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浴缸的热水放好,感觉浴室里的温度差不多,陆默才走出来。

  “少爷,热水好了。需要我帮您吗?”

  闻言,不知想到什么,司运晟的脸居然有些红,搞得陆默以为室内的暖气太足,过去检查了下温度调控板。

  “不,不用。”说着就要转着轮椅进去。

  浴室门口有个小槛,平时进去都没问题,可今天不知怎的,就是跨不过去,几次下来,司运晟有些急了。

  见状,陆默无奈地叹了口气,过去抓着扶手,轻轻一提,便将人推到浴缸旁边,然后体贴地离开,关上门。

  热气弥漫的浴室里,司运晟盯着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突然一股怒气涌上心头,右手狠狠地砸向大腿。

  裤子早已褪下,露出苍白的双腿,因常年不经使用而肌肉萎缩,让他恶心。

  8年的生活,他以为他早已接受了这样的自己,可今天在那人面前,他还是感到了难堪,情绪深处还藏着一丝不可抹去的自卑。

  他将身体完全浸入水中,没过头顶,温热的水包裹住他,让他有一种在母体里的安全感。

  他闭上了眼。

  ——

  陆默去厨房热了杯牛奶,回到三楼,把牛奶放到桌上,像是累垮似的栽到柔软的沙发上。

  其实这一天也没干什么,但他就是觉得很累,心累。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现在他才发现以前的任务有多美好,就动点手脚打打杀杀,用点脑子挖坑坑人,不用顾忌着谁,担心着谁,不用时时刻刻操心,时时刻刻挂念。

  司运晟,司老大,你怎么就这么没用呢?

  就一个小小的世界意志而已啊!以前揍我的时候不是挺威风的?

  自己真是打工人的命,上了贼船,唉。

  ……

  在沙发上吐槽了一番“无良”老板后,他总算回到现实,抬眼看了看墙上的闹钟。

  已经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好?陆默犹豫片刻,还是敲了敲浴室的门。

  半天没反应,正当他准备再敲时,里面传出“Duang”的一声,接着就是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掉了的声音。

  陆默没多想,一脚便踹开了浴室的门,里头的情景让他不禁呆住。

  只见,昏黄的暖光下,司运晟浑身□□地倒在地上,肌肤白得像枝头的初雪,不知是光线还是什么的原因,他的身上又透出淡淡的粉,像一块上好的玉石。

  轮椅离得有点远,估计是地上太滑,轮椅一下滑出去,直接撞倒了旁边放洗漱沐浴用品的柜子,东西散落一地。

  真是狼狈极了,让人出去的命令卡在喉咙里发不出,司运晟逃避般用手臂盖住眼睛。

  事实上,陆默也有点点尴尬,兄弟那么久,还没见过人裸体呢。

  除此之外,内心深处,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地方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悄悄冒头。

  不过他还是很快反应过来,抽过一旁的毛巾,过去将人一把裹住,直接抱了起来,送到床上。

  浴巾很大,几乎将司运晟整个人包住,靠在那人结实宽厚的胸膛,那人好闻的气息将他裹得密不透风,后知后觉地,他感觉脸有点热。

  动作轻缓地把人放到床上,打开衣柜给人拿了套衣服,放在旁边,没去看司运晟,陆默径直回到浴室,收拾残局。

  司运晟盯着那人碰过的内裤许久,直到听着浴室里头的动静,才回过神,七手八脚地把睡衣套上。

  刚穿上,就见陆默推着轮椅从浴室里走出来,手上还拿着电风吹。

  “少爷,我帮您把头发吹干吧。”

  “嗯……”

  司运晟微微把头低下,方便人动作。暖风轻柔地吹着,他感到那人修长的手指在发丝间温柔地穿梭,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传递进来,温暖舒服得让他有些困倦。

  从未有人与他如此贴近,他敏感多疑,不喜欢别人侵入他的个人领域,但是陆默是不一样的,这点在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便清晰地明白。只是短短的接触就让他知道,他拒绝不了这个人,也不想拒绝。

  可他心中总有个声音在保持理智,告诉他不能轻信,他说他没法抵抗,那个声音便做出提示——占有他。

  “少爷,晚安。”陆默给他盖上被子,关上顶灯,将床头灯的亮度调到适宜,退了出去。

  司运晟盯着墙壁,仿佛要透过一道墙看到那人。

  是啊,只要占有他,让他永远也不可能背叛。

  ——

  第二天,司运晟一大早就坐着车到达方茹云的娘家——方家,或者,准确的说,方老爷子的在郊区的住宅。

  和司老爷子一个时代的方老爷子,方国洪,现在已年至耄耋,比司老爷子能熬,已经不这么理会外头的事,小辈们打打闹闹,只要没闹垮方家,他都一概忽略不见,而失去了方老爷子的方家近几年也只能堪堪维持住过去的体面。

  司家是从海外发的家,在司正东继位之前做的是国际生意,正是那时华国崛起,司家怎肯放过这块越来越大的蛋糕,为了成功打回国内市场,司家与当时大陆风头正茂的方氏商业联姻,这才有了司家如今在国内的底蕴。

  车辆缓缓驶入欧式风格的庄园——方老爷子年轻时留过洋,深受西方文化影响。

  身着传统英式燕尾服的管家礼貌微笑着将人迎了进去,绕过几个伫立着罗马柱的走廊,几人到达了庄园后的花园。

  一片绿意,这大秋天的,也难为园艺找出一花园的常绿植被。

  远远地,一个身着棕色西装的背影坐在花园的长椅上。

  “主人,司先生到了。”

  听到这话,司运晟下意识地看向陆默,不知在期待什么。

  接受到眼神的陆默迷茫地想了想,接着好似心领神会地低声说道:“家主,那我先退下了。”

  司运晟内心那点不可说的期待破灭,正想说写什么,前面便传来老人的声音,“运晟,你来啦。”

  说实话,如果不说年龄,没有人会觉得眼前这是个奔百的老人——他精神矍铄,目光奕奕,穿着板正体面的西装,如同旧世纪走出来的绅士,显然这位老人并没有察觉到自己时间在自己身上的流逝。

  但他的子女们都想到了,当时方茹云出事的消息被全力封锁,防止传入老人耳中,直到葬礼结束,老人才被告知自己最喜爱也亏欠最多的大女儿竟然与他天人永隔了。

  据说,听到消息的那一刻,老人并没有像人们所担心的那样崩溃、病倒,只是在那之后一个人锁在房间里,很久很久,就像儿童遭遇到自身无法解决无法承受的事情时那样,选择逃避。

  而几天后,他出来时又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但从他第一时间将自己大女儿唯一的骨肉叫到身边便能窥见老人内心的伤痕。

  在这之前除非必要,他从不与司家的人来往,哪怕司运晟是他的亲孙子,也同样不闻不问。

  因此,司运晟对这个所谓的外公也没什么感情在,这次司家权利动荡,他也没打算向方家求助,若不是方老爷子主动邀请,他都想不到这一出。

  何况,方老爷子已久不掌权,对他也不能提供什么帮助,方家自己都泥菩萨过河。

  但出于尊重老人,司运晟还是乖巧地应道:“外公。”

  闻言,方国洪顿时笑开了颜,从他招招手,道:“运晟,过来陪外公坐坐。”

  司运晟听话地推着轮椅到老人旁边。

  “最近怎么样呀?”

  “挺好的,外公。”

  “司家那群人有没有欺负你?”

  “还好,外公。”

  方国洪沉默了,十几年的隔阂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消除的,他没有再说那些毫无意义的寒暄,哪怕真的有难处,司运晟又岂会对他吐露真言。

  不知过来多久,方国洪突然轻轻叹息一声,无奈地道:“运晟,外公老了,方家也帮不了什么。如果……不行,可以来外公这,也能保你一世衣食无忧。”

  “……好,外公。”司运晟垂下眼帘,低低地应道。

  “这个,你拿去吧,外公也只能给你这些了。”说着,便从身旁的矮桌上递过一份文件。

  司运晟接过来一看,是方老爷子目前自己手上产业的股权资金转让协议,文件底下已经签上了老人的名字。

  心里一惊,司运晟急忙道:“外公,这……”

  这可是方家当年“卖女儿”得到的,现在给这份文件等于之前的一切都打水漂了。

  老人苍老干燥的手微微按住司运晟的肩,温和而不容拒绝地说道:“收下吧。”

  “不要觉得负担,如果你不收下,我也会立下遗嘱将这些捐出去。你的堂哥堂姐,他们拿不到,也不会找你麻烦。”

  “我对不起云儿……”

  司运晟抬头,第一次正面看向老人,对上那包容有力的眼神,他没再虚伪地推脱。

  “谢谢,外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