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景然化妆比平时多花了点时间，到了现场设备都调试得差不多了。
他最后的一场戏是场服毒戏，奸臣行迹败露，树倒猢狲散当初的一众幕僚逃的逃，叛的叛。宫里的旨意和一壶毒酒同时送到府中，他关上书房门，书案前只放着那壶酒，壶盖揭开酒香扑鼻，正是醉三秋最好的陈酿。
方景然最后这场戏导演想设计得惨烈些，用了不少血包，他从中午开始一直拍到下午，不知咬破多少血包。
他一下戏就看见化好全妆的邱桑站在外面，咧开沁满血的嘴朝他笑了一下，一丝血水顺着嘴角淌下来，邱桑僵着表情往后退了好几步。
方景然站在原地，接过小周递来的湿纸巾刚准备擦一下嘴角，副导捧着束花走过来，“方老师，我们先拍个杀青照，晚上全组聚餐。”
方景然接过花束，对着照相机镜头弯了弯嘴角，给他拍照的还是先前给他拍过定妆照的那个小伙，小伙子托着炮筒上下左右拍了好几张。
“行了行了，小张留到晚上再拍，先让方老师去洗洗。”
副导这么一说，连带邱桑都一并给方景然让出条道来。从昨天开始，这小子看着就有点怪，方景然还以为他又想找他对戏，走到他那儿停了一下：“有事找我？”
邱桑皱着眉往边上同时向他看来的几双眼睛划拉一眼，没好气地回：“没事！”
晚上，聚餐的地方仍旧是他第一天进组时的那家饭店，连包厢都没换，方景然进了包厢门直接往当初的座位上去，被副导叫住才坐在导演旁边的位置上。
剧组的人都对他不错，导演还松口点了两瓶酒，整组人自从开拍有近两月都没碰过酒，这次仿佛开了荤，酒喝完了还往瓶子灌了半瓶子凉水，导演见了直呼没出息。
方景然酒量不差，两小杯白的对他顶多就是个微醺的程度，可他容易上脸，两颊一泛红仿佛喝了不少。
邱桑完全相反，酒量不行，但不上脸，一杯下肚脸色如常，就是一直撑着脑袋对着桌上的菜盘子发愣。
方景然看出不对劲，怕他真醉了耽误明天拍戏，赶紧盛了碗鱼汤给他。
邱桑喝完又吃了几个刚上桌的小汤包，才勉强缓过点劲来。
“感觉怎么样？”方景然问。
“还有点晕，想出去吹个风。”邱桑说完就直接盯着方景然瞧，方景然被他瞧毛了，伸出手指着自己，试探道：“我……也去？”
邱桑点头：“那走吧！”
外头挺冷，方景然走出门就后悔了，邱桑没停步，出了饭店拐了个弯走到条像是个死胡同的地方，路灯的光线有限，望到底是黑黢黢地一片。
一阵风吹过，干树枝互相打架发出几声脆响。
都走到这儿了，方景然也觉出邱桑不止是出来吹风的，直接道：“你有话就直说。”
邱桑看来是憋久了，真让他讲时反而一个字都蹦不出来，过了一会儿才抖落出一句：“那个肖旭跟你……到底什么关系？”
方景然对这个问题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马上回道：“你就是为了问这个把我叫出来的？”
邱桑觉得自己可能问委婉了，直截了当：“你，你俩是不是……是不是……艹。”太直接的词他还是说不出口，暗自骂了一句。
前两天确切地说就是圣诞节肖旭来的那天，他休息完刚从房车上下来，就被肖旭叫住，凉飕飕地警告让他离方景然远点。
这警告不言而喻，邱桑当场就被衍生出的信息量惊到了。
“你们这样蒋兮姐知道吗？”
方景然想起停车场里跟蒋兮说的话，回道：“应该……知道吧。”
“卧槽！”邱桑惊了，围着树转了半圈，“她居然同意你们在一块儿？”
这句把方景然说懵了，不明白邱桑的脑回路是怎么拐到那儿去的。
“想什么呢？谁跟谁在一块儿，我跟他只是朋友。”
邱桑一撇嘴，朝他翻个白眼：“这儿又没摄像头，我也不是什么其他人，说句实话怎么了？”
方景然抬眼，觉得邱桑挺不拿自己当外人：“说的就是实话。”
“嘁，那天我都看见了他进你房间了，而且圣诞节那天他还……”邱桑一顿，想到自己被个比自己小的警告了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临时改口：“请全组人吃饭了。”
请全组人吃饭这点完全是邱桑瞎猜的，结果说完了方景然也没反驳，突然信心又大增：“你俩那样，一看就不简单。”
方景然走近两步，“我俩啥样？”
邱桑在细节上卡了壳，依稀想起方景然前两天给他示范感情戏时的神态来：“反正就是挺粘糊，瞧着跟别人不一样。”
方景然跟他抬杠，“怎么不一样了？”
邱桑皱着眉想了半天，耍赖似地：“反正就是不一样。”
方景然瞥他一眼：“胡说八道的，你谈过？”
这一下精准戳在邱桑软肋上，他拿眼恶狠狠瞪了方景然一眼：“要你管！”
会谈就此结束，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回了饭馆，一顿饭吃到深夜，方景然临走前又跟整组人拍了几张合影才上车回酒店。
到了酒店，邱桑的车也跟着到了，电梯一起到了楼层，邱桑气哼哼地直接往电梯外冲似乎刚才那口气还憋着。
方景然不紧不慢，出了电梯没走几步又见邱桑气势汹汹地冲他走过来，“ 方景然，老子初中的时候谈过，知道谈恋爱什么样！”
说完，直接走去刷卡进门留给方景然一个吝啬的背影。
方景然懵了，对着空气愣了半晌，低头掏房卡时才注意到手机一直在震。
电话是蒋兮打来的，告诉他电影面试的事，梁丘名声在外，各大经纪公司争相报名，正式的面试可能要安排在到春节后。
方景然听见这个时间微微皱了皱眉，现在是十二月底，离过年还有一个月左右：“姐，那中间这段时间……”
一直以来方景然都有个习惯，过年不放假，无论什么小角色只要剧组过年不关机，他一般都会去。
蒋兮在那头沉吟一会儿，她知道方景然有这毛病，先不提合适的组好不好找，连电影面试的时间也没最终敲定，“景然，你就趁这段时间好好休息，那档综艺快播了，如果反响好，以后有你忙的。”
挂了电话，方景然翻了一遍朋友圈发现时乔已经在抱怨过年剧组也不放假的事儿了，这条设了权限但没屏蔽他，只见评论里她跟林一航已经哭作一团，方景然看了一会儿默默点了个赞。
时乔下面就是傅千程的，这段时间正遇上跨年晚会，他忙得到处当空中飞人居然还有空给自己订了去北欧旅游的机票，晒行程订单图下面第一条就是时乔的评论，骂他不务正业影响同行工作心情，方景然也给这条点了赞。
他受到启发也去翻了一下旅行APP，发现新年这段时间他想去的几个地方票都被订得差不多了。
洗完澡出来，已经是午夜。明天反正没通告，他想改个闹钟时间，摸出手机才发现，手机电池耗尽已经自动关机了。
他插上充电座，又没有睡意，索性摊开行李箱准备先把行李理完。
进组半个月，方景然带的东西不多，只不过冬天衣服厚，几件外套和裤子，再加上换的鞋一只28寸的箱子已经给塞满了。
他还有个随身的背包，背包一打开一只红中带绿的绒线袜赫然出现，袜腿上缝着星星状的绒球。
那天肖旭把袜子给他，他就直接塞进包里都没仔细瞧过。他用手捏了捏，发现袜子里似乎有东西，袜子里装不下什么，方景然只倒出一个灰白色的绒布袋子。
绒布袋里装着一条白金色的项链，链子不粗，项链坠则是个精巧的飞机模样，机身上镶着一颗红色宝石机翼上满是亮闪闪的钻，方景然托到手里觉得还挺好看。
除去项链，袋子里还有一张小卡片，卡片的空间有限只有一行用钢笔写得工工整整的句子“我想每年都和你一起过节”。
过节这词在方景然这儿格外不一样，他出道以来就没回家过过节，平时的节日还好，春节最难熬。
这小孩出现得意外，走得也突然，短暂两天就跟做了场梦一般，不过手里这条链子让这场梦真实了不少。
他把链子重新收回袋子，拿起那张折了两折的卡片顿了顿，还是将它收回了掌心。
方景然理完行李，总算折腾出些许睡意，手机的电差不多充满了，他刚点开手机还没来得及调闹钟，几条短信突然一同涌进来。
微信的界面上肖旭的名字顶在最上面，后面跟着红色的未读标志。
点开列表一溜问句看得方景然眼晕。
【景然哥，你睡了吗？】
【我想给你打电话。】
【哥，你起来看见消息能给我回个消息吗？】
【要不回条语音，我想听的声音，行吗？】
这几条短信下还有一条十秒的语音，方景然手指轻触，肖旭低沉的嗓音立即在静谧的房间里响起。
【方景然……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