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吴翼在阿周的手中释放,阿周手上的工夫极好,吴翼还从来没有那么舒服过。而吴翼想亦给予阿周同样的,只不过他从未帮人做过这事儿,下手没个轻重,到后来,阿周也没能如意,还是自己继续摆弄了许久,这才了事。

  吴翼缩在阿周的怀里,就着窗外的月光,眨着眼睛看着阿周俊俏的眉眼,最后没忍住,把自个儿往前一送,啃咬着阿周的双唇,阿周脸上的表情淡淡的,既没回应也没推脱。吴翼心里发虚,他不知道阿周此时是否满足,他只知道自己现在是安宁而快活的。

  吴翼一时半会儿睡不着,一会儿在床上打滚儿,一会儿在阿周身上撒泼,阿周心烦意乱,摸着他的后背,说,“快点睡觉吧,明天一早还要去镇上进货。”

  吴翼只安静了几秒钟,就又打着滚儿翻进了阿周怀里,“我不想睡觉,我想跟你说话。”

  阿周对着黑暗沉吟片刻,他倒是真的有话要对吴翼讲。

  前些日子,阿周就在考虑离开青芒村的事情了,到北京去,找份工作也好,打零工也罢,怎么着都比困在这小小村庄里强。

  月余之前,阿周去当地派出所报了警,民警记下了他的失踪案,却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回音。阿周想不起自己的身份,又无处可去,才在青芒耽误了这么久。

  阿周欠了吴爷爷的钱,自然不会赖账。如今他与吴翼更有了份露水情缘,又瞧吴翼日子过得糊涂,便有了别的打算。阿周想,不管日后自己与吴翼是做情人还是陌生人,左右此时是有几分情谊的,于是,阿周问道,“你不想睡正好。我正好有事问你。你有没有想过去城里打工?”

  吴翼一愣。他没想到阿周竟然是想对自己说这些。他从小就算不上个聪明人,生活里更不愿意想太多,所以在家赋闲一年多,也没有考虑过自己的未来,只是得过且过罢了。他挠挠头,嘟囔着,“我还没成年呢。”

  阿周叹了口气,“你十七岁了,已经不小了,爷爷年纪又那么大,你们俩靠这间小店生活,长久不了。”这些日子,阿周早就把小卖铺的收入摸得门请,这村子年轻人越来越少,留在这里,哪里会有什么出路呢。

  吴翼瞧阿周颇为严肃,不免有些不开心,他抿抿嘴,坐起了身子,“我什么都不会干。”

  阿周听了吴翼的话,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也坐了起来,声音已经有些急了,“整天在家里当然什么都不会。不会可以学啊,再说你那么年轻,只要肯出力气,以后肯定会找到一份工作的。”

  吴翼委屈极了,他才刚刚与阿周行了那事儿,哪里有心思想这些,他扁着嘴巴,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阿周知道,吴翼在家闲了一年,早就闲惯了,可若是放任吴翼这样下去,这辈子可能就毁了。他循循善诱,“过几年,你爷爷年纪再大点,生个病什么的,用钱的地方多的是。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想想你爷爷啊。”

  听了阿周这话,吴翼才收敛了自己的小性子,开始认真考虑起阿周的话来,嘴巴却依然是扁着的,他扭过头来,问道,“那你说,我能干什么?”

  阿周不知怎地,突然就冒出了句,“工地上常年都招抹灰工你知道么?就干些抹腻子、批灰、勾缝的活儿,不算难,只要肯出力气,你肯定能成。”

  吴翼脸一板,“你想我去工地啊。夏天热,冬天冷,整天在太阳底下晒着,我不干。”

  阿周皱了皱眉头。他素来知道吴翼拈轻怕重,吃不了工地上的苦,只不过刚刚不知怎地,突然就想到了这些,脱口而出。

  明明半小时以前他们还浓情蜜意,不知怎么的,两个人此时就变成了这副针锋相对的样子,吴翼忍不住偷偷瞅了阿周几眼,“周哥,你怎么这么了解?以前干过?”

  阿周愣了几秒钟,他仔细思量片刻,“我应该干过。”

  吴翼躺在床上,双手枕在头上,“爷爷刚带你回家的时候,你明明是大城市里白领的打扮,那套西装一看就贵死了,穿在你身上那么合身。而且你还懂那么多知识。现在你又说你在工地上干过。”

  阿周自己也纳闷,他亦躺了下去,不确定地说,“也许是小时候在工地上干过吧。”

  吴翼听了这话,撅起嘴来,大声吵嚷着,“就你能干,就你能干。”

  阿周又叹了口气,若不是看吴翼年纪小,现在又与自己有了份互相慰藉的关系,他才懒得说这些呢,可偏偏吴翼不领情、不听话。他讨了个没趣,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过了一阵子,吴翼又撑起身子,俯视着阿周,推了推阿周的肩膀,“你别不理我啊,我去就是了。”

  阿周这才缓缓睁开眼睛,轻轻从嘴里吐出个“乖”来。

  用句时髦的话说,吴翼是个拖延症晚期,可阿周却雷厉风行,就连白天看店时,心里想得也是进城打工的事儿。当天晚上,阿周就跟吴爷爷说了自己的想法。吴爷爷年轻时也曾读过几年书,远比年幼的吴翼有见识,他连连点头,又嘱咐了好些话,无非是吴翼年纪小,阿周要多照顾他云云。

  吴翼性格拖拖拉拉的,收拾个行李要收拾好几天,明明没什么东西,却挑挑拣拣拾掇出一箱子的零碎来。气得阿周忍不住骂娘。好不容易收拾好了,第二周,就拉着吴翼要跟吴爷爷辞行。

  临行前的那晚,吴翼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黏在阿周的身上,明知他记不得什么,却偏偏缠着他问东问西,就像个小蜜蜂一样,在阿周眼前“嗡嗡嗡嗡”个不停,还翻来翻去的,绕得阿周脑仁疼。

  “北京跟电视上一样么?人人都住很大的房子?”

  “——不是,北京也有很多穷人,要好几个人挤在一间地下室里。”

  “北京是不是遍地有钱人?我们以后会不会也成有钱人?”

  “——不是,哪里都是穷人比有钱人多。”

  “北京好玩么?你爬过长城么?”

  “——不好玩,都是人。”

  “全聚德的烤鸭好吃么?”

  “——不好吃,我喜欢大董烤鸭,公司附近就有一家。”

  说完这话,两个人都一愣,阿周太阳穴扩散出一波接一波的疼痛来,他龇牙咧嘴地想,原来我是在北京工作的么,可又怎么会一个人跑到青芒村来,甚至还从山上掉了下来?

  吴翼却倏地没了兴致,怏怏的扭过头去。他的失落来得太突然,明明前一秒他还对北京未知的一切充满着期待,而此时,他心中想的就唯有阿周了。

  他想起自己是哪里人了,明明我该开心的啊。

  吴翼吸了吸鼻子,在静谧的黑暗中转过头,与阿周面对面,他往阿周怀里又挤了挤,“做那事儿,是什么感觉?”

  那个清瘦白皙的身影下一秒就在阿周的大脑里浮现出来,连带着心底生出的莫名骚动与思念,都在自己的体内叫嚣着,还耀武扬威。他感觉自己整个灵魂都颤抖了一下,接着,他沉声说,“很舒服,也很温暖。”

  吴翼“哦”了一声,过了几秒,又说,“我害怕。”

  阿周没什么耐心,他皱了皱眉头,随口问道,“怕什么。”

  吴翼自然不肯说出自己怕什么来,默了片刻,才噘着嘴说,“没什么,就是觉得不踏实。”

  阿周想,到底是个小孩,于是拿出大哥哥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很自然地说道,“别怕,没什么的,我有在呢。”

  明明阿周嘴里说的是哄人开心的话,吴翼却丝毫提不起兴致,他闷着声音“嗯”了一下,心底里的空洞却愈发扩散开,他心一横,急促地喘息了几下,下一秒,褪去自己的衣服,往阿周怀里钻……

  “我想试试。”

  春宵正好,一夜无梦。

  宿舍在太平庄,离这里地铁要坐四五十分钟,三个人本就累得要死,特别是那个洗碗工,上了地铁就一言不发地靠着扶手,有几次几乎就要栽倒在地上了。吴翼也累,歪在阿周身上撒娇,说自己干了一天,嗓子都哑了。

  阿周到没什么反应,仿佛这些活早就干惯了,一点都不觉得累。

  老板娘给他们仨租的房子是个大通间,打开门就是两张上下铺的床,一张床上躺了个染着黄毛的男人,是今天休假的服务员,黄毛见了阿周与吴翼,抬了抬脸权作打招呼了,随后又把头埋进抖音里,一边嘿嘿嘿个不停,一边抖着自己一双又细又短的腿。

  吴翼在老家住惯了,条件虽也不好,家里总是乱糟糟的,可唯有一点好,那就是地方宽敞。如今,他们的宿舍,不仅乱成了猪窝,满满都是汗馊和臭脚味儿,而且狭窄逼仄,两张床靠得极近,过个人都费劲,中间还塞了个木桌,上面摆满零碎。

  吴翼绝望地看着阿周,“周哥……我们回家吧,我受不了。”

  阿周眼神中闪过几丝不耐烦。他体力虽好,却到底累了一天,如今没什么耐心,于是只淡淡的看了一眼吴翼,“我要留在北京,我很确定,以前就在这家饭店附近上班。”

  吴翼一听这话急了,把肩上的行李往地上一撂,跳起来说,“可我要走!”

  阿周也将行李放在地上,左右他已经把吴翼带到了北京,自己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尽了,该怎么做选择,谁都代替不了吴翼。阿周不甚在意,说,“你要走走吧,等我赚了钱,给吴爷爷送过去。”他自然没忘记吴爷爷的恩情,可若要他与吴翼共沉沦,在区区一个小村子里蹉跎人生,他不愿意。

  吴翼气得脸都红了,“我要走了,你还要留在这里?”

  阿周皱着眉头,耐下性子,“我非常确定我以前就在那附近工作,说不定能碰到认识的人。”

  “可我爷爷说了,你得好好照顾我!”吴翼拿出杀手锏来。

  阿周叹了口气,“你和吴爷爷的恩情我当然铭感五内,我赚了钱马上就十倍百倍的还给你们,等我找回自己的身份,同样会补偿你们的。你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吴翼本来耀武扬威的,鼻尖儿冒着一层汗,听了阿周的话,顿时就蔫儿了。他耷拉着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一旁的阿周却已经开始收拾行李了,吴翼鼻子一酸,眼睛都红了。

  阿周替吴翼铺好床,就自顾自地洗漱去了,待回到床上,一天的疲惫都席卷而来,他闭上眼睛,正欲与周公相会呢,吴翼就从扑到他身上,脸上挂着几滴泪,“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人了?”

  阿周又皱了一下眉头,他累得要死,敷衍地揉了揉吴翼的脑袋,淡淡地说,“把你当小情人儿啊。”

  吴翼听了这话才稍稍放心下来,也不顾旁人在,在阿周脸上又亲又啃的,半天才心满意足地洗漱去了,却没看到阿周脸上满不在意的表情。

  一连一个星期,吴翼和阿周都消耗在这家小小的饭馆里,连逛逛北京城的时间都没有。阿周手艺好,老板甚至还让他做几个小菜,吴翼的服务员却干得稀疏平常,一个周打碎了五六只碗了。

  吴翼初尝情爱,平日里却又没什么独处的时间,有时候想要了,就拉着阿周在厕所里来上一次,阿周亦不拒绝,两个人每次都做到大汗淋漓,酐畅痛快才作罢。

  这事儿是刻进骨子里的天性,阿周什么都不记得了,却唯独这活儿记得牢固,万般姿势,千种玩儿法,样样都娴熟无比,惹得吴翼更深陷其中。

  上午十一点钟的时候,人还不多,店里来了个高挑年轻的女孩儿,身上背的包看上去却老气极了,吴翼只觉得莫名熟悉,下一秒,浑身一个激灵,才发现那花色与阿周当初的钱包一模一样。吴翼向来记性不好,却唯独对阿周的事情很上心。更何况,后来吴翼更是无数次偷偷拿出钱包里的照片,暗自揣度着阿周与那个男人的关系。

  女孩儿梳了个马尾,挺干练的,朝吴翼招了招手,说,“要一份儿地三鲜,一份儿辣子鸡,两碗米饭,打包。”

  吴翼一一记下,末了,没忍住,问,“姐姐,你这个包是什么牌子的啊,多少钱?”

  女儿一愣,没多想,如实说,“是LV的,一万多吧。”

  吴翼睁大了眼睛,好几秒种没反应过来,等到老板娘在一边催促了,他才拿着菜单风风火火地往厨房跑。

  这个牌子的包那么贵么?阿周以前到底是做什么的?

  阿周娴熟的洗菜,削皮,切菜,备料,与厨师配合的极其默契,两份菜不过一会儿就出锅了,接着,阿周将饭菜盛进打包盒里,往门外瞥了一眼,看吴翼正忙着给另一桌客人倒水,便自己走出去。

  阿周刚一走出厨房,那女孩就呆住了,本就明亮的大眼睛睁成了个铜铃,她默默站起来,往阿周身前走了两步,抬起头细细打量着阿周的脸,“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魏昭的眼泪“唰”一下掉了下来,她一把扯住魏骁的手,“哥!你知不知道哥哥找你都找疯了!你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