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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耳边传入嘈杂吵闹和不间断的碰杯声时,我跟随前面的仆人拐出走廊,低眼透过精雕细刻的檀木栏杆便隐约见到主厅,此处视野底下的客人、布景一览无余。

  我打量那些面孔时,仆人却不知什么时候溜走了,我站在原地,身上的便装与在场诸人华贵的礼服格格不入,我似乎从这场宴会抽离出来,藏在高处晦暗角落像个无关的外侵者。

  这些都无关紧要,我只需要找到纪飞泽带他离开这个地方就行,于是我几步走到栏杆旁俯瞰,悬在高空的吊灯灯光刺眼,我眯眯眼,视线在每个人的脸庞都仔细转上一圈,可他们来回走动,身上的西装在我眼里看不出差异。

  我准备离开下楼再寻,肩膀却被人拍了拍,我扭头看见一个女生背着手朝我打招呼,栗棕色的卷发分拨在两肩,白皙的脸颊化着淡妆,此时抿唇轻笑。

  “你就是阮榕吗?”女孩的声音清脆泠泠,笑谈时露出贝齿樱舌,像明媚朝气的春日。

  我迟疑着点点头,“请问你是?”

  女孩出现的时间地点太诡异巧合,此处不着灯,又是仆人专门引我来的,那么在这里的只会是纪飞泽大哥想要连同着我一起戏弄的人。

  她垂下眼帘似在沉吟,像小孩一样歪了歪头,抬起眼盯着我笑道:“我是纪飞泽的女朋友。”

  之前纪飞泽是说过他交了一个beta女友,我暗道不妙,或许是他大哥想对他女朋友不利,于是不及多想就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腕要带她跑,她的劲却牛大,脚上粘胶似的纹丝不动。

  我回头要询问,头顶却一道冷光乍至,如尖锐蓄势的刀刃直直要把活体打竖劈斩开。

  与此同时,我的手被拂开,转过眼看见女孩把手肘靠上了栏杆,好整以暇地对我用口型说了句话。

  好像是——“有好戏”。

  白茫茫的光霎时笼住全身,耳边悠长绵绵的音乐如同戛然而止。

  我再朝底下看去已是漆黑一片,睁大了眼也只剩女客们礼服鱼鳞般的亮片在烁烁发光,伴随我加快的心跳,竟成了几双直勾勾望我的眼似的。

  “诸位稍安勿躁。”男人的声音在遍布主厅的声筒里闷闷作响,“我来为大家介绍一下。”

  我手心密密麻麻渗出了汗,沿着掌纹滑落,湿溜溜的手掌甚至握不住拳。

  “我们纪家一直以来有个规矩,在成人礼这天选定发情期的伴侣,我的未婚妻也是由此而来。”

  我猛地看向女孩,她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指,似乎感受到我的打量而抬起头,用开玩笑的语气笑叹:“真奇怪,明明纪飞泽只有我一个女朋友,偏偏还要把你叫来。”

  “真的好奇怪。”

  奇怪的何止这个,整个纪家到纪大哥再到纪飞泽的女朋友,我都觉得奇怪至极,现在剩下的冲动就是要转身逃离,可是不论我如何后退或往外跑,那灯光都尾随着我,像紧追不舍的游蛇,阴冷粘腻。

  更妄论这别墅结构复杂,摸黑根本找不到出口。

  我不懂他们上层富贵人家的思维,身处此地人人都像在舒适区里如鱼得水,大惊小怪的我与嵌入一行英文的中字无异。

  “大家看到的这两位omega,正是小泽伴侣的人选。”

  放他妈的狗屁,我好端端的来给纪飞泽过生日,怎么就成了他伴侣人选。

  等等,这个女孩也是omega?

  我看着她眨眨眼,她也对我眨眨眼。

  “其中的男孩,是一名标记缺陷型omega。”

  一直安静的人群像被按了播放键开始喧闹起来,我听见来来回回的脚步声,还有人们的惊呼,他们身上的亮片开始像摇曳的星星一样移动。

  女孩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目光看起来有些怜悯。

  这时主厅的灯光猝不及防地全部打亮,人们被乍然的灯亮扎了眼,我借着清明的视野找到了楼梯位置,朝女孩看去最后一眼,二话不说转头就往那儿跑。

  我噔噔噔地下楼,腿软得每一步都堪堪要跪下,拐角处却撞上了一个把着扶手匆忙跨步上楼的人,我认出那是纪飞泽便停在原地,他也顿住抬头,见是我,眼睛一下变得直愣愣的。

  少年五官被笔挺的西装和梳起的头发衬得更为深邃端正,止不住的粗喘声在狭窄的楼梯间回响。

  “阮阮……”

  他已经跨出了一步,停在后一级的腿踟蹰不前,犹如他的眼神一般犹豫。

  往日我最喜欢他双眼里澄澈的水流,每一瞬眼波流转都灵动轻快,如今好像凝滞的冰,软化时留下的水也是冷丁丁的。

  “生日快乐。”我起初想要带他走的念头已经烟消云散,纪飞泽在这也不见得怎么被虐待,还有人给他选未婚妻,我有什么好替他担心?

  自己的感情都乱糟糟,妄图插手别人的家内事,未免有些不自量力。

  我错开他要往下继续走,他却伸出手抓住我胳膊,我猜到他会这么做,因此停下来想听听他的说法。

  “你是不是生气了?我手机在大哥那里,我没想让你来这里。”

  好啊,他甚至想继续瞒着我,甚至不情愿我来参加他的成人礼。

  “那你觉得我为什么生气?”我转过头,把自己都想不明白的问题抛回给他。

  因为被他大哥戏弄?因为他女朋友不知从何而来的怜悯?或是因为他长久以来任之听之而在我们之间形成的隔阂?

  “我不知道,我已经尽我所有对你好……”他比我想象中抓握得更用力,玻珠般的瞳孔紧缩,呼吸愈发不稳。

  竟然……和他那个大哥有几分神似……

  “阮阮,我知道的,其实在你心里,我从来都是开心了逗逗,不开心时可以随时抛弃的人,对不对?”他望向我的眼神渐渐冰冷,我不懂他有什么底气对我这么说,明明是他总不声不响地离开,总遮着瞒着我。

  他见我避开眼不答他,哼笑一声,平日里看起来亲切俏皮的虎牙露出尖尖一角,像森冷尖利的狼牙,“所以你默认了?”

  我下意识要挣开他,楼梯口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人站在那里看热闹,他却不依不饶地抓紧,“你他妈愿意陪那群满脑子就想着搞你的alpha周旋,我为了你开心讨好你,却被你像只狗一样扔在一旁……”

  我动唇要反驳他,他却咄咄逼人地在我头顶压出一道阴影,隐在阴影里的眉眼和唇瓣剩下锐利刻薄的线条,仿佛陷入了旧磁带映射的图像般失真。

  “那我还不如想想怎么样和他们一样搞你,你总是推拒,其实喜欢得很,对不对?”

  我脑袋乍然只剩嗡嗡声,不可置信地看向眼前曾经熟悉的人,此刻他像剥开了面具的鬼怪,朝我披露他下流狰狞的面目。

  我没能忍住攥紧拳头就往他脸上招呼,他也没躲,结结实实挨了这拳,“砰”一声皮肉相撞的闷响,他捂着嘴角瘫坐在楼梯上。

  我实在不明白局面为何发展成现在模样,让人每多说一句都觉得难堪。

  可我仍是说了,也许纪飞泽根本不需要我救,他与他那大哥无二的假做派,足以说明他们是臭味相投罢了。

  “纪飞泽,我们以后别再来往了,我不需要你再来讨好我,你也不用担心被我像狗一样扔在一旁。”

  “反正……反正你也从未把我当作真心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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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B们我才发现我的爱发电未认证不能查看,这几天审核完会通知你们(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