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新与旧

　　望着父亲关切的眼神，裕王眼圈有些发红，低着头开口说道：“多谢父皇关心，托父皇的鸿福，身子的确好了不少。”

　　满意的点了点头，嘉靖笑着说道：“皇孙要百日了吧？”

　　“回皇爷，后天皇孙就百日了。”吕芳笑着答应道。

　　“好啊，”靖笑的说道：“是大喜的日子，是大明大喜的日子。”转头对裕王说道：“后天朕亲自过去，好好的庆贺庆贺。”br>
　　裕王面露狂喜，连忙跪在地上说道：“臣恭迎父皇。”

　　“行了，起来说话吧！”嘉靖拉着他的手，等他站起来之后，轻轻的拍了拍说道：“这些年也难为你了，朝廷日子过得难，你也难。”

　　“李妃的娘家，你赏赐了吗？”嘉靖缓缓的问道。

　　裕王脸上闪过了一抹尴尬，低着头说道：“还没有。”

　　他的确是想赏赐一些东西给李妃的娘家，问题是没有，堂堂王爷说的话略显矫情，但这就是实话。

　　赏赐的东西多一些，好一些，他没钱。

　　赏赐的东西少一些，差一些，还是会损到他的名声，索性就不赏赐了，以后找机会再补偿吧。

　　“这怎么行？”嘉靖皱着眉头说道：“赏是一定要赏的，她是有功的，对大明有功，今年江南的丝绸多，赏十万匹给李妃的家人。”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心里面都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尤其是高拱和张居正，两个人对视一眼之后，心中都咯噔一下子，改稻为桑的事还没办成，丝绸还没拿到手，皇上已经先许出去了。

　　如果改稻为桑失败，皇帝就要收回成命，不容易了呀！

　　严世蕃站在下面，面露狂喜，整个人都激动的不行了，原本以为事情到此结束了，没想到还有转机。

　　“大喜的日子，老奴在给皇爷报个小喜。”吕芳向前走了一步，凑趣一般的说道：“杨金水刚刚来了奏疏，今年制造局跟西洋人刚刚谈了一笔五十万匹丝绸的生意。”

　　嘉靖顿时来了兴趣，笑着问道：“五十万匹卖到西洋是多少钱？”

　　“在我大明各省卖的是六两银子一匹，卖到西洋能卖到十五两银子一匹，每一笔多赚九两，五十万匹能赚回四百五十万两。”

　　“好事儿啊！”嘉靖喜出望外的说道：“浙江那边的丝绸能跟得上吗？”

　　吕芳故意沉吟，一脸的为难。

　　嘉靖道：“嗯？”

　　“胡宗宪有个奏疏，说的就是改稻为桑的事，今早上送到了内阁，小阁老刚刚送到了老奴的手里，还没来得及给主子看。”吕芳弯下身子说道。

　　“是不是改稻为桑遇到了难处？他要向朕诉苦？”嘉靖面无表情的问道。

　　“圣明无过皇爷。”吕芳低头说道。

　　“诉苦的话，朕就不看了，有什么苦去向内阁诉，向严阁老诉。”嘉靖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说道。

　　严世蕃整个人都兴奋的打摆子了，事情真的出现转机了。

　　张居正和高拱等人脸色一沉，看向吕芳的目光就有一些迟疑，刚刚这一幕真的是意外或者是巧合，怎么看都不像，更像是严党的一出戏。

　　嘉靖看着下面的张居正等人，这些人的确是嫩了一些，怪不得斗不过严嵩，到现在都没看出来，一个交易已经在悄无声息中完成了。

　　严嵩把胡宗宪的奏折递上，摆明了就是告诉皇上，干不了了。

　　胡宗宪硬顶，旁边有人捣乱，事儿没法干，皇上差不多就收回成命吧，咱们就当没有这个事，歌照唱，舞照跳。

　　嘉靖看都不看，直接打回去，意思也很明显，事一定要办。

　　胡宗宪的难处不叫难处，只要你们把事办成了，其他的朕不过问。说白了就是允许他们动用一些手段，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

　　严嵩和嘉靖的默契，即便是徐阶，也只是稍有察觉而已。

　　“不说他们的事了。”嘉靖摇了摇头说道：“今天召见你们是有事情，朕收到了一份奏疏，看了之后，心中甚为疼痛，诸位也看看吧。”

　　吕芳连忙捧了一份奏疏出来，轻轻地展开了念了起来。

　　这是一本联名奏疏，为首的是山西代府奉国将军朱职浸。

　　“臣等身系封城，动作有禁，无产可鬻，无人可依，数日之中，曾不一食，老幼嗷嗷，艰难万状。有年过三十而不能婚配，有暴尸十年而不得埋葬，有行乞市井，有为民间做工，有流移他乡，有饿死道路。名虽宗室，苦甚穷民。请令有司清查积欠代府禄米，催征给补，使父母妻子得沾一饱。”

　　吕芳缓缓的合上了奏疏，转身退到了一边。

　　徐阶看了一眼严嵩，突然有一种快感，让你顶在前面，这回好了，这口锅你顶吧！

　　宗室来要钱来了。

　　我们已经穷的饭都吃不起了，有的三十多了娶不起媳妇，有的人一天吃不上饭，老弱妇孺饿的嗷嗷叫，有人死了十年了，都没能下葬。有给人打工的，有流落他乡死掉的，堂堂大明宗室，落得如此下场，还是大明的宗室吗？

　　“臣有罪。”严嵩颤颤巍巍的站起来身子，一边下跪一边说道：“宗室生活如此困苦，是臣无能，不能为陛下协理阴阳。想了一个改稻为桑的法子，想着给朝廷增加点收入，弄到现在了也没成，是臣无能，请陛下治罪。”

　　徐阶张居正等人的脸一下就黑了。

　　好你个严嵩，虽然没有直言，可摆明了就是在泼脏水，这盆水自己这些人还不得不接。

　　关键的是以后怎么办？

　　皇上下决心推动，谁再站出来反对，谁就要承接皇上的怒火了，这份怒火怕是不好承担。

　　“快把你爹搀扶起来。”嘉靖面容严肃的转头道：“严阁老千万别说这样的话，朝廷能有今日的局面，已经是你在勉力支撑了，你要是有罪，别人如何自处啊？”

　　徐阶高拱等人脸上觉得烧的慌，皇上这是不是在说我们？

　　“臣一定尽心尽力，回去就想办法，绝不让宗室饿肚子。”严嵩被严世蕃搀扶了起来，脸上带着几分决然的开口说道。

　　“好，很好。”嘉靖满意的点头说道：“你们也得帮着想想办法，不要觉得都是严阁老一个人的事，这是朝廷的事儿，你们做了朝廷的官，也就是你们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