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里灯光摇曳,背景音是首布鲁斯,音调摩挲得人耳膜发痒。
桌上散着不少杯子,一群人吵吵嚷嚷满身酒气。
张超端着杯子蹭到方景然面前:“方老师,哦不,景然哥!今天太厉害了,把那人打得半天都爬不起来。”
张超比他大一岁,这声哥方景然有点受不起,他用另只手端起杯子回应,一口喝掉半杯。
“喝慢点。”肖旭在旁拉了下他的衣角,“手背还肿着。”
方景然看了眼一片青紫的指关节“嗯”了一声,随即又仿佛回味到什么似地笑了笑:“我心里高兴。”
“早知道你打个人这么开心,就该把剧本改成武打的。”肖旭边说边往他杯子里添酒。
“可以安排。”万里不喝酒,正抱着杯气泡水:“陆禹跟邓为清摊牌后还有场冲突戏,可以把砸东西改成打人。”
“哦?”方景然瞥一眼肖旭。
万里继续道:“如果你能下得去狠手,后期还能少费点事。”
肖旭冷笑一声,转头就冲方景然扮委屈:“你想打我?”说着凑近他耳侧:“哥哥,你真舍得打我?”
鼻息拂耳,方景然自作孽地僵了半身,满脸通红,还好灯光作美,遮住他此时的羞态。
万里早知道他俩的关系,倒是另一边一无所知的张超看着他俩半天,不知在想什么。
“你俩关系不错啊。”张超放下杯子,绕到桌子外正面瞧着跟连体婴一样坐在一起的两位,“等去了工作室,多给你俩拍几张合照。”
推杯换盏一群人在酒吧喝得半醉,万里提前走了,走之前瞧了眼方景然的手背:“明天放一天假,养养伤。”说完又看向肖旭,两人面无表情地对视一会儿,随后他微微一弯嘴角:“那……也给你一天,倒倒时差。”
“谢了。”肖旭生硬地回了一句。
两个人回到酒店时快十一点了,方景然酒劲上涌耷拉着眼皮倚在轿厢边。液晶板翻着楼层数,有音乐声轻慢而又飘渺地传来。
电梯上升得极快,轻微的失重感让方景然出电梯时踉跄了一下。
肖旭拉住他,几乎将人半搂半拖着往前。
“这层……好像不对……”方景然迷迷糊糊地,依稀发觉走廊的摆设陌生,两条腿仿佛灌了铅,在地毯上往前蹚。
打开房门,肖旭拖着他一块儿朝沙发那儿去,方景然晕得厉害,沾到沙发就忍不住往后倒,肖旭被带倒在他身上,酒气浓重也不由醉了一瞬。
感受到身上的重量,方景然不舒服地哼了一声,微睁开眼看见一抹暖黄色灯光,恍然忘了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酒精灼着喉咙他本能地开口:“我要喝水……周……”
肖旭剧烈的心跳在最后那个“周”字出口时偃旗息鼓,他从沙发上起来,走到冰箱那一路都在想到底应该怪谁。
还在热恋期的男友,深夜醉酒后叫的不是自己而是助理的名字,思来想去该怪的只有自己。
喂水并不好喂,他托着他的后颈蹲在沙发旁,水没喂进嘴全顺着脖子流进衣服里,方景然一激灵,不满地嘟囔着冷。
“我要……扣你工资……”
肖助理惹不起,索性充当起人肉靠垫撑着方景然的后背,拿水的手绕到前面,几乎将他圈在怀里。
方景然垂着头,水刚灌进嘴里就被呛了出来,前襟湿了一片:“太凉了,我要喝温的……”
似乎是他这个人肉靠垫当得不称职,方老板在他怀里扭来扭去地换姿势,好像怎么样都不舒服。
“我还要……扣你奖金……”
肖助理刚上岗就遭遇职业生涯滑铁卢:“那我去烧壶水。”
“不行……你不准走……”方景然扭着身子拉住他的手往自己前襟上放:“擦干……”
肖旭被他蹭得口干舌燥,用手捂着濡湿的那一块,伏近他耳边:“都湿透了,脱了好不好?”
方景然仰起头,毫无防备地伸展开四肢:“你来脱……”
肖旭刚探出手不由顿住,这早就超出一般助理的工作范畴,他得问清楚了。
“我是谁?”
方景然在他怀里转身,额头抵住温热的颈窝,直接拿手指戳肖旭的肩头。
“你是……我的……我的,都得听我的。”
那几声“我的”肖旭听得受用,他拢紧手臂,贪心地还想再听几句。
“我是谁,叫什么?”肖旭再问。
方景然微微皱眉,像是被问烦了:“什么什么的……叫你脱,快一点……”
肖旭看了他一会儿:“哥哥,要不你先教教我?”
“教?”方景然从沙发上坐起来,转身朝他伸手,视线不对焦,手歪歪斜斜地往空气里探,肖旭一下抓住引到自己胸前。
肖旭外套敞着,里面是件羊绒开衫,开衫偏大,肖旭又嫌麻烦买来都是当套头衫穿。
方景然浑浑噩噩,手也不听使唤,解了半天都解不开,一只手不行又加一只。
那手上的伤还肿着,一动就疼,他停下赌气似地轻锤他一下:“……我要开除你……”
肖助理自觉饭碗即将不保,连忙拽过他的手:“还疼?”
方景然点点头,身子一软又往肖旭的怀里倒去,“我要洗澡……”
肖旭深吸口气:“手这么疼,能自己洗吗?”
方景然突然从他怀里抬起头,酒气微醺,眼尾和脸颊都透着粉,他望着肖旭眸子里满聚晶莹,像是恢复了半刻清醒:“那你帮我洗……”
浴室诺大,该有的一应俱全,方景然被搁在开阔洗手台上,一寸寸地擒获俘虏,几乎缴械。
肖旭托着他的后腰,耳鬓厮磨的时候用低沉的嗓音一遍遍地问:“我是谁?叫我的名字……”
方景然迷离惝恍,不知是忘了假装还是终于恢复神志,颤着声一遍遍地叫着同一个名字:“肖旭……肖旭……”
异国的春夜依旧冷峭,浴室里热意氤氲,两人仿佛正扑进一团炽烈的火里。
方景然醒的时候早就过了中午,遮光窗帘让屋子里漆黑一片,醉意退潮留下混沌一片的大脑。
他的四肢百骸灌了铅一样,稍一动都觉得费劲。
“醒了?”肖旭的声音混着温热鼻息贴着耳廓传来,方景然下意识地一缩才发觉自己正
身无寸缕地被人揽在怀里。
“我,我衣服……”昨夜的画面依稀浮现,他想起从客厅到浴室那一路,不自觉降了分贝。
“衣服能送洗的都送了,还有几件我早上都帮你洗了……”
什么叫还有几件?方景然这会儿大脑运转缓慢,懒着不想动,闭着眼还准备酝酿出点睡意,感觉肖旭在他腰间轻轻抚了一把,他现在异常敏感,过电似地一激灵,重新睁开眼。
“饿不饿?”肖旭问。
方景然饿过了劲只觉得虚:“你别贴着我耳朵说话……”
肖旭一愣,旋即坏笑着在他耳廓抿上一口,舌尖微露轻舔过耳垂,怀里的人明显颤了一下。
“你!”方景然卯足劲往床沿那儿挪,还没怎么动就被肖旭重新捞回怀里,抱得比刚才还紧,“我要起床!”
扑腾了几下,方景然才发觉肖旭好像也是光着的,肌肤相贴,种种感官蜂拥而至,他不敢再动了。
“真想起来?”肖旭没再逗他,拿手划拉着他鬓边的一缕头发。
“嗯。”方景然僵着脖子没动,他是真心想起了,身体再怎么虚脱犯懒的,可抵不住他口渴舌燥和渐渐抬头的饿劲,最关键他想上厕所了。
“那……我把灯打开,再给你……找件衣服。”肖旭说话的时候,手没闲在方景然身上又摸了一遍,特别摸到腰那儿,放轻力道往下,还浅浅捏了两下。
方景然咬牙忍着:“摸够了吗?”
“嗯……”肖旭压着笑,先把床头的灯开了,“我在量该给你找什么尺寸的衣服。”
方景然“呵呵”两声,都懒得反驳。
“要先洗个澡吗?”肖旭拿了件睡袍裹上身。
昨晚上两人不知在浴室待了多久,方景然现在还记得自己氤氲的水汽里是怎么失控和尖叫,热水把他淋透,又把他泡软,出浴室门的时候,指腹都是皱的。
方景然怵道:“不洗了。”
肖旭俯下身,在他脸颊亲了亲:“早上已经帮你清理了,也上过药了。”
“药?”方景然慢了半拍脑子才转过弯,抿着嘴后悔自己多问那句。
果然,话音刚落肖旭就着俯身的姿势,把刚刚在被窝里摸过的又重复了一遍。
“嗯,消肿的。用在你手背还有……下面……”
方景然现在这状态,想瞪人也摆不出唬人的嘴脸,眉眼倦怠着雾蒙蒙还泛着薄红,朝人看一眼都自带柔光滤镜,更何况这个刚开过荤,意识还缱绻在恋爱里的二十岁小青年。
方景然以年长七岁的肚量继续忍了。
肖旭住的这间大概是这家酒店最好的套房,俗称总统套房。餐厅摆着能供十人同时用餐的超长餐桌,桌上摆着花束铺着餐垫,椅子雕着花,每把都嵌了天鹅绒软垫。
方景然穿着肖旭找来的奢牌T,加着十二万分小心坐上时居然没感到特别不适,心里不禁为金钱的力量打了个感叹号。
吃的东西已经事先摆好,方景然一直在左顾右盼没动餐具,视线往开放式厨房侧边的小门瞥了瞥,肖旭立马开口:“那是酒店管家送餐的地方。”
方景然“哦”了声低头打开餐盘上盖子,餐盘里清汤寡水,他用手边的勺子搅了搅,发觉是碗充斥着各种菜叶子的米粥。
他还没从在总统套房喝稀粥的落差里反应过来,面前又被摆上了两碟凉拌菜和三笼点心,方景然放眼望去,没一点荤腥。
“我特地让酒店的中餐厅做的。吃点清淡的,对你那……好。”
方景然皱着眉没说话,生怕把话题往“纵深”里引。
喝了两口清粥,听见对面杯盘的动静抬头,看见肖旭正用刀叉在分解一块牛排,他盯着瞧了
“我要补充体力……”肖旭噙着笑:“毕竟消耗大……”
“好了,闭嘴……”方景然夹起块松糕先堵上自己的嘴。
肚子里垫了食,方景然的大脑终于恢复运转,他喝完最后一点粥,刚打开手机,即刻看见四五十条未读。
被顶在列表上面的是傅千程,一点开就是满屏问句。
【景然哥,真是你吗?】
【牛逼,现在是不是特爽?】
【哥,当时到底怎么回事?】
【哥,有空吗?咱视频一个。】
他往上翻了翻,发现傅千程分享过一个链接给他,一个微博视频的链接,视频不长,记录的恰是昨天他挥拳打向郑远清的那几秒。
他就着链接点到微博热搜,【方景然打人】几个字正明晃晃地挂在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