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蜩鸣走进院子。

葡萄架上的葡萄藤竟然还活着,生着绿油油的叶子,葡萄藤下是一张竹椅,从前爷爷总喜欢在那里躺着晒太阳,角落堆放着一排排整齐的木柴,却再没有人会再烧了。

谢蜩鸣走过去在竹椅上躺下,浅金色的阳光从葡萄叶的缝隙中洒了下来,照在他的身上,暖洋洋的,浑身上下透着说不出的惬意。

谢蜩鸣微微眯上眼,突然想起了很多很多年前的场景。

从前因为上学的地方远,他只有周末才能回来,因此每到周末,爷爷都会给他做各种各样好吃的东西。

谢蜩鸣做完后就趴在院子里写作业,他学的知识越来越难,爷爷渐渐看不懂。

因此爷爷能做的就是坐在他旁边,用那把上了年岁的蒲扇为他扇风。

邻居阿姨拿着刚从地里摘的韭菜过来送他们两把,见爷爷给他扇风的模样,笑呵呵地说道:“鸣鸣终于回来了,这下高兴了吧。”

“诶……”爷爷似乎想阻止,然而却没来得及。

“鸣鸣你不知道,你上学的时候,你爷爷一天都能在村口看五六次,虽然你爷爷不说,但我们都知道是在想你。”

“别听她胡说,我就是在路口乘凉。”爷爷连忙说道。

“乘凉能乘到村口去?”阿姨说着把菜放下,“我刚从地里摘的韭菜,给鸣鸣包饺子吃。”

阿姨说完便离开了。

谢蜩鸣抬头看向爷爷,爷爷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手中的蒲扇扇得更快了。

“快写作业,爷爷明天给你包饺子吃。”

“好。”谢蜩鸣说着,低下了头去。

彼时他和“傅先生”已经保持了很久的通信,除了汇报学习,他也会在信里说说生活中各种各样的事情。

后来回学校的时候,他将这件事也写了进去。

【……有时候想,如果上学的地方近一些,我是不是可以多陪陪爷爷,他也就不会那么孤单了,如果将来我学有所成,能赚到很多很多钱,我最想做的事就是想在家乡建一所学校,到那个时候……】

中午的阳光太过温暖,晒得他差点睡了过去。

谢蜩鸣怕自己耽误太久,连忙坐起身来。

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

当年的邻居阿姨也搬走了。

故乡故乡,终究被人们所遗弃。

谢蜩鸣站起身来走出院子,关好了门,把钥匙重新压到了门口的石头下。

然后抬起头来,最后一次看向眼前的院子。

老院无声地立在那里,向是很多年前年迈衰老的爷爷,目送他远去。

脑海里那封信的内容还在继续。

【到那个时候,大家就不用再为了上学而忍受和家人长时间的分离,虽然知道这个梦乡有多遥不可及,但我会为此而努力。】

少年人自出生起就被父母和学校保护于象牙塔中,因为还未挨过刀剑,淋过风雨,所以身上总是带着很傻很天真的少年意气。

因为年轻,所以觉得山可越过海可平,自己终将凌绝顶。

可后来才发现自己不过是芸芸众生中最普通的那一个。

这个世界没有童话,自己也不是什么超人英雄。

他赚不到很多很多的钱,只有一份勉强糊口的工作碌碌谋生,他也建不起学校,曾经的愿望不过是写在纸上的空谈,没有什么实现的可能。

可是……

谢蜩鸣停下脚步,抬眸望着不远处真真切切立在他面前的学校。

耳边又想起刚才那个学校领导的话,“我们千方百计也只打听到了一个姓氏,说是姓傅。”

姓傅,傅先生。

虽然谢蜩鸣也知道这个想法有多自作多情,可除此之外他也确实想不出第二个可能。

其实谢蜩鸣明白,刚才的什么碰巧,意外,不过是他自己在自欺欺人罢了。

傅季秋手里有他们通过的所有的信。

又恰好建在故里。

所以……原来世界上真的会有这么不精明的商人,花了那么多钱,只是为了实现很多很多年前一个孩子的梦。

因为怕被发现,甚至不敢留下姓名。

谢蜩鸣想到这儿心里不知为何酸了一下。

面前没有人,因此他只能对着虚无的空气缓缓说道:“亏你还是商人,如此……不聪明。”

他们回去的时候是下午,甚至没有耽误他上第二节 课。

下课了刚好去接谢津津。

谢津津见他准点来接自己很开心,撒娇着让他抱自己。

虽然谢蜩鸣知道不能惯着孩子,但他对于谢津津的撒娇一向没有抵抗力。

因此还是答应道:“就抱一会儿。”

“行!”

谢蜩鸣抱起奶团子慢慢向回走着,这些日子没抱,谢津津似乎又重了。

“你最近是不是偷吃零食了?”谢蜩鸣随口问道。

然后就见谢津津满脸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望着他,“你怎么知道!”

谢蜩鸣没想到竟然歪打正着,闻言立刻把他放了下来,问道:“你还真吃了?哪儿来的零食?”

谢津津闻言沉默了下来,低垂这头,手指绞在一起,似乎不愿意说。

谢蜩鸣见状,直接伸手去拿他的书包。

谢津津一见立刻慌了,下意识想要拿回来,但对上谢蜩鸣的眼睛终究还是不敢,蔫蔫地把手收了回去。

谢蜩鸣更加确定他书包里有猫腻,于是打开了他的书包。

结果一看差点晕过去。

只见谢津津的书包里除了零食外竟然塞满了百元大钞,除了钱外竟然还有两个小盒子。一个盒子里装了一把纯金的长命锁,另外两个盒子里则是三根小小的金条。

“你!你!”谢蜩鸣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连忙把书包拉链拉上,一脸难以置信地问道:“你去抢银行了?”

谢津津一脸懵懂地反问道:“爸爸,抢银行是什么?”

“就是……现在不是解释这个的时候。”谢蜩鸣说着向四周看了看,确定四周没人才敢压低了声音继续问道,“你包里这些钱和金子哪里来的?”

“爷爷给的。”谢津津如实说道。

谢蜩鸣刚想问他哪个爷爷,但转念一想还能是谁,肯定是傅老先生给的。

“你怎么不告诉爸爸?”

“爷爷不让告诉你,说你肯定不让要,让我自己回去找个地方放着,给自己买吃的。”

谢蜩鸣听得有些喘不过气,“那你怎么不找个地方放着?”

“放了,我全放到柜子里的玩具盒里了,这些放不下了,就继续放在书包里了。”

“这些天你天天都是背着这些钱和金子上学的?”

“嗯。”谢津津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老师没发现吗?”

“没有。”

谢蜩鸣这才勉强松了口气。

“那这些天你花了多少?”

“就花了一张,你上次没按时接我,我在学校门口买了零食。”

“买了什么零食?”

“就这些。”

“就这些?”谢蜩鸣看着他书包里的三包辣条,一包方便面和一包麦丽素陷入沉思。

“嗯,我还没找到机会吃。”

谢津津说完可怜兮兮地看着他,“爸爸,反正被你发现了,我能吃包辣条吗?”

“不能!”谢蜩鸣对着他回道,“你这辈子都别想吃辣条了。”

谢蜩鸣回家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了谢津津的玩具盒。

然后看着和一堆奥特曼喜羊羊缠绕在一起的珠宝钻石以及百元大钞陷入了沉默。

他把东西全部拿出来整好,然后找到傅老先生的电话拨了过去。

对面很快接通,“喂,蜩鸣。”

“傅老先生。”谢蜩鸣无奈道,“我今天在津津的书包里发现了很多钱,金子和珠宝,津津说是您给的。”

傅建成沉默了片刻,道:“我不是说让他好好藏起来,别被你发现了。”

“这不是藏不藏起来的问题,这些东西太贵重了,我得还给您。”

“这些东西不是给你的,是我送津津的。”

“我知道,但我是他的监护人,有权利决定收不收下这些东西。”

“那你就先替他收着,等他满了十八岁再给他。”

“不行。”谢蜩鸣斩钉截铁地回道。

“何必这么固执,这只是我送给孙子的见面礼,我希望他过得更好。”

谢蜩鸣闻言沉默了片刻,还是坚持道:“他和傅家没有关系,津津是我的孩子,也只是我的孩子。”

对面又是许久没有声音。

“好,那我等津津十八岁再给他。”

谢蜩鸣见傅老先生这是退了一步的意思,也不好再步步紧逼,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说道:“好。”

说完他正想挂断电话,然而想起今天的事,以及那天自己离开时的场景,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傅先生他……还好吗?”

“我还以为你不会问他。”

谢蜩鸣闻言沉默了下来,突然生出一阵赧然,他何苦要多问这么一句。

于是连忙想要挂断电话。

然而就在这时,却听傅老先生叹了口气,缓缓回道:“他不好。”

-

谢蜩鸣不知第几次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包。

那里面装着傅老先生给谢津津的见面礼。

其中的几件珠宝尤其贵重,因此傅老先生让他实在不愿意收就邮寄回去的时候,谢蜩鸣立刻表示他会亲自送回去。

毕竟好几百万的东西,万一丢了,把他卖了也赔不起。

因此他趁着周末的时候把津津送到了楚景那里,然后自己坐着高铁回了A市。

因为怀里的东西太贵重,一路上谢蜩鸣都一直把包抱在怀里。

直到送到了傅家祖宅,交到了傅老先生手上,他这才松了口气。

“麻烦你还跑一趟。”

谢蜩鸣摇了摇头,目光下意识向楼上看去。

傅老先生察觉到了他的目光,道:“他不在这里。”

谢蜩鸣闻言有些尴尬地收回目光,其实他也知道,以傅季秋的性子,估计还一个人住在傅家的别墅里。

“那我就先走了。”谢蜩鸣正想告别。

然而却听傅老先生继续说道,“他在邮局。”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