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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望无际的铁轨上,一辆长长的绿皮火车正缓缓地从站台出发,它的终点站是几千公里外的南方某沿海城市,此时某节车厢上一位穿着颇为时髦靓丽的女人正靠在椅背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的容貌是美丽的,车上的人都不由得偷偷打量几眼,但谁都没有上前去搭讪。

  原因嘛自然是女人的旁边坐着个屁大点的小孩,容貌上跟女人有几分相似,有意的男同胞们心塞,果然漂亮的都早早被定下,不过漫长的旅途中有美人同行也似乎没那么难熬。

  车上同样带着孩子的女人,对靓丽的女人倒是没有兴趣,她们对女人的小孩更有兴趣,那孩子白嫩白嫩粉嘟嘟的,再看看自己身边的,想偷娃的心蠢蠢欲动,别人的孩子怎么就那么会长,肯定是人家爹长得好。

  好奇打量着窗外的孩子们如果知道各自母亲的想法,一定会反问:难道不是因为别人的妈妈会长。

  被各位妈妈惦记上的苏寒一无所知,他正睁大水润乌黑的眼睛看外面路边的黄色野花,妈妈说要带他回去看外公外婆。

  外公外婆,对苏寒来说是陌生的词汇,在他小小的成长时间里只有妈妈和经常见不到的爸爸,但他的爸爸不会像别人的爸爸一样把他扛高高,小小年纪的苏寒能直观感觉到他的爸爸似乎不喜欢他,难道是因为他不够听话?

  正值盛夏,火车上的人不像春节般拥挤,但是混杂在一起的汗臭味令人不适,小苏寒被熏得有些头晕,坐在苏寒对面是两个青春的年轻人,一个男一个女,散发着这个年纪该有的朝气。

  “诶,小朋友是不是不舒服,脸色都发白了。”

  对面的女孩察觉到苏寒的不适。

  周美云这才从思绪中醒来,轻拍儿子的后背,温柔低声问:“哪里不舒服啊,寒寒。”

  小孩摇摇头说:“没有。”

  周美云将儿子搂过来,喂了几口水:“那就靠着妈妈休息会儿,今天赶车起得早应该是累着了。”怀里的香味逐渐把汗臭味盖住,苏寒的意识逐渐沉睡。

  火车开了两天,对面的男女在半程的时候下了车,等火车停靠在终点站,周美云牵着苏寒带着行李下了火车。

  火车站的外面拉客的三轮车停在两旁,壮实的男人招揽着往外面走的人流,周美云恍惚的看着外面的景象,感受着时间流逝对这个偏僻城市产生的变化。

  等有人来招揽才回过神来,他们上了辆三轮车,对搭客说道:“去天里客运站。”

  三轮搭客用搭在肩上的毛巾擦掉不停往下淌的大汗,笑着说:“客人应该很久没到这边来了吧,天里站五年前就拆了,现在车站叫鸿运客运站,你们幸好是遇见我,不然其他人还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毕竟我可是在这里跑了好多年。”搭客络绎不绝的说。

  “那就去鸿运客运站吧。”周美云改口打断他的话。

  “好嘞,两位坐稳了。”

  “两位是来走亲戚的吧,看着不像我们这边的人”,他们这个小城市也没有好旅游的地,外地人来不是走亲戚还能干啥。

  周美云显然不想多说,搭客非常懂得察言观色,也就闭上嘴巴,不过还会偷偷看了好几眼边上的小孩,穿着小白短袖和蓝色的裤子,一看就高档货,是个有钱人家的孩子,不过也是没钱谁会问也不问价钱就直接上车,不过遇到个有钱的主搭客也开心,能赚多点钱。

  从火车转到三轮车再到异常颠簸的客车,苏寒只知道紧紧抓住母亲的手,陌生的地方让他感到不安。

  老旧掉漆的的客车从喧嚣的市区离开,平坦的水泥路变成了土路,客车摇摇晃晃地,时不时就来个大刹车或者是颠个大石块,乘客们屁股飞离座位又落下上半身左右前后摇摆。

  坐在车前门第一个座位上的售票员操着一口异常不正宗的普通话的话往车后面喊:“哎呦,好多尘飘滴,快把窗关起来。”

  靠窗位置的乘客都熟练地把车窗户关上,刹那间,与客车呼啸而过的另一辆客车后面带起了滚滚的尘土漫天。

  苏寒趴在关好的窗边,路边飞扬的灰尘,两边的树叶蒙上层厚厚的尘土,不远处是一大片绿绿的田野,田野上低头吃草的牛,一大一小应该是牛妈妈和牛崽崽。

  颠簸了一个多小时,周美云带着苏寒在一个看起来没人烟的路口下车。

  周美云紧了紧手上的行李袋,另一边牵着苏寒,像是想要从那只稚嫩的手中获得力量:“走,寒寒,我们去见你外公外婆。”

  “好。”

  好长的路,这是苏寒的第一印象。

  他迈着短腿跟着,感觉从下车之后一直都走不到尽头,天色也慢慢黑下来,道路两旁的树林时不时传来几声动物的叫声。

  “咯咯咯,咯咯咯”一棵菠萝树下,黑夹杂着白发的妇女正在呼唤她的鸡过来吃食,干饭的过程中一只威风凛凛的公鸡还啄了旁边的小鸡,妇女生气的骂道:“坏东西,去去去”,于是乎公鸡被赶到一边没得吃。

  “咯哈哈”苏寒目睹这只公鸡从刚才的我是老大变成了小老弟,忍不住笑出声,小孩子清脆笑声很响亮,公鸡歪着头打量着这比自己大点的屁孩咯了两声,好像在说:笑什么笑,信不信本鸡啄你。

  喂鸡的妇女瞧着身后突然出现的一大一小,手里的鸡食桶哐当落在地上,还砸到了刚刚威胁完人的大公鸡,虽然是单方面的,大公鸡顿时一声惨叫,扇着翅膀扑腾,扑腾到鸡食盆里埋头大干。

  苏寒:……

  牵着自己的大手突然收紧,苏寒痛得喊:“妈妈,好痛。”

  周美云忙松手,面对眼前的妇女喊了声:“妈。”

  妇女静静看着两人,视线落在苏寒身上带着震惊,良久说道:“回来就好。”

  ——

  “寒寒多吃点,这鸡蛋可都是小母鸡生的,初生蛋有营养多吃,明天阿婆再给你做鸡吃。”苏寒面前满满一大碗的菜,他吃得很好不需要帮忙,许多香还继续给碗里夹菜,等碗里实在是装不下了才肯住手。

  照顾完小外孙她才开始正眼看走了好几年女儿说:“你爸去成叔家帮忙了你等他明天回来再说吧”说完低头吃饭,时不时看苏寒的碗低下去一点继续把它装满。

  周美云应了声低头吃饭。

  半夜,苏寒坐在竹席上,白嫩嫩的脚丫踩在席子上凉凉的,头顶的上方一只老旧的风扇在咯吱咯吱的响着,房间里没有灯,周美云打着个手电筒借光。

  很快唯一的光源也被关上,苏寒靠在妈妈身边睡,周美云轻轻地拍拍哄他入睡,模糊之间他似乎听到妈妈在说话,但是他太累了听不清,明天,明天让妈妈再说一遍。

  夏日里的太阳总是不爱赖床,早早就突破云海,晨光洒落在安静的村落,袅袅炊烟从各家飘出,大公鸡早早就跳上门前的石头墩,梳理着羽毛然后打鸣,它是一只有仪式感的公鸡,唤醒主人是它的职责。

  奔波了好几天的苏寒没被打鸣声吵醒,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太阳已经从窗户里照爬了进来,妈妈不在边上。

  苏寒小心翼翼地爬下床穿,穿上床边的小拖鞋,他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

  院子外头的,两老正在说话。

  “大福,你说那孩子知道得多伤心,我怎么就养出个这么没有良心的女儿,孩子都不要,那个男人是个好东西吗,真是造孽。”

  叫做大福的老汉就坐在门槛上抽水烟,粗粝黝黑的大手卷了卷烟丝塞进去,白烟从鼻子嘴里呼出来:“别说了,看孩子睡醒没,让他吃早饭。”

  “还没醒呢,刚刚瞧了睡得很香”,说是这样说,许多香还是打算再去看一次。

  她一转身就看到苏寒那小小的身子在大门框的边上站着,睁着双大眼睛。

  周阿婆心里慌了慌,面上不动声色:“小寒睡醒啦,快来吃早饭,阿婆熬了鸡粥,香喷喷的。”

  苏寒左右看了圈都没看见妈妈的身影,紧张的问:“阿婆,我妈妈呢?”

  周阿婆顿时哑了声,抽烟的老头放下手中水烟筒,黝黑皱巴的脸上,那双黑暗的眼睛盯着苏寒:“以后我们一起生活,我是阿公,孩子。”

  粗粝的大手抚摸着苏寒的脑袋,苏寒懵懂地望着高大的身影,感觉很安全,很可靠。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没有了妈妈,但是有阿婆阿公。

  两老人在家陪了苏寒一天,翌日,周阿公扛着锄头带上草帽出去田里干活,前几天水稻已经全部收割完,周阿婆在家晒稻谷。

  村里多稻谷的可以拉到村里的稻谷场去晒,周大福两口子儿子女儿都大了,成家的已经成家,嫁人得嫁人,还有个小儿子在外面讨生活,两口子吃不了多少没种多少田,剩下的田都给了大儿子家。

  把稻谷倒在院子里晒,底下的水泥地还是小儿子和大儿子去年回来自己铺的。

  小院子旁边还有一块小菜地,用竹篱笆围了起来,免得被鸡偷吃,苏寒最喜欢的还是院子里那棵石榴树已经挂着翠绿的石榴,树丫中间还残留着几朵白色石榴花。

  他坐在大石榴树下的小木头凳子上,看着阿婆翻稻谷。

  他在适应着这从未谋面的一切。

  晚上,家里出现了一个陌生的面孔,阿婆让他喊大舅,苏寒乖乖的喊了。

  知道他们父子有话说,周阿婆带着苏寒进去洗澡。

  “爸,这孩子你们打算怎么办,周美云之前说走就走,走了好几年现在回来扔下个孩子又走,这个白眼狼。”

  “好了,别让小寒听到”,周大福打断儿子的话:“这孩子我和你妈养着,不用你们操心。”

  “爸,你以为养个孩子容易,他还那么小。”周家兴压低声音。

  周阿公清清水烟筒里的旧烟丝:“对,不容易,你们还不是活得好好的,这孩子那么小你能找到他妈送回去,送回去了会不会又丢在哪个旮沓里。”

  周家兴不说话了,周美云他还真保证不了,鬼迷了心窍说不准还真干得出来。

  “你放心,这孩子我和你妈养,我们还没老,养到十八岁能找吃的也就行,你们顾好自家就行。”

  “爸,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周阿公吐了口烟,摆摆手:“否管是不是,我就跟你们都说清楚,免得你们心里不舒服。以后也少在寒寒面前提他妈的事。”

  周家兴表示知道,坐了一会儿,就回家去吃饭,结婚有孩子之后,他分家在村里的另一头盖了个小平房住。

  刘牡丹见着自家男人回来,便问:“怎么样,爸咋说的。”

  满是黄土的手放进粉红色的塑料盆里胡乱洗净:“还能怎么样,爸说养着,让我们别操心,他们老两口自己拉扯大。”

  “不给周美云送回去啊,她还真不是个东西,自己的孩子都不养,今天早上文伯开车去镇上卖菜说是在路口见到个女人,像是周美云,天色暗暗的,那人穿得还富贵他也不敢肯定,下午在地里见到还问我,我看就是周美云,把孩子扔回来自己跑了,没良心的东西,还要爸妈给她养孩子。”

  周家兴擦擦手,上桌吃晚饭:“爸决定的事改不了,那孩子我也见了还挺乖,就先这样吧,需要的时候也拉扯一把。”

  “我明天要去东城干活,你们两个趁放暑假别整天往外面跑,帮你们阿妈干活。”这是跟两个孩子说的。

  桌上的一男一女应道:“知道了爸。”

  “你干活的时候也别急,累了就歇歇,又不是干慢点活会跑”,周家兴叮嘱自己婆娘。

  刘牡丹白了他一眼:“哼,还用你教我,砌砖我比不上你,种庄稼你拍马都赶不上我,种慢点就过时候了你懂啥。”

  “是是是。”周家兴也不跟自家婆娘争,说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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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拿起铲子挖挖挖,争做勤劳植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