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栖言哭累了,借着酒意睡了过去。
脸上用头发捂着揉过,想蒙住脸挡去狼狈,可遮不住满身的绝望。
鹿梨看着歪倒在沙发上的人,帮她把头发捋了捋,露出底下憔悴苍白的脸,两眼红肿像是核桃,泛起一阵心疼。
她把人挪到了自己的床上,听着她梦呓似地问为什么,那些年的不甘早已化作执念,也许追逐的不是那个人,而是那个答案,可偏偏是迟来的,再无意义的答案。
“疼……”夏栖言蜷缩着,无意识地呢喃。
鹿梨回过神,给她眼睛敷上了,又帮她掖好被子。夏栖言最爱漂亮了,要是肿厉害了,明天准保哭得更伤心。
冰袋的冷让夏栖言打了个颤,分不清底下淌出来的是眼泪,还是冰袋化了的水。
鹿梨坐在床边,看着夏栖言走了神。
那时候的夏天似乎很漫长,暑假的到来和期末考让人又紧张又期待。
周亦礼是校田径队的,长胳膊长腿的,阳光帅气,夏栖言总要拉着鹿梨穿两条走廊,再绕过篮球场去田径场给他送水。
某一天,英语老师拖堂晚了点,鹿梨去找夏栖言汇合,路过篮球场就被砸了,准确来说,在篮球砸到她的前一秒,她先昏过去了。
男生抱着她去医务室,迷迷糊糊中,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后来医务室的小赵医生说是低血糖,男生接了个电话就走了,鹿梨恢复意识的那一秒只来得及看到一个俊挺的侧影,扑面来的干净清爽,还是让她心跳漏了一拍。
再后来,她被夏栖言拉着去给周亦礼的比赛加油呐喊,在路上被人拦住了去路。
“鹿同学。”
“不记得我了?”
“你碰瓷我篮球的那个。”
男生又高又帅,笑容里却带了点痞气,直接给颜狗鹿梨来了个正面暴击,鹿梨的脸在他的注视下一点一点红了起来。
“总要感谢下救命恩人吧。”
“啊?”
“请我吃饭吧。”
鹿梨被男生挟带着走了,彼时鹿梨还不知道即将陷入一场遥遥无望又刻骨铭心的暗恋,而傅盛京刚和家里的老头闹翻,被断了生活费,没皮没脸地赖上了鹿梨。
最后的高中日常就是在成堆的习题册里,鹿梨陪着夏栖言去看周亦礼训练,然后,夏栖言再陪着她去看傅盛京打篮球,痛并快乐着。
有时候明明离得那么近,却又感觉那么远,有时候只是一个眼神交汇,一个不经意的碰触,都能带来久久的悸动,为了偶尔能得到的一点糖屑,周而复始,越陷越深。
手机嗡嗡震颤,打断了鹿梨的回忆,她把冰袋取了,夏栖言已经睡沉了,眉头还紧锁着,并不安稳。
她悄悄阖上门,走到了客厅。
徐兮鹤问她睡了么,看到她的回复,很快又发来一段语音。
鹿梨点开,男生低沉磁性的声音在黑夜里响起,“一首好男人送给你……”
伴着一声短促低低的轻咳,像是清了清嗓子。
“?”
“好男人不会让心爱的女人受一点点伤,绝不会像阵风东飘西荡在温柔里流浪……好男人不会让等待的情人心越来越慌,孤单单看不见幸福会来的方向……”
鹿梨听完,扑哧一下就笑了,徐兮鹤五音不全但全程找调的努力,让鹿梨嘴角的笑怎么都收不住。
像拨云见日,驱散了笼罩在心头那片阴郁。
那条一分钟的语音很快就被撤回,企图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发来了一段笑话。
“我听到了。”鹿梨的心情好了许多,有了和徐兮鹤开玩笑的心思,“唱得很好,下次不要唱了。”
徐兮鹤发来一个猫咪委屈的表情包。
下一秒,他直接打了电话过来,“还不睡?睡不着?”
“嗯。”
“那我给你讲睡前故事?”
鹿梨都能想见电话那头徐兮鹤说这话时候嘚瑟挑眉的样子,她轻轻扯了嘴角,“嗯”了一声。
“丑小鸭生下来很丑,谁都不喜欢他,他从小被其他鸭子欺负,他无奈离开了妈妈,独自流浪,遇到狂风、暴雨、猎狗…… 但丑小鸭没有畏惧,他顽强拼搏,努力学习,最终,人们发现,他虽然不好看,但还挺好吃的。”
“还有呢。”
“……小红帽杀死了狼,在集市上卖狼皮……”
鹿梨问他:“有人说你的笑话很冷吗?”
“没有。”徐兮鹤答得很快,一般也没人有这个荣幸,“只有人告诉我,不能让女孩子伤心,要哄。”
鹿梨微怔,随即勾起了嘴角:“你这一套套的,到底从哪儿积攒的经验?”
“姐姐说错了。”
“诶?”
“就算是哑巴,遇到喜欢的人,也会努力比划手脚告诉对方自己的心意,只是用心和不用心的区别而已。”徐兮鹤一笑,合上面前老六亲著的爱情大宝典,直接进阶。
这一晚,鹿梨枕着徐兮鹤讲的那些冷笑话进入梦乡。
而有些人,自从峰会结束后就再也没睡过一个好觉。
盛京公司内部,这两天的气压有些低,一开始的起因是损失了一名客户,是亚太地区某个奢侈品服装的调研员,在和盛京接洽的时候出了岔子。
负责与对方接洽的是岑瑜,傅盛京破天荒地在办公室里冲着她发了火。
“MR钟在酒店里等了你足足两个小时,最后给我打的电话,而你现在却没法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岑瑜默不作声,似乎有些出神。
傅盛京就是看到她这个态度,才忍不住发了火,他按捺着脾气下了最后通牒,“当时是你主动提出安排的,也是你说有信心拿下那块市场的,现在也该由你去挽回造成的损失。”
“对不起。”事情到最后,岑瑜也只有这一句,她现在……不能出国。
傅盛京看着她,眼底不掩失望。
直到他办公桌上的内线响起,秘书告知一位姓唐的客人找岑瑜,才让她出去。
来人是周亦礼的未婚妻唐静雯,先前在盛京定制婚纱,是岑瑜负责接待,今天过来是因为婚期将近,最后来试试婚纱。
然而唐静雯对费劲穿上的婚纱,并不满意,她的腰围比原先预量的大了两寸,勒紧了腰腹之后显得十分臃肿,她对着镜子照了照,“这跟我设想的不一样。”
岑瑜又走神了,满脑子都是徐兮鹤给鹿梨暖手的画面,是她从没见过的温柔。而她弹那首曲子,他直接离场时那冷漠至极的眼神……
“岑小姐?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唐静雯叫了几次,但对方的毫无反应让她隐隐冒火。
旁边的助理也暗暗诧异岑总监的反常,这两天像丢了魂一样,她连忙向唐静雯解释:“唐小姐,高定的婚纱每一寸,每个细节都是为您量身定做的,会存在些许的误差空间,但像这短时间内增……”
这位姑奶奶第一次来的时候就要求这要求那的,就差把他们上下给挑剔个遍,要多看不上就多看不上。
这也导致,什么铃兰花的细节啊,腰线收紧啊,都照着这位姑奶奶说的来,不敢有丝毫的偏差。
结果这位姑奶奶自己胖了。
唐静雯当然知道,但她这是特殊情况,她也没想到过了孕吐期后,体重会一下长了这么多,可对这场婚礼期盼已久的她来说,绝对不能忍受这样的婚纱。
“我不管,这是你们的问题,从头到尾我的要求都是最适合我,也是因为你们老总和亦礼是好同学,好兄弟,才选择你们,是信任你们,结果你们就是这样敷衍了事的?”
“我们没有敷衍……”
岑瑜看着唐静雯一会提到傅盛京和周亦礼的交情,一会又质疑起她的不专业,忽然内心一阵烦躁,漠然打断了助理的话:“唐小姐是因为怀孕的缘故,才着急办婚礼吧。”
“你什么意思?!”唐静雯像是被戳到了痛处,猛地凌厉地看向她。
因为怀孕的关系,她的情绪并不稳定,尤其是从朋友那知道周亦礼的前女友和盛京关系匪浅时,再联系周亦礼卖力推荐,让她就像卡了一根鱼刺一样难受。
岑瑜脱口呛了一声后,就回过神,有些后悔,但唐静雯却不依不饶起来,“你们盛京对客户就是这种态度?我怀孕有什么让你不满意的,还是你们做高定的歧视孕妇了?要是真的,我就给你们好好宣传宣传……”
“找你们的负责人出来!”
岑瑜皱着眉头,站在一旁不吭声了,唐静雯看着更气,指着他们说店大欺客,要以服务态度投诉,这动静惊动了傅盛京,等他过去的时候,就看到唐静雯捂着肚子给周亦礼打电话哭诉,有人欺负她。
“怎么回事?”
唐静雯看到傅盛京就像是看到救星,“傅盛京你来了就好了,你这员工可太厉害了,我来这儿一杯茶没有就算了,给我试衣服,全程板着个脸,活生生像我欠了她几百万似的,刚才还勒着宝宝,她是跟我有仇呢。”
说着说着,就委屈上了。
“我看是误会了,小岑年轻,做事情顾虑不周全,你别往心里去。”毕竟是周亦礼未来老婆,傅盛京自然是要给面子的,又是让人给她搬椅子,又是让人送吃喝的过来,好一通安抚。
就在人落座安静下来的时候,岑瑜扔下一句“我伺候不来王母娘娘”走了,转眼又把唐静雯给点了。
岑瑜听着后面唐静雯破口大骂夹杂着男人的道歉,狠狠皱起的眉头,脚步更快,像是要远离这个让她觉得心烦气躁的地方,索性直接离开了盛京。
坐在出租车的刹那,手机铃声响起,岑瑜以为是傅盛京来电并不想接,却在扫到上面的陌生号码时,鬼使神差地接了起来,“喂?”
“岑小姐?我是徐韫文的秘书,顾秀丽,方便现在见个面聊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