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家去上海,刚刚好系食大闸蟹的时候。”祁泱看向祁修霖,讲了句上海话,“九雌十雄。”

  “乜意思来的?”

  “农历九月食雌蟹的蟹黄,十月就系雄蟹的蟹膏好味。”

  听着祁泱的解释,祁修霖讲道:

  “依家11月,食雄蟹?”

  “嗯。”

  “以前你阿嬷在生的时候,每一年都会有人从上海带阳澄湖的大闸蟹过来香港。”浅淡的笑意在祁泱的眼眸里拂动,如同窗外层层叠叠的白云,“有一次我在你契爷面前将食完的蟹壳拼回原样,他留了几日唔舍得擗【丢掉】。”

  “拼回原样?”祁修霖惊讶道,“Daddy你教我!”

  “要一个钟哦?你够唔够耐心的?”

  “当然!我都要学了拼给契爷看!”

  “落机就去?”

  “好啊!”

  祁泱一向觉得虾蟹类的食物始终系边拆边食最可以体会其中的鲜美。二两温热的黄酒,拌有姜末和糖的康乐醋系上海人吃大闸蟹最灵魂的味道。不过最鲜美的蟹肉本身带有微甜,蘸醋反而破坏了本身的滋味。但祁泱虽然咁讲,还是会轻微地,甚至系快速地沾了一点点醋再食。祁修霖忍不住笑出声,却又唔好直言觉得daddy好得意。

  最后调整着自己嗰只蟹的蟹脚角度,祁修霖拿出手机拍了张相片send给郑启泽。让他估下边个系自己拆的,边个系daddy的。触碰到手机的瞬间里,对厉卓桓的挂念同担忧无法控制地涌入祁修霖的脑海。让他无法抗拒地失神,即使系在祁泱的注视下。

  “Stefan?”

  手机的震动让祁修霖回了神,打开郑启泽的回复,祁修霖笑道:

  “契爷估错!”

  看着祁修霖直接打了通电话给郑启泽,祁泱抿了啖黄酒听着他们讲笑。意识到仔仔要将手机拿给自己,祁泱眼里早已重新染上淡淡笑意。

  “Daddy,契爷同你讲话。”

  “嗯?”

  “去了上海?”

  “临时决定的。”祁泱问道,“屋企仲有冇康乐醋?我让他们一起寄给你。”

  “有。你们几时得闲返来?”

  祁泱看了眼一旁继续摆弄着蟹壳的祁修霖,轻笑道:

  “你挂念Stefan多点.”

  “无凭无据。”

  祁泱不再与郑启泽争辩,而系转头问祁修霖。

  “Stefan,契爷问你几时返屋企?”

  “下个礼拜?”祁修霖用目光询问着祁泱。

  “大个仔啦!你自己安排。”

  “Okey!”祁修霖凑到祁泱的身边,对着电话讲道,“契爷,等我返来fishing!”

  听着郑启泽的笑声,祁泱将电话还给祁修霖,讲道:

  “又去你们的Secret base.”

  虽然电话系在祁修霖的手里,但祁泱知道他们两父子的话题有关自己。祁修霖时不时的转达远比直接的对话来得温馨,温热的黄酒伴随着此刻亲昵柔顺地滑过咽喉,祁泱都不知不觉饮多了几两。

  黄酒的后劲足,祁泱又从来不胜酒力。坐车回和平饭店的时候他就已经有点微醺。三分醉意之下,祁泱慵懒地看着窗外,对身旁的祁修霖讲道:

  “有一段时间,我好排斥来上海。”

  “点解?”

  “呢度会提醒我……曾经冇得拣。”祁泱回头看向祁修霖,看着眼前同自己如此相似的,留着相同血液的仔仔,祁泱柔声道,“但之后契爷返来了,又有了你。”

  冇得拣……

  祁修霖凝望着祁泱的眼睛,他从未想过自己会从父亲的口中听见呢三个字。但好快,祁泱目光里的柔软就被他一贯的淡漠掩盖。冇再讲话,祁修霖顺着祁泱的目光看向窗外。在相同的风景里沉浸在各自的思绪中。

  祁泱在酒店休息的呢段时间里,祁修霖一个人走在初秋的上海的街头。讲系一个人,其实保镖依然在祁修霖不近不远的地方。只不过对于呢种状态他早已习以为常到可以忽视的程度。

  或许系祁泱浅眠的关系,唔知点解祁修霖并未想过走远。沿着中山东一路漫无目的地向前,祁修霖回忆着祁泱刚刚的说话,父亲眼里罕见的动容将这座依然陌生的城市变得与众不同。

  外滩附近的马路就像一座宝藏,唔单系万国博览群。附近随便一栋楼就是历史保护建筑,在北京东路外滩向西望去,一栋几乎望不到头的大楼。清水红砖,白色腰线,顶部三角形山花巍哦挺立。祁修霖走到一旁的连锁咖啡店买了杯咖啡坐到户外,让自己的思绪得以片刻的放空。

  “侬好,请问旁边有宁【人】伐?”

  祁修霖听不懂上海话,但看着男人讲话的神情和姿态,他摇了摇头。习惯了香港的人潮涌动,祁修霖并不在意外滩附近的难得清净。同Merlin简单通了个电话之后,祁修霖发现刚刚同自己讲话的男人正友善地看着自己。

  “香港人?”

  听着男人生硬的粤语,祁修霖点了点头。

  “刚刚你摇头,我以为你是上海人。”

  男人再次开了口,是带着浓重上海口音的普通话。祁修霖出于礼貌仔细看了眼坐在自己身边的男人。这个年纪同郑启泽相仿的上海男人让祁修霖想起以前听到赵卓解释过的一句上海话——「老克勒」。

  【“老”在上海方言中有年长的意思,同时又有“狠”的含义,之后“老克拉”又泛指涉世颇深、粗通社会行情规矩的“老懂经”。而现在上海滩上的老克勒,多指那些有一定生活阅历,品味,身着时髦,有一定社会地位的中年或老年潮男。】

  “来旅游的?”

  来自上了年纪的当地人的热情会带来一种天然的亲近感。他们就似呢个城市的主人,热情,友善,好客。

  “嗯。”祁修霖回答道。

  「老克勒」饮了啖咖啡,笑道:

  “我老少见到一个人出来旅游的。”

  “是吗?”

  “你看看周围,是不是啦?”

  祁修霖顺着他的话看了眼四周,的确同他所讲,唔系成双成对就系结伴通行。

  “好像是。”

  「老克勒」的电话铃声打断了闲谈,但在他拿起咖啡起身接起电话之前,仍不忘礼貌地结束由他而起的对话。

  “玩得开心啊!再会!”

  “Byebye.”

  「老克勒」走过一旁祁修霖的保镖,在他的目送下消失在一片红砖的街头。

  “哪能啦?看到伊【他】了?”

  听着电话里的问题,「老克勒」拿起手里的咖啡饮了一啖,讲道:

  “嗯,还讲了两句言话。”

  “撒【什么】?”电话里传来一声笑意,“弄来三【厉害】!”

  “伐搭界【没关系】!好了,伐讲了,侬忙!”

  挂了电话,张德凯走返会议室。Belle刚好将外卖送来,张德凯见了眼上面的名字,对她讲道:

  “我帮你带过去。”

  “Thank you,张sir!”Belle笑道,“入面的Enriched latte系你的!”

  “好记性!”

  张德凯将周志宁的咖啡摆在他的面前,正在核对Madam Lam写的手稿的周志宁头都冇抬地问道:

  “有冇book到位?”

  “有约?”

  听见系张德凯的声音,周志宁抬头道:

  “Sorry,我以为系Belle.”

  “多谢咖啡。”张德凯在周志宁身旁坐低,讲道,“未估到你咁快可以拉到疑犯,年轻有为四个字绝对系一个客观的评价。”

  “好彩啫【运气好而已】!”

  “一命,二运。缺一不可的!”

  难得听见只。讲证据的张sir讲呢点【这些】,周志宁笑道:

  “还有三风水!”

  张德凯在警队廿几年。在周志宁考入警校之前,周家从政的传闻就从未断过。周志宁佩戴银鸡绳从警校毕业只是开始。周家都有人做过「财爷」,周少爷将来走得多远,张德凯都几好奇嗰答案。

  张德凯见周志宁心情唔错,终于讲道:

  “我从未想过阿勋会走。”

  周志宁淡淡一笑,将手里的资料递给张德凯,讲道:

  “人各有志。”

  “都系!警队有大把人等着宁sir你给机会他们的。”

  翻开资料,周志宁上报的档案里,Ace系境外恐怖组织的一员。策划了前段时间的几宗恶劣刑事案件,并以此为目的挑衅警方,混淆黑市器官交易同公共卫生系统内正规器官捐献的概念,以此抹黑公共安全系统的公信力。

  张德凯继续看着文件里Ace的资料。入面有Ace近两次在境内的一切行动轨迹,多重身份的证明。呢点料足够证明她敏感的身份,加埋国际刑警给予的附加资料来证明所谓的目的性。公众应该会对今次的调查结果非常满意,更系媒体最乐钟的话题。当然,诱捕Ace再次入境的过程被一笔带过。虽然这本不应在新闻发布会上公之于众,但显然周志宁也冇坦诚的打算。

  在周志宁怀疑厉卓桓的同时,张德凯也同样锁定了目标。周志宁对厉卓桓的怀疑全因当年何曜呢件事的机缘巧合,张德凯得知一切的方法更加简单。他系听「Arthur」亲口所讲。不过大家背景唔同,派系唔同,张德凯自然袖手旁观,静观其变。

  当时港铁爆炸案的确挑衅了三分之二的香港,他更公认挑衅周志宁。单单周少爷的私人身份要搞定厉卓桓就唔系难事,但偏偏要保嗰个「始作俑者」的人实在太多。非但有邓法官的公子,仲有周志宁的亲外甥,朝安堂的细祁生。事态的走向一次次超出张德凯的预料之外,最终的息事宁人,粉饰太平系周志宁在权衡利弊之下的妥协。不可否认,呢个结果对于「Arthur」来讲绝对系一个惊喜,一件天大的好事。因为不追究厉卓桓,等同于不追究他。

  但前段时间周志宁同许处长的一些举动再次将旧时重提,让张德凯完全捉摸不透他们的用意。倒系「Arthur」的一句话点醒了张德凯,他们的真正目标并非「Arthur」,更让张德凯意识到或许周志宁会帮自己老友一个大忙——挖出Ace!

  如今Ace的一切就在张德凯手里,坐收渔翁之利的感觉可以用美妙来形容,尤其系见到周志宁为此失去了杨世勋头马的作为代价。但要讲好彩呢,再次全身而退的厉卓桓先系真的好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