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一经播出,易购股价接连暴跌,周景辞个人出资4亿美元,低价收购了易购流通在外的所有股份,不久后,易购正式于纽交所退市。

  私有化完成以后,周景辞个人持有了易购超过百分之八十的股份。他出手迅猛,连续性极高的操作,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连李润芝都说,论手段,论狠心,两个魏骁都比不过他周景辞。这些年,李润芝本以为周景辞不过是魏骁的附属品,没想到,这么一出大戏竟演的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李润芝这才意识到,周景辞不光善于伪装,还是个连感情都可以炒作出卖的主,魏骁那个匹夫与周景辞比起来,着实太稚嫩了,而自己当初在“两虎相争”的时候选择站在周景辞这边,更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因为魏骁的失踪以及周魏二人的狗血故事,易购的股价短短几周之内缩水百分之三十,而股价跳崖式下跌的背后,则是周景辞精心设计的圈套,为的就是以低价实现易购的私有化。

  分析师这才从瓜田中回过神儿来,一个接一个的撰写文章大骂,海外投资人亦纷纷跳脚,后悔低价抛售股票。媒体人更是唯恐天下不乱,指责周景辞虚情假意、心机颇深……流言蜚语、指责贬低一时间铺天盖地。

  甚至,警察也“登门拜访”,对周魏二人所住的别墅进行了详细的检查,末了,周景辞还被带进了警察局,协助调查。

  警察自然不信周景辞当日对媒体所说的那套言辞,更何况,爱的背面本身就是恨。两个人拴在同一个公司这么多年,理念不同、利益纠葛,爱到最后,还能有几分真?

  周景辞知道警察不信任他,他无意为自己辩白,甚至没有叫来律师。对待魏骁的事情上,周景辞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魏骁消失前做过的事情、去过的地方、平日的习惯和爱好全盘托出。

  警察没有证据,自然不能连续扣留他超过二十四小时,一整天的问询后,周景辞被放了出来。

  离开警察局时,周景辞腿都在打颤,他扶着初初亮起的路灯,微微弓着身子,在车水马龙的路边,愣了好久。

  回到家里,依然是一片漆黑,四下寂静。他没开灯,躺在沙发上,任由黑暗与寂寞将他包裹。

  他真的好想念魏骁啊。

  周景辞昨晚没休息好,今天又累了一整天,心还时时悬着,不过一会儿,精神就变得游离起来,竟在沙发上睡着了。

  清晨五点钟,天还黑着,尖锐的电话声却突然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

  李岚尖细漫长的声音钻进周景辞的耳朵里,“景辞,前几天我在网络上看到了一些传言,你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李岚是历史系副教授,当然不懂那些资本运作与公司经营的门道了,她口口声声所说的,自然是周景辞前些天当着媒体的面儿,承认了自己与魏骁的关系的事。

  周景辞心中冷笑,李岚周明夫妻一生最在意自己的体面,就算明明白白看到了自己当日的采访,兴师问罪起来,也要摆足姿态,端足架子。

  周景辞声音疲惫,“妈,我研究生毕业那年就跟你说了,我离不开魏骁,我们俩是要在一起一辈子的。”

  李岚恼了,声音不禁高了几分,“周景辞,你什么态度,你怎么跟我说话呢?你私下里跟那个臭小子怎么样我不管,我也没兴趣知道,现在你当着新闻媒体,当着全国人民的面儿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你是想我和你爸被人戳破脊梁骨么?”

  周景辞太阳穴“突突”地跳着,他向来不擅长与人争执,更何况那人还是他亲妈。他坐起身来,柔声说,“妈,您跟爸都退休多久了,咱们关起家门过自己的日子,他们只会看到你们二老现在生活优渥,看到我如今功成名就,又哪里会有人到你们面前说三道四。”

  这些年,周景辞敷衍父母已形成了经验,他徐徐善诱,“这次我公开是有目的的,是为了给易购的股市加一把火,好低价收回股权,这也是权衡之举……”

  李岚听了这些,心情才稍稍好些,不过,只是几秒种后,就立马端起了自己的清流做派,“当初我跟你爸爸都要你继续读博,以后留在学校当老师才是正事,你这些市侩思想,究竟是哪里学来的……”

  李岚滔滔不绝,周景辞稍稍将电话拿开一些,仰在沙发上。

  “你听没听到我说的啊?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老祖宗的话绝对是有道理的你知不知道啊……”

  周景辞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我知道了,妈。”

  李岚当了一辈子的大学老师,道理一箩筐接着一箩筐,说累了,喝了口水,又问,“魏骁那混小子,真失踪了?找不到了?”

  周景辞叹了口气,“是,找不到了。”

  李岚叹了口气,“景辞,你听我说,你也三十五岁了,不小了,以往我不管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魏骁连人影都不见了,你还真要学牌坊女给他守寡不成?”

  周景辞听了这话,嘴唇都气得哆嗦起来,半天没说出话来。

  李岚周明夫妻向来看魏骁不顺眼。

  很多年前,周景辞与魏骁还只是好朋友的时候,李岚就明里暗里反对他俩交好,可一向听话的周景辞唯独在这件事上不曾退让,哪怕忤逆了父母的意思,也要与魏骁做朋友。当初,李岚只当是魏骁油嘴滑舌,故意哄骗自己儿子,到后来两个人双双考去北京,山高皇帝远,李岚也束手无策,只能任由两个人继续黏在一起。可她从来没想到,这两个人竟早已生情,在北京过起了夫妻一样的日子。

  当年,魏骁与周景辞的事情被李岚撞破后,她哭过、闹过、以死相逼过,她这一生之中最尴尬、最难堪的时刻尽数是这两个人给的。周景辞红着脸,拉着魏骁一起跪在自己面前。彼时,魏骁已经是知名企业的老板,却丝毫没有架子,更不像小时那样顽劣乖张,他任由李岚谩骂,接下了两记重重的耳光,却连一声都没吭过。

  李岚跟周明两个人一辈子体面惯了,没成想到老了会遇到这一遭,他们又怨又恨,却终是拿两个人没办法。

  魏骁兄妹与周景辞每年春节都会回J城过年。魏骁兄妹俩与魏军关系不好,他们不想回自个儿家,周景辞家又不欢迎他们,便在J城又置办了套房子,每每过年,都去那里小住。周景辞呢,父母尚在,自然要承欢膝下。只不过,这阖家欢乐之时,也是周景辞一年当中最难熬的日子。父母的指责与讥讽,明里暗里的嘲笑与贬低,让他全然直不起腰来。

  到后来,魏军早早的得了癌症撒手人寰,魏骁没了妈,亦没了爹,饶是他与魏军没什么感情,也难免心境复杂。

  他在这世界上,彻底没了根。

  魏骁没跟周景辞讲,一声不吭地提了好几箱的东西来到周景辞家。当天是周明开的门,见到魏骁的刹那脸色顿时青了。他不愿大过年与魏骁争执,平白让邻居看了笑话,于是板着脸放魏骁进门。李岚一见魏骁的人,气都快喘不上来了,指着魏骁大声道,“我们一家三口过年,你来干什么?”

  就连周景辞也一怔,下一秒,却见魏骁直挺挺地跪在自己双亲面前,言辞恳切,“叔叔,阿姨,我知道你们不喜欢我,不想见到我,可我对景辞是真心地。”说到这里,魏骁明显顿了一顿,垂了垂眼眸,才接着说下去,“我小时候就没妈了,现在我爸也死了,我无父无母,以后也不会有儿女,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景辞和我妹能生活得好,我所有的一切都是景辞的。只要他过得开心幸福,我什么都愿意做。”

  魏骁挺直腰板,跪在李岚面前,眼睛里满满都是真诚,只求一句应允。纵使李岚再不喜欢他,听到这里,也未免动容。

  李岚不是不清楚魏骁的家庭情况,这些年亦是看着魏骁一步步从一无所有走到今天的。她撇了撇头,不忍心看地上跪着的人,过了好半天,才从嘴里挤出句,“你何苦呢。”

  魏骁却摇摇头,说得坦然,“我不苦,我爱景辞。”

  李岚的心蓦地软了,可理智还在,顽固的思想和苦收大半辈子的面子还放不下,她眼圈红了,却仍是坚持着,说什么都不肯松口。魏骁性子倔,见李岚不答应,他就一直跪在那儿。周景辞不忍他作践自个儿,几次想拉他起来,告诉他“你用不着这样,左右我们都分不开”。魏骁却不依,皱着眉头说,跪你父母是我应该的。

  周景辞知道,魏骁心里一直对李岚夫妻有愧。在魏骁眼里,若不是他自己,周景辞是断然不会走这样一条路的。

  周景辞拗不过他,索性与他一起跪下,李岚这才急了眼,“大过年的,你们这是存心给我添堵呢?”

  周景辞绷着张脸,抿着嘴一言不发。

  李岚夫妻再不待见魏骁,可奈何自己儿子喜欢,分不了,离不开,到最后,终于松动了,让他俩起来一起吃顿团圆饭。

  自那以后,魏骁才得了周父周母的首肯,从此方能踏进周家的大门。

  想到这些陈年往事,周景辞的心拔凉拔凉的,这些年来,魏骁对他们俩不可谓不殷勤,甚至在心底里早已把他们当做自己的生身父母,可这些真心实意的好,落在他们二老眼里,依旧是不可承受的耻辱,他鼻子一酸,“妈,你这说得什么话?什么叫守寡?你想他死啊!”

  李岚自知口误,她最要脸面,“呸呸呸”了几声,“谁要他死了,他是死是活是警察的事儿,怎么就叫我想他死了?”

  周景辞又叹了口气,“妈,我很多年前就跟你说过了,我这辈子只跟他一个人好。”

  “他失踪,是我在家里等着他,他死了,那就是他在阴曹地府等着我了。”

  李岚的气又上来了,“——你这孩子!”

  周景辞没再忍耐,直接打断了自己母亲的教训,“妈,我前天忙公司的事儿,一夜没睡,昨天在警察局被审了一整天,我想再睡一会儿。”

  李岚最看不惯他们这些市侩商人的做派,都六点钟了,不工作不搞学问也就罢了,竟然还说要睡觉,她气不打一处来,阴阳怪气地说,“好,你睡,你这就睡。”

  周景辞头疼欲裂,他无力照顾母亲的情绪,挂下电话后,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几乎要从胸间挣脱出来。他翻来覆去的,却再也睡不着了,睁着眼从沙发上待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