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村里有了各种各样的活计之后, 大家伙儿都忙着赚钱,串门唠闲嗑的人都少了不少。但今儿临到傍晚了沈若家又有人来。

又是来找沈若的,是个同他布艺作坊签过契约的婶子。

请人去大屋里坐下, 沈若问:“婶子找我是有什么事儿?”

那婶子面色发红,显然要说的话让她有些难以启齿。

沈若就耐心等着,就这样看着她。

“若哥儿啊,本不该这日子来叨扰,就是……我这绣东西的手艺其实一般, 我家飞哥又要娶媳妇了,想着能不能……能不能同你解了契约去做那折叠小马扎去。”她说完之后脸上满是窘迫, 先前若哥儿问的时候她屁都没放, 以为自己能在这儿做得久,结果这才多少日子就憋不住过来提了。

沈若没有一口应下,只问:“先前那日怎么不提?”

那日是良婶子三人说了要解约, 其他人他也是等了好一段时间, 面前这人并没有要解约的迹象。

她难为情道:“对不住啊若哥儿,我也是想能多赚一点, 那天我也想过,但是碍着面子不好意思说。我现在还能解约么?”

解约与否其实对沈若来说没有一点损害,甚至一年后的分红奖金还能少给几个人呢, 就是又有人来提, 可想而知大概率是被什么人说的动了心思吧。要准备娶媳妇那自然不是最近才开始想着的, 结果却是现在才来提。

他心中无所谓,但面上却要做出一副生气的表情, “我的布艺作坊也不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先前问的时候你也没来同我说啊。”

那婶子见沈若生气, 顿时就站起身来抱歉道:“对不住对不住。”

沈若眉头皱紧, 说道:“是不是觉着我脾气太好了?只要来同我说我就会答应?”

那婶子说是也不对,不是也不对,一时间竟然哑了声音。

沈若给村里人安排的活计她还要挑挑拣拣自己心里都心虚,可是一想到做别的能赚更多的钱,她又厚起了脸皮。

“对不起若哥儿,我是真的想去做那折叠小马扎,你能让我去吗?”

沈若说:“解约可以,以后再想进可就不成了。你得想清楚。”

“我想清楚了的。”那婶子殷切的目光看向沈若,期望着他能答应下来。

沈若故作伤心,叹口气道:“纷婶儿啊,是谁同你说了什么才叫你想要去做折叠小马扎的?”

这人现在正对着自己愧疚着,现在要来解约那就是没有契约精神,理亏着呢。这时候直接开口问,她必然会掏心窝子回答。

果不其然,那纷婶子便直接回答道:“嗯,阿良她们仨说是在那做的很好,每日能做上百个,比在……赚的更多。”

说完还有些难为情地瞄了沈若一眼。

沈若心道:果然如此。

既然眼皮子浅只想做底层女工,他自然也不会不放人走,大家都有自己的选择,没必要把沈若他自己觉着好的硬加给别人头上。

只是这一次必须得是最后一次,要是之后再有人想要走,那就是将他的面子往地下踩了。以后契约上必须得加上一条,要是在合约期内解约要赔付违约金。不然真当他是好脾气的软面团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行,那就解约吧。要是还有其他人要解约的,你叫她们趁早来,就明日吧。”沈若道。

那纷婶子却摇了摇头,说道:“我来之前去问过村里其他人了,她们都不想解约的。”

沈若笑了一瞬,具体是哪些人他心里清楚,没有动摇这很好。

很快就将解约书写好,随后叫她按手印,之后就让人走了。

纷婶子刚走没多久,周兰就上门来了。她自然是听到了消息这才匆匆地赶了过来,要不然还在跟刘三娘打配合,一个检查一个记录呢。

“若哥儿,这人过分了吧,那日说的那么明白了,结果那日不说今儿个来说?我想想都生气,你给她们活计做都已经很好了,还要挑三拣四,要是以后折叠小马扎不好卖了,岂不是又想要做别的?”周兰气急败坏道。

说完之后又立刻“呸呸呸”几声,折叠小马扎还是畅销的,可不能被她说准了!

沈若抬手给她倒了一杯温茶,“干娘,没事儿的。人各有志,想要跳槽做点别的很正常,她们觉着做那个轻松赚得多还一直有活儿,算是一份稳定的活计。”

“那也不能这么干啊!这有了一不就要有二?”周兰心疼极了,凭啥要欺负若哥儿啊,这契约先前多少人想要签都还签不上,现在有了别的活计是派出去的,结果都想着要把这契约给解了?

哪有这种好事!

沈若却淡定道:“不会了,签过契约的这批人同布艺作坊是最亲密的合作伙伴,未来我要好好培养她们的。至于活计,想要多多的活计那还不容易?”

“干娘,干爹现在不是把部分货物都带出去边宣传边卖么?可以适量多提些量了。”

周兰被沈若哄着喝了口温水,稍微冷静了一点,“好,等他夜里回来我就同他说。”

“若哥儿我知道你心里有数,但是这些人是真的过分了,我以前就知道这些人会越来越贪心的。”周兰叹道。

沈若笑:“那这些贪心的现在不都已经筛出去了么?”

周兰一想也是,“唉,也就是你脾气好。要是别的东家,她们还敢这样?哪怕是少给了工钱那都不敢放一个屁的!”

沈若点头,这世道许多富人家就专坑穷人,特别是那些请农民来做活儿的地主,还会欺负人家不识字,契约和念的都不一样,之后又是挑三拣四的扣钱,所以就算汉子去做活儿给开的工钱到手那也是刮掉一层的。

那些都是他们家里的活计或是很短期的,不像自己,自己是要做大生意,开厂子的,请来的员工自然要同自己统一三观,还要劲儿往一处使才行。

如同良婶子那样的人,他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而且人家自己的选的路沈若完全没有做干预,未来布艺作坊再好,也同良婶子、纷婶子她们四个无甚关系了。

他同周兰说了许多之后对布艺作坊的规划,周兰这才缓缓的收了气,原来若哥儿早已想到了那么遥远的时候,只有自己才会盯着这么四个人不放呢。

“……干娘,我不是面团脾气你也知道,谁要是惹了我我也能提把刀,也能上拳脚。”沈若笑着说道。

周兰被他一句话给逗笑了,一点儿不害怕的牵过他的手,“可我却觉着你良善极了,对家人朋友都好,哪怕她们四个要解约,你都还给了十文钱。我有时候真觉着他们喊你小菩萨也是没喊错。”

“怎么连干娘你也打趣我?”沈若无奈闭了闭眼,“什么菩萨,什么财神我可不要这名头,以后要是出了什么事,要是倒闭了,那我岂不是要被骂死?”

“呸呸呸,说什么呢!”周兰没好气地拍他一下,“嘴上也没个把门的,今儿可是回门的好日子,说这话不怕天上仙人听了去啊?”

沈若吐了下舌尖,“我给她们那十文也就是买断了以前她们在我最穷困的时候来帮忙的情分而已。”

周兰没想到这一层,听到他这般说愣了下。

“这样也好,那以后就不要多来往了,反正她们也不是布艺作坊的员工了。”

沈若莞尔一笑道:“帮过我的人我自然会回报,等情分磨光了那也就这样了,干娘,我心里有杆秤的。”

周兰点点头,笑着叹道:“干娘知道了,就是一时间气不过,这些人怎么眼皮子浅成这样,那折叠小马扎做一个可没有她们缝东西的工钱高,甚至一半都不到,结果还真就想去做那个。”

“因为那活计数量多,质量要求不比我们这边高,外加重复机械的动作,她们一想自个儿只要有做完的活儿,那工钱自然是越攒越多了。”沈若愿称之为“傻瓜式工作”,这个活儿就类似于工厂拧螺丝差不多,她们想要选择这个,那就是放弃了未来可能能够赚到的更多的工钱。

但也不能说她们着眼于眼下不好,总归情分就到这儿,以后她们也没脸再上门来求沈若什么。

这才是沈若的最终目的。

周兰被说服了,心中再次感叹若哥儿实在是太懂人心,自个儿只能瞧见表面浅显的东西,但他总是能看到人心底里去。

“对了干娘,咱们布艺作坊的活计要是太多了,就分些出去给人做,那些最核心的部分还是咱们签过契约的来做。”沈若道。

那些最简单的裁剪布样、做千层底、百家被什么的,叫现在留下的这一波人来做又费时又费力,还有些“杀鸡用牛刀”的感觉。留下来的这些人,都是手艺比起其他人来说还不错的,自然要做最细致的活计。

周兰道:“好,也就是将那工钱高的活计留给她们做,工钱低的就派出去,对吧?”

“没错,干娘你可是越来越有管事的样子了,帮了我这么多忙,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才好了。”沈若哈哈笑着,周兰对自己是真的没话说,那嫁妆都给他准备了六抬,敢情是将干爹带回来的不少稀罕东西都塞给他了,叫他心里动容不已。

周兰被他的话暖到了心,甜的不行了,“这有啥谢不谢的,都是一家人。”

“是啊,你们都帮了我大忙呢。”沈若说起干爹和干阿兄来,他一个人自然是分身乏术,更何况还有个崽崽要带着,总不能到处跑,不过等到以后小云吞长大一些之后,倒是可以带着崽崽一同出门去也没事儿了。

周兰道:“他们俩啊就是闲不下来的性子,沈海也就算了,好不容易回家来,结果浪哥又出去了。不过他跟我打了包票,说是一定能成的。我想我儿子总不是个傻的,就叫他出去闯闯好了。”

也免得他心里不舒服。

有些感情哪里是说放就能完全放下的,先前认了若哥儿做干哥儿,自家儿子也算是认了,或许他早就有想法要出去闯荡,参加完若哥儿的婚礼便走了,甚至都没能好好的道个别。

沈若点点头,“确实也该出去历练一番,等他回来必然成长许多。”

“是了,就是他都这么大岁数了再不张罗婚事恐怕都找不着好姑娘好小哥儿了,唉。”周兰一想到这个就直叹气,周浪可要比沈丰还大一岁呢,都是被那秋媒婆给搅和的。

沈若以前听周兰说起过秋媒婆故意败坏周浪的名声,就因为她同周兰有龃龉。结果搞得十里八乡没人想嫁。

“那干娘你能先给浪哥相看起来了,不过能不能成还得看他自己喜不喜欢呢。”

沈若思考着,现在那秋媒婆在村里已经一点儿存在感都没有了,还记得自己刚恢复神智的时候就是她帮着沈子莺说自个儿坏话。时间过得可真快啊,现在因着她妹子的事情,被拖累的很狠,哪里还有人愿意找她保媒,碰着她都嫌倒霉来着。

周兰琢磨着,同沈若道:“其实我觉着,村里那水哥儿就不错。”

沈若挑眉,这水哥儿是他想要重点培养的设计师苗子,以前出了意外村里人都知道他的事儿,他到现在都还有些心理阴影,可周兰竟然不介意沈水失了身子!这太叫沈若意外了。

“怎么说?”沈若还想知道干娘对水哥儿怎么看。

周兰说起这个就开始侃侃而谈:“我做了这管事之后同村里做活儿这些人都熟络起来,有些人话真的多,可水哥儿就是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瞧着乖巧地不得了。拿做好的东西过来给刘三娘检查的时候,那一样样的叠的可好了,手艺也是没的说,我夸他他还脸红。”

沈若回想起水哥儿的模样,确实有些腼腆。

“他娘不是之前在做折叠小马扎那边么,做的也不错,就被提拔到了做摇摇椅的地方去了,他家以前是穷,但是现在我瞧着他们娘儿俩很有样子呢。”

这个沈若知道,先前就是在做折叠小马扎那群人里面沈水他娘和沈欣娘是做的最努力最细致认真的,速度也快。

周兰其实一开始是介意沈水那事儿的,但是后来想想若哥儿以前不也是?只不过正好同他发生意外的人是顾允,又恰好他们俩互相喜欢了,这就是皆大欢喜。

再想想水哥儿那事也就是个意外,要是没有那事儿也不至于叫村里人都注意到他这么个人呢。那自然也就没法发现这人是有多好了。

“我想浪哥肯定还是喜欢小哥儿多些,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水哥儿呢,我是觉着水哥儿好,你瞧他虽然身板小,但是屁股大啊,肯定好生养呢。而且和我家浪哥站一块儿般配。”周兰拍了下手,说道。

沈若刚喝进去一口水差点儿没喷出来,他干娘也真是口无遮拦,“水哥儿还同干阿兄站一块儿过了?”

“是啊,正好他来送做好的书包,就差上纽扣了,就想着这活计快,在我家上了就成。那纽扣是我家浪哥拿去给他的,正好就站一块儿了。”

沈若想了想后,道:“那这事儿我想还是不要同他们俩说,以后有机会安排他们多接触再看吧,要是合得来没准真能成。要是提前说了那就不一样了。”

周兰点点头,“也是,要是说了那心里头要惦记着的,总归这事儿我就同他爹和你说了。”

要是沈水能和周浪在一块儿,沈若觉得还挺不错的,这两人性子都好,而且原本不想还不觉得,这时候是越想越配。

这俩名字一个“水”一个“浪”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天生一对呢!

沈若嘴角绽开一抹笑,感觉磕到了是怎么回事。

==============

翌日。

顾允早早便要起身,准备去沈家搭沈丰去镇上的马车,要跟着去镇上总不好叫人过来接,那太不像样。

沈若在他刚坐起身的时候就醒了,但是浑身酸软一点儿劲儿都没有,动作幅度十分小的挪动了一下身体,就这一下身体上各种感觉都复苏了,叫他没忍住“嘶”了一声。

“还很难受吗?”顾允心疼地皱紧了眉头,昨儿夜里若哥儿就如同他说的那样随他摆弄,硬撑着没有喊一句拒绝的话,那反应又格外欺骗人,没伤着也不肿,甚至到后面连脂膏也用不上了,直接叫顾允做过了头。

沈若下半张脸埋在被里,闷闷地“嗯”了声,只留一双亮盈盈的眼睛看着他。

顾允伸手隔着被子按揉他的腰,力道很大,但是隔着被子就刚刚好。

沈若舒服许多,眼睛也眯起来,像是被摸了下巴的小猫崽似的。

顾允的心就像被小猫柔嫩的爪子给挠了一下,倾身过去往他额头上轻吻一记,随后吻渐渐往下,落在颧骨的小痣上,吻过脸侧,下巴将被沿挤开,吻最终落在了唇面上。

“唔……你该走了。”沈若心说,放过我,手已经抬起按在了顾允的肩头。

都是男人,一大清早本就精神得很,特别容易把持不住。

要是真叫他亲出了火,那顾允今日也不用去镇上书屋了。

顾允昨夜没有遇着夫郎的一丝反抗,这会儿他说这句话,顾允便直接捏住他的下巴,不容他躲,反而将他扣进怀里,直到把夫郎吻的指尖并着脚腕一同发颤才放过他。

沈若喘息着,掀开眼皮羞恼地看他一眼,“你怎么……怎么都要不够?我昨夜都豁出去了,你,过分。”

顾允揉揉他的头发,深深低头,同他鼻息交错:“要不够。夫郎,我瞧见你便觉着心里的爱意都要满溢出来了。”

成婚前必须恪守君子礼仪,只能亲不能“抱”,叫他憋坏了。沈若说他自己食髓知味,其实顾允更甚,他有心想要克制,但奈何夫郎太诱人,无意间的一举一动就能叫顾允原地起立。

这根本就无法控制,而且他们竟然比书上写的更契合。顾允本无太多经验,也就那一次,在沈若辣评之后便时不时找些书籍来看,想要学习一番,也好等成婚之后不至于伤了他。

谁能想到,案首秀才的案头竟然还摆着“春宫”!

其实这也不怪他,沈若自己昨夜也没能把持住,平日里的顾允已经足够吸引人眼球,上了榻更是,那身材、那肌肉,叫他爱不释手。

沈若干脆抬手抱住了他的脖子,耳尖抵在了他锁骨那一圈。

顾允感受到热乎乎的体温,夫郎的脸约莫是红了,他又揉了揉他脑后的长发,揉乱了,顺着他的姿势将人搂住。

呼吸渐渐地平稳下来,心跳却依然很快。

“夫郎,早安。”

沈若心道,这都还没忘啊,他也抿唇回道:“早安。”

顾允“嗯?”了一声。

沈若立刻补上:“夫君。”

顾允满意了,又抱了抱他,“我要走了,今日晚些起来忙活,要多休息。”

沈若偏过脸,嘟囔着:“你夜里不弄我,我就能好好休息了。”

顾允低笑,在他嘴角轻啄一口,“做不到。”

沈若脸红着往被里躲,这人真是过分了,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披着君子的皮,实际上是个流氓呢!

顾允眼底满是笑意,“今夜只要一回,让你好好休息。”

沈若隔着被子踹他,“快走吧你,再不去,我阿兄都走了。”

顾允一步三回头的走了,沈若注视着他的背影,等他出了门转身来关门,立刻扭头冲着床里。

他心情极好的去了书屋,平日里冷淡的面色都被春风得意给融的暖了不少,那谭老先生瞧见了他,没忍住道:“成了亲就这么高兴?就这点出息?”

顾允笑着回:“自然是高兴的,老先生,我这辈子从没有这般高兴快活过。”

白日里沈若便在顾允的书桌前头画着设计稿,柳兰香抱着小云吞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熟悉这里的环境,小崽子被柳兰香逗得嘎嘎笑,那涎搭子估计又得湿的透透。

午食吃的柳兰香做的蛋饼,味道是特意跟柳杉学的,跟沈若自己做出来的也差不多,香得很。他陪着柳兰香一起吃完,之后还散了会儿步。

身上还是有些异样的感觉,但是比起一大清早已经好了不少,得益于自己的身体恢复能力强,到了午后过半就不难受了,腰不酸腿不疼。

这一日便是窝在屋里画稿子,小云吞有时候会来打扰,沈若便抱着自家崽亲热。

到了夜里崽崽又会被柳兰香抱走,叫她带着倒也不会哭。

顾允回来之后两人一同洗漱泡脚,说些日间发生的事儿,一派温馨。

待脱了外衣要熄灯了,沈若便被扑倒了。

他提醒道:“只一回,你早晨说的。”

顾允“嗯”了声应了。

结果这“一回”确实是一回,但是很持久。到最后,沈若眼角湿漉通红,瞪着他的眼神一点儿都没有威慑力。

男人床上的话果真不可信!哪怕是顾允,那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