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行之经过一晚的疏通神清气爽,起了个大早,浑身散着温柔的气息,而一旁睡着的李韶华则是在梦境中陷得深,怎么都叫不醒。

  周行之怜他昨夜辛劳,又好在工作已经告一段落,便只亲了亲他的额头作罢。周行之做了煎蛋和吐司放在桌上,一份自己吃,一份留给李韶华。待做完这一切,才不徐不疾的一个人上班去了。

  一整天,周行之都没在公司里看到他的爱人,不过这也没什么稀奇,连合伙人都说这些日子李韶华实在辛苦,是该在家好好歇歇了。

  周行之是个没什么野心的人,而李韶华则与他大相径庭,把事业看得极重,至少远重于他们的家庭,从不懈怠,竭尽全力。

  故而,看到李韶华一日没来公司,周行之心中有些欣慰。他想,李韶华是该好好歇歇了。

  上午没什么事情,他空闲了便发几条微信过去,皆是问对面的李韶华起没起,吃没吃饭,要不要帮他定些午饭,却如同石沉大海,没收到一个标点。他不气恼,思忖着自己很快就要回去了,手便停在了电话键,没拨出去。

  五点时分,他走出办公楼,迎着将坠未坠的夕阳,白日的余威让他在车里眯起了眼睛。

  他已数不清多少天没有正点下班过了。

  看着还未落下的太阳,他口中喃喃,“正常人的日子可真好。”

  他开着车,不急于回家,而是绕到了李韶华最爱吃的餐馆,叫了份餐。取餐的空档,他在商场里转了转,想着给李韶华买双穿着舒服的新鞋。昨日欢爱过后,给李韶华清理的时候,好巧不巧看到了他脚腕磨出的红印儿,又心疼又怨他糊弄自个儿的身体。

  周行之左选右选,又要满足李韶华的审美取向,又得是拿得出手穿得出脚的牌子,最后也是周行之最看重的,要穿着舒服。

  周行之左挑右挑,最后试了又试,选中了一双锃亮的黑色牛皮鞋。他报出了李韶华的号码,满心欢喜的带着为爱人买好的鞋子和吃食回家。

  打开门的刹那,笑容从周行之脸上释放,他冲屋里喊了两声,没听见回音儿,倒也不多在意,反正这些年,李韶华总是回复他的少,回应的更少。

  他换了拖鞋,把餐盒放在桌子上,随后拿着鞋去卧室找李韶华。心情雀跃,走起路来都轻盈了不少,他推开门,却发现不曾有爱人的身影。

  他复又转身看了眼厕所,里面却也空无一人。

  他皱了皱眉头,把手中的鞋盒放在地上,掏出手机拨出他爱人的电话,对面那头是一声接着一声的忙音。

  他转身走出卧室,从书房转到客厅,最后在餐桌上看到一张白纸,是用了心拿空杯子压住的,很不像李韶华的作风。

  他心漏了几拍,一双手有些颤抖的拿起那张纸,上面写着大大的四个字:离婚协议。

  他觉得这一切荒谬无比,可一切又都昭示着这绝不是场玩笑。

  他拿着写给自己的离婚协议坐在椅子上,用很久去消化这四个大字,最后终于恍恍惚惚的明白过来,他的爱人是真要跟他离婚了。

  天早已黑透了,包裹在厚厚的隔热盒中的菜也早已凉透。

  他拿起电话,再次拨出了李韶华的号码,却只有忙音一片。

  他很想告诉李韶华,天已经这么晚了,快回来吧,我压根不会去追究你的这些想法,我只要你好好睡一觉,明天穿上舒舒服服的鞋子和干干净净的衣衫,神清气爽的去玩儿也好,休息也罢,都是无所谓的。我压根不在意你到底几分玩笑几分认真,哪怕是故意使伎俩让我忧虑挂心都好,哪怕是吊着我玩弄我也罢,我只要你睡得好,穿得暖,一切都顺遂。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这似乎不符合经济学理论中理性人的假设,可当下发生在周行之的世界里却又是如此的合情合理。

  他原就是深陷爱情不可自拔的可怜人,他原就是任人摆布的待宰羔羊。更何况,一切都出自他的心甘情愿。

  他不知道李韶华到底是怎样的想法,他生得愚笨,不及李韶华八面玲珑,所以向来读不懂年长五岁的恋人,无论是五年前,还是五年后。他只能怀着十二万分的努力和真诚,去揣摩李韶华那时有时无的真心。

  他不知道这次李韶华还会不会像无数次跟自己闹别扭一样回到自己身边,可他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是绝无法放手的。

  他的爱人是个天生带着壳的动物,他总也舍不得看李韶华一个人孤苦伶仃又故作姿态的缩在壳子里。他知道,李韶华虽是面儿上浪荡,里子里却是拒人千里之外、油盐不进的主。周行之花了整整一年的功夫才抱得美人归,换了那么些许的喜欢喝爱情,所以这点他很清楚,比谁都清楚。

  他的爱人在生活中大大咧咧,不管不顾,总是带了一身伤,还觉得一切都很好。他见不得李韶华受伤,也见不得他委曲求全的糊弄。

  他的爱人又是个狠戾的性子,不达目的绝不罢手,对旁人狠,对丈夫狠,对自己更狠。工作起来废寝忘食的模样让人几乎忘了他只是个beta,命运里写着平庸的beta。

  周行之当然对这种荒谬的判词不屑一顾,他知道李韶华有多好,又是多么的值得。

  他的爱人是最闪耀的星,值得日月星辰与云卷云舒,值得这世间最好的一切。

  他想,李韶华大概是上天派来专门镇他的吧,否则怎么无处不让他疼让他爱?

  而这份沉重的爱,李韶华却弃若敝屣,这只可惜这点周行之现在才领悟。

  他爬上空空的床,摸着李韶华常睡的那侧,却只有冰冷的一片,躺在月色里。

  他盯着月亮看了好一会儿,心想,今晚的月亮,真的不美。

  他下意识地拨着一个又一个的电话,直到旭日东升,直到山水相逢。

  他盯着他俩的微信对话框看了好久,最后却只输了三个字,我等你。

  李韶华自然是没给这场闹剧定个期限的,更何况他大概率觉得这个期限越长越好;他更不可能一个人灰溜溜的回归,这太傻又太不符合李韶华的风格。

  可他就是用了等这个字,因为他知道,这个等是贯穿他整个爱情与婚姻的唯一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