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默在最后一份筛选出来的奏章上写下自己的意见,放到一叠奏章的最上面,晚点会有人过来把这些送进宫里皇上的案台上。

  踩着点走出政事府的大门。

  门外早已有马车在候着。

  他刚坐上去,马车的木轮随即轱辘轱辘转起来,看方向是回丞相府的,但等过了一个街角,车夫拉紧缰绳,马车拐了一个弯就往宫里去了。

  到了午门也没停下,士兵熟练地开门,马车便驶进去,一直驶到正宫门前才停下。

  陆默提着灯笼从车厢下来。

  马车“哒哒”地离开。

  此时已近黄昏,天色渐暗。

  正宫门前的广场上空旷无人,挂上的烛火微黯,唯有四周的守卫尽忠职守地站岗。

  难怪作为外臣的卜桑云成天两头地越矩上书,要给宫里招募选拔宫女太监、广纳后宫,不然这么大的皇宫真的是冷清十足。

  夜里的凉风吹拂,陆默不禁地一抖擞。

  这时守岗的士兵上前,像往常一样,给他递上一件狐皮大袄。

  陆默低声道谢,接过披在身上。

  他提着灯笼,穿过迂回的宫道,来到御书房。

  走进去,匾额上那三个涂了金粉的大字已经淡淡地闪着光。

  没有通报,陆默径直走进殿中。

  那人还坐在烛火中,一只手撑着额头,批阅着奏章。

  陆默轻轻把灯笼放下,解下大袄,轻轻走过去,把他撑在额前的手拿开,轻柔地给人按揉头部。

  正在写字的司运晟感受到他的动作,搁下笔,整个人往后仰,靠在心上人身上。

  两人都没有说话。

  半晌,陆默放下手,扶在椅背上,低头亲了亲自家皇上的耳朵,低声道:“陛下,太晚了,先用膳吧。”

  司运晟拉过他的手在唇边碰了碰,闷闷地应了一声。

  “嗯。”

  殿门打开,端着装盘精美的菜肴的宫女鱼贯而入,将其一一摆放在殿内另一端的梨木桌上。

  等菜品全都摆放齐整,两人落座,宫女又捧着一个盛着清水的小小的银盆上前,给两人洗手。

  然后才开始用餐。

  用过晚饭,陆默立即站起来,大步走到案桌旁,把人批阅了一半的奏章拿起来,粗粗地扫了一眼,然后“啪”地一下合上,随便吹灭了案桌上的烛火。

  他勾起嘴角,“走吧,陛下。”

  司运晟看他这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哑然失笑。

  从一旁架上拿起被某人忘记的大袄,他走过去给人严严实实地盖住。

  陆默趁机拉住他,举步就往外走。

  两人提着彩灯,慢悠悠地从御书房踱回乾清宫,就算是饭后消食了。

  路过御花园时,本来光线晦暗,看不清什么,但这时忽的清风拂过带来一阵花香,陆默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停了下来。

  “怎么了?”司运晟问道。

  陆默摇了摇头,然后自顾自地走进御花园。

  “默默?”司运晟提着灯笼跟上。

  陆默在一丛花前停下,低着头不知在思考什么。

  “默默?”司运晟走到他身后。

  接着,只见陆默伸手毫不留情地摘下一朵花。

  他转身,把开得艳丽的花朵别在自家皇上梳理齐整的发冠上,然后后退一步,左右欣赏了一番,笑着点点头。

  司运晟任由他动作,等某人终于调皮完,回到他身旁,他才突然伸手揽住那人的腰。

  陆默被他带进怀里,眉眼弯弯地刚想说些什么。

  随后,司运晟便凑近,轻吻他的唇瓣。

  陆默也不调笑了,闭上眼温柔地回吻他。

  他们相拥在一起,手上的灯笼不知何时落在草地上,别得并不稳妥的花朵也一齐落下。

  层层叠叠的花瓣在彩灯的映照下更显娇艳。

  ——

  几日后,一个面色粗沉衣着素朴的女子抱着一个婴儿在士兵的护卫下进了京。

  隔天,圣上便昭告天下封此子为今朝太子,命右丞相卜桑云为太子太师,大将军丘鸣为太子太傅。

  据说这是当年皇上还是南蛮王时,遗落民间的孩子,此前一直压下消息怕孩子落入贼人之手,而现在皇上已成大典,自然要让长子名正言顺。

  “孩子可有名字?”

  “并无。”

  司运晟从卜桑云手中抱过睡得十分香甜的婴儿,低头轻轻抚过婴儿柔嫩的脸蛋,轻叹道:“这孩子不过几月大,若是孤再快点,姑姑或许就能免于一死。”

  许是听到他的叹息,睡得迷迷糊糊的婴儿悠然转醒,看着眼前的生人,却一点也不害怕,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司运晟看。

  司运晟看他那乖巧可爱的模样,忍不住一笑,道:“你就叫司然墨吧。”

  听到他这话,孩子迷茫地眨了眨眼,不知是明白还是不明白。

  司运晟又伸手逗弄他,小然墨“咯咯”地笑起来,伸出两只小手,挥舞着抓住司运晟的一根手指,就要往嘴里放。

  见状,司运晟赶忙把手指收回来。

  不过小然墨并没有发现这件事,依旧把自己的手送进嘴里,只是小眉毛皱了皱,可能是感觉哪里不对劲,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对,于是只好继续皱着眉咬着自己的手指。

  司运晟也放弃把他的手指拉开。

  一时间,在场的众人全都笑出来声。

  一月后,丘大将军成婚。

  十里红妆,新郎官骑在马上,笑得跟傻子似的。

  “礼成!”

  司运晟在上座为两位新人送上祝福。

  结束后,在一众瞎吆喝的醉汉中,陆默带着自家皇上偷偷溜回皇宫。

  御花园里,不知何时装点上了红绸带。

  陆默拉着司运晟在一颗合欢树下站定。

  在他们前面,画师在铺展开的画纸上一点点地抹开颜料。

  ……

  “宁朝出现了我国第一位匈奴贵族,从此为起点,汉族与这些少数民族逐渐交融,实现民族大团结,而这都要归功于宁高祖,司运晟……”

  “老师!”座位上一个男生举手。

  “说。”教师毫不意外地叹了口气。

  “宁高祖的皇后是男人吗?”

  这个问题一出,顿时让班级里原本的窃窃私语高昂了起来。

  显然,这个男生问出了大家的心声。

  “是,不过这个问题我们下节课再说……”

  教师淡淡地把众人的热情打了回去,继续一板一眼地进行教学。

  而底下的学生却早已经听不进他在讲什么。

  那个举手的男生笑嘻嘻地放下手,和同桌对视一眼,两人互相嬉闹地推拒了一下,然后他同桌撇撇嘴,转过头不理会他,开始认真听课。

  前桌的两个女生还在激动地讨论着,虽然她们已经努力压低声音,但还是有点吵。

  他拿起黑笔,翻开课本的下一页。

  那里,印着一张彩色的古代画作。

  画上两个风神隽逸的男人并肩站在一起,笑容明媚。

  看着画中的两人,男生按着笔的手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放弃了在这副画上进行自己的例常“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