公子们,是想多得些赏钱而已……”

  “公子们会发现你的不喜么?”

  “……时常。”柳临变得有些颓丧,“喜爱与不喜爱实在太难掩藏,尤其是床笫之时,若碰上令我喜欢的女子,我握一握她的手指都会激动不已,可若是碰上让我厌烦的男子,我用尽毕生所学依旧难以反应……因此许多公子纵然大方,却鲜少给我赏钱……偏我不死心,总想再试试。”

  “是么?”

  柳临一时琢磨不透宁元昭的意思,又觉得他好像在自言自语,故而没有再回答。

  而宁元昭也没有再想让柳临回答了。

  他想,他大概弄明白点什么了。

  他重新握起筷子,自柳临的眉眼滑至喉结,挑开了柳临松垮的领口。

  若此时屋内还有第三人在,定会将这认定为轻佻公子宁元昭调情小倌的前兆,更别提柳临还蹲跪在宁元昭膝前。

  顾景懿推开门时,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

  屋内香炉所散发出的艳暖味道乍然流开,柳临被吓了一跳,跟在顾景懿身后的老板娘花娘更是惊恐到冷汗直流。

  唯独顾景懿的神色是平静的,平静到让所有人感到害怕。

  除了宁元昭。

  “花娘。”顾景懿淡声唤。

  “殿下……殿下!我真不知啊!小侯爷只说要问些问题,不做别事……我不敢违令……我真不知!我……殿下饶恕……”花娘语无伦次地哆嗦着。

  连柳临都意识到事情的不对,跪在原地大气也不敢喘。

  宁元昭头疼般揉了揉眉心,放下筷子,开口道:“殿下,是我吩咐的,与花娘还有其他人都无关。”

  顾景懿眼都未眨,抬步向宁元昭走去。

  三喜立于门外,神情是在场诸人中最柔和的一个。他看了看宁元昭,让人将柳临无声架了出去,并贴心关好了门。

  “殿下,别惩戒他们。”

  “阿昭,你想与我说的话便是这个吗?”顾景懿俯身,将他抱了起来。

  胖嘟嘟的小金子自他袖间飞出,在他忽而无力的左手上停了两秒,而后飞快地钻进顾景懿袖内,停在了玄霓尾尖。

  宁元昭歪歪脑袋,无奈般笑了一下。

  “不是。”他说。

  迟来的醉意好似降低了宁元昭的敏锐感知,让他很难意识到危险的存在。

  顾景懿嗯了声,踢开门向楼上专属于他的近水阁走去。不过是他们三两对话的片刻,望烟楼内的人便尽数空了,连声音都变成了闷沉的空寂。

  出乎宁元昭意料的是,尽职尽责的侍女梨鸢居然守在近水阁门口。

  更让他惊讶的,是近水阁内入目可见的喜庆红色,简直像误入了一间偌大的婚房。

  顾景懿将宁元昭抱放到金红的喜榻上,宁元昭抓住身侧的绯红床帷摸了摸,发觉连这上面都有细金丝线绣成的喜字图样。

  “殿下……”

  顾景懿没理他,半跪着为他褪去鞋袜衣衫,神情专注极了。很快,宁元昭身上便只剩下一层薄丝的里衣。

  “殿下。”宁元昭的声音沉了些。

  或许是喝过酒的缘故,他一点也没有收敛所谓的情绪。顾景懿的忽视让他变得很是不高兴,连眼睛都微微眯了起来。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顾景懿,径直踩住了他的肩膀。

  顾景懿至此才终于有了点平静之外的情绪——虽然只是握住了宁元昭的脚踝。

  “殿下。”

  “嗯。”

  “什么时候布置成了这样呀?”

  “成婚之时。”

  “为什么?”他应该不会同顾景懿一起来望烟楼吧,宁元昭想,这未免也太过怪异。

  成婚之时就布置好了,现下三天过去,依旧整洁干净,像是随时能派上用场似的。

  “因为这里不会有人打扰。”顾景懿在吻了下掌心莹白的肌肤,手指缓缓向上,轻而易举将宁元昭的裤尾撕开了一个角。

  “不会打扰?”宁元昭天真地重复。

  “是。”顾景懿慢条斯理地说,“这样,阿昭的声音,就不会被人听到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07 00:35:20~2023-05-08 01:18: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幻雪 3瓶;李怂怂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