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那通恐吓电话没有找到源头, 经过修改过的声线也查不出半点儿东西,可见是线索再一次被斩断了。

  盛樱然的校服设计方案由学生们投票选出了第二版,她向李校长提出了开一个有关京绣文化的讲座, 全校的师生都可自愿参加。

  有关讲座的计划,李校长是举双手赞成的, 只是在时间安排上发生了小的冲突, 盛樱然不得不推掉一些事情。

  李校长坐在盛樱然的对面,“你看看……这多少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本来就是让盛小姐免费为讲解一些京绣知识, 还需要顺应我们的时间。”

  “没关系, 最近工作也没有很忙。”

  “那我们就定在后天下午, 盛小姐觉得怎么样?”

  盛樱然将第二版的方案收起来,“我当然没问题,如果李校长后面有情况的话可以随时打电话给我,合作愉快。”

  阳光照进屋子里,恰巧又落到了两人相隔的桌子上, 李校长握了握盛樱然伸出来的手, 满眼慈祥的笑意。

  “盛小姐, 合作愉快。”

  那一刻盛樱然觉得阳光洒在了心上, 温暖明媚,那像是种特殊的使命, 是种将喜欢的中国文化传递给下一代人的使命。

  出了学校大门,盛樱然看到了站在路边的蒋思禾, 女孩紧握着书包背带, 模样表现得十分生气, 而面对面站着一个中年男人,穿着有些破旧, 发型也是乱糟糟的一团。

  她本该不多管闲事的,但有句话直刺入耳朵。

  “就你那破学习成绩,上个屁学啊!蒋思禾你亲妈还卧病在床,你倒是能安心在这儿混日子,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

  字字难听,句句诛心。

  盛樱然扭头朝那边看去,只见蒋思禾背对着自己,低着脑袋不说一句话。

  “蒋思禾,上学的点儿你在这里干什么?”

  蒋思禾闻声愣了下,转头便看见了盛樱然朝自己走过来,“身为老师的我算是找了你半天,没想到你压根没进学校。”

  中年男人总觉得盛樱然眼熟,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您就是思禾的父亲吧,我是她的美术老师盛惟。”

  “怎么,我们家里的事情老师也有插手吗?”

  盛樱然眉头一挑,嘴角带着不易察觉的冷笑,“家事我肯定是没权利插手的,但现在对于蒋同学来说是该在教室上课的时间,而不是在这大门口聊家常的时间。”

  “这是我自己的孩子,我想让她上学就上学,不想让她上就不上。”

  盛樱然一把将蒋思禾拉到身后,“思禾爸爸,您的女儿是否能上学不是你和我说的就算,而是国家说的算,莫非您是想要我给您普普义务教育法?”

  中年男人见此时的局面对自己有些不利,干脆也不咄咄逼人,而是恶狠狠地瞪了蒋思禾一眼。

  “小兔崽子!你最好记住老子刚刚给你说的话!”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蒋思禾深深鞠了一躬,“盛小姐,谢谢你。”

  想着刚刚的场景,盛樱然内心多少有些不解和难受,她将双手放到蒋思禾的两肩上,目光带着疑惑。

  “方便告诉我怎么回事吗?为什么你爸爸不让你上学了?”

  蒋思禾本来紧握的双手松了松,她的语气充满了忧伤和无奈,“我妈半个月前生了场大病,一直到现在卧病不起,家里的经济收入只能靠我爸,但他那工作又早出晚归挣得少,而且经常酗酒,导致生活费不够支撑起整个家,于是他就想让我辍学打工补贴家用。”

  盛樱然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行,你爸爸没有权利这么做,思禾你听我说,读书真的很重要,它虽然不一定让你暴富变有钱,但在以后的日常生活中,那将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樱然姐姐,可我真的不适合读书,也许是我脑子太笨,老师讲过的知识点我一点儿都记不住。”

  蒋思禾觉得自己仿佛那飞鹅扑火般,明知与大学无缘还要试着拼尽全力往前冲。

  看出了女孩的心思,盛樱然低头温和地看着她,“我还是之前那句话的意思,没人能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所以不要太早给自己下定论。”

  蒋思禾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现在不相信我说的话也没关系,你的时间还很长,只有不放弃地努力向前冲,成功也只是时间。”

  这世界上有很多心灵鸡汤,但在盛樱然看了,自我消化掉这些鸡汤要比被人强制性灌输要好的多,她曾经也是对任何鼓励的话语存在着戒备之心,那东西像是离自己特别遥远,是触碰不到的程度。

  后来她经历了很多,发现有些鸡汤它不无道理,但打开这扇大门的钥匙就是自己的亲身经历。

  盛樱然目送女孩走进学校的大门,接着蒋思禾回头看了眼她,盛樱然笑着挥手说道:“思禾,实践出真知,所以请不要辜负了当下正值青春的自己。”

  听到这句话,女孩嘴边舒心的笑意渐渐浮现。

  *

  对于蒋思禾的问题,在盛樱然回到工作室后便告诉了李校长,希望可以多多关注一下蒋思禾的心理状况。

  李校长:【这件事情我之前也和她父亲沟通过,但最终的结果就是不给孩子交书本费,硬逼着孩子退学】

  盛樱然:【李校长,我提议必要时候采取法律手段,不然蒋思禾的一辈子就毁在她父亲手上了】

  李校长:【对,孩子的前途最重要,我会进一步去和蒋思禾爸爸沟通的。】

  盛樱然:【她的书本费以后都由我来付,毕竟这孩子对设计的执着和热爱很让人佩服。】

  李校长:【好,那我先替蒋思禾同学谢谢盛小姐了】

  盛樱然:【不用谢我】

  关掉手机后,她从抽屉里拿出了上次蒋思禾递给自己的画册,翻了几下后发现每张纸背后都写了一小句话。

  在纸张的最下角,字迹小小的。

  每天的画画日期以及内心感受,在半个月前的日期下,字迹格外的认真。

  (今天的天气还不错,妈妈生病了很严重,家里真的没钱了,爸爸说让我别上学了去打工赚钱。)

  何沫扒在门框边上,笑嘻嘻地朝屋里说道:“樱然姐,我的工作都做好了,现在我们可以一起去选校服的布料了。”

  “嗯。”她把手中的画册合好收起,站起身拿着外套就往外走。

  在电梯里,盛樱然把头发扎起,旁边的何沫正低头联系着面料方。

  “面料的预选方案弄好了吗?”

  何沫将包里的文件递给盛樱然,“好了,就差亲自去现场看面料了。”

  “方案写的不错,考虑的很全面。”

  “这还是归功于陆总,这些面料商都是他找的,我们就只是调查做出详细数据。”

  电梯门打开,盛樱然表情略显惊讶,“陆惟青找的?”

  再将脑袋脑袋摆正时口中的人就出现在了面前,“怎么,我找的盛小姐不满意吗?”

  盛樱然感觉有点儿尴尬,“陆……总怎么来了?”

  他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历澎给我安排的行程,今天的计划就是去看选布料。”

  看选布料这不是属于寒木春华的任务内容吗?什么时候恒正也可以随意介入。

  再说了以陆惟青的身份时不时出现在寒木春华的门口多多少少都有点儿影响。

  何沫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转换,内心波涛汹涌之后,眉眼向上一抬,“哎呀!樱然姐我想到了自己还有会议报告没写完,要不今天我就不陪你去了吧。”

  最后的结果就是盛樱然跟着陆惟青一块儿去,两人坐在车子的后排,相互默契地不说话。

  “陆先生今天怎么找了司机开车。”

  “最近有些头晕,没有办法开车。”

  “陆先生最近是不是没按时吃药?”

  “工作太忙,忘了。”

  前座的司机听着后面的谈话,精神有些紧张,他握着方向盘希望着自己周围能够生出屏障,把自己和他们相隔绝开。

  还记得上次这么尴尬还是在上学写情书被人发现的时候。

  盛樱然看了眼手机上的信息,对陆惟青说道:“看完布料回来的时候直接把我放医院就行。”

  “正好,我也打算回来的时候去趟医院。”

  司机内心更加慌张了,走之前历澎明明告诉他,看完布料就要把陆惟青送到机场赶飞机的,这突如其来的改变计划,他回去该怎么交代。

  难不成说陆总陪他的小娇妻去医院了,和工作相比还是陪老婆更重要,所以陆总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恋爱脑。

  司机透过后视镜瞄了眼坐在后面的陆惟青,“陆总,去医院的事情用不用跟历秘书说一下。”

  “不用。”

  到达面料商选取的地方,两人刚下车,一个老板模样的男人就满脸笑容上前相迎。

  盛樱然刚想开口说话,那人便直接将注意力放到了陆惟青身上。

  “哎呀!不是说派人过来看看嘛,陆总怎么还亲自跑一趟。”

  陆惟青眼底升起一股淡陌,紧接着又将目光投降身后的盛樱然,“不是我要看,是她要看,你就当我不存在。”

  那人反应也挺迅速,急忙换了转向,“哟!您就是盛樱然小姐吧,我可早就有所耳闻了。”

  盛樱然在生活中很不喜欢这种见风使舵的人,但眼下的这种情况好像也不容她多做情绪表达。

  没关系,毕竟做人应该能屈能伸。

  她礼貌地朝男人抿嘴一笑,“您好。”

  *

  刚开始那个男人没人带盛樱然和陆惟青直奔主题,反而溜起了大圈子,参观了一遍又一遍他自己的小型博物馆。

  “不是我吹牛啊,我这里的布绝对是全北安市最全的,而且价格也是最良心的。”

  陆惟青一路下来面无表情,盛樱然倒是听得津津有味,虽说那人有些不招人喜欢,但他对布料的了解确实让盛樱然佩服。

  “这些旧的面料都是收集来的吗?”

  “当然,这可都是我自己一点一点儿收集到这里的,看到这一小块面料了嘛,它花了我五千块从古董商人手中买的。”

  盛樱然弯下腰仔细观察玻璃柜子里的布料,“它看起来像是宋代的。”

  “盛小姐好眼光!这块儿正是宋代时期的浣花锦。”

  陆惟青依靠在玻璃柜上,神情有些不太高兴,“不是来挑选面料吗?怎么还看上了古代的布匹。”

  而那个男人还以为陆惟青只是闲的搭了句话,完全没在意那双已经阴沉的眼睛。

  “没事的陆总,盛小姐喜欢的话可以随便看看,挑选面料的事情可以暂且放一放。”

  陆惟青眉头微蹙,眼眸中掠过一丝不耐烦,“我们的时间要比钟先生想象的宝贵很多。”

  这话让盛樱然想到了网上传言恒正CEO每秒钟按照十万美金计算,她当时觉得多少都夸大其词了,现在从陆惟青口中说出来,莫名又添加了那传言的可信度。

  这时候钟文才听出陆惟青想要表达的意思,“好,我们现在就去看选布料。”

  时间磨来磨去来到了中午,盛樱然对挑选出来的面料很满意。

  “钟先生,我可以带一小块儿挑选好的同款面料回去吗?”

  “可以。”

  回到车子上,盛樱然小心翼翼将布块儿放进包包里。

  在旁边的陆惟青将一切尽收眼底,“没看出来了你对面料这么喜欢。”

  盛樱然打开手机给别人发送着短信,嘴里仍不忘了解释道:“我的工作就是主服装设计,而这布料就是呈现作品的板子,所以说它对之后的校服最终效果很重要。”

  司机也不发动车子,就静静坐在前面等待着两人聊完。

  “陆总,现在还去医院吗?”

  “去。”

  所谓的学以致用,盛樱然认为自己还是很可以的,就比如在车上坐的很近,两人也要用手机发短信。

  盛樱然:【陆先生不会吃醋了吧?????】

  陆惟青:【没有(???? )シ】

  盛樱然:【真的吗?我看你那眼神,都有种把老板那屋子砸了的冲动(???_????)】

  陆惟青:【?(????????????)?很明显吗?】

  盛樱然猛地笑出了声音,这要是传出去说陆惟青表面上冷冰冰,背地里却是个喜欢发可爱颜文字的反差怪,估计也没多少人会信吧。

  司机听到后面突然间传出的笑声有点儿懵。

  陆惟青:【笑什么?】

  盛樱然:【笑你可爱】

  前后排之间的隔层突然降下,盛樱然疑惑地看着面前的遮挡板。

  这是干什么?

  陆惟青渐渐靠近,身体也开始朝着盛樱然贴近。

  温热的鼻息使暧昧的氛围感拉到了极致,盛樱然感觉自己的身周都环绕着熟悉的香水味。

  “车,车上还有人。”

  陆惟青倾身得动作一顿,嘴角漾开若有若无的笑意,“那盛小姐觉得我把隔板降下来是干嘛?”

  盛樱然的脸颊染上了淡淡绯色,她感觉自己此时此刻的心跳声很明显,就算极力去压制也毫无作用,于是干脆闭上了眼睛。

  本以为等待的会是漫长接吻,没想到陆惟青只在她的嘴角轻吻了一下而已。

  短短几秒钟,盛樱然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多少都有些少女情怀在里面。

  “你!”

  陆惟青微微起身,挑了挑眉头,“不知道盛小姐刚刚在想什么?”

  见自己被嘲笑了,盛樱然痛下决心,这一击她必要返还。

  *

  医院里的人总是很多,即使形形色色也都在脸上显着难言的悲伤,盛樱然之前也没想到过,自己有一天会变得会和医院联系紧密。

  在司机的注目下,陆惟青还是没按照计划赶往机场。

  穿过走廊后两人站到了病房门口,他们透过门上的玻璃,看见了里面站着一个背对他们的男人。

  盛樱然轻敲了几下门,接着缓慢转动把手将门推开。

  男人听到声响转身看过来,那是张熟悉的面孔,虽然发间已经夹杂上了白发,但那双看人具有穿透性的眼睛。

  按照乔柳柳的说法,她的父亲适合当警察,因为他的长相和性格都很相符合。

  盛樱然礼貌地唤了一声,“乔叔叔。”

  而乔春斌依旧是不苟言笑,语气中气十足,“樱然,我不在的时候多谢你照顾我们家柳柳了。”

  “我和柳柳是很好的朋友,这么做也是应该的。”

  盛樱然侧身后将胳膊微抬起,介绍着自己身后的人。

  “这位是陆惟青,我先生。”

  乔春斌点了下头,“我和陆先生之前见过,难得的年轻有为人才,定力和自控能力很强。”

  盛樱然很少见乔春斌夸一个人,更别说一下子说这么多字去夸。

  陆惟青说话也是底气十足,“乔总,好久不见。”

  所谓那些强大气场的人相交锋,应该和现在眼前的感觉差不了多少。

  为了不打扰到乔柳柳可以安静休息,三人出门来到了病房的走廊。

  盛樱然知道身为父亲的乔春斌看见自己女儿这副样子很着急,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才能安抚他的内心。

  “乔叔叔,我刚刚有问过医生了,他说柳柳再过两三天就能说话了。”

  乔春斌垂在身体两侧的拳头紧握,“造成柳柳现状的人,我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

  “警察在这方面还在调查,我想很快就会出结果的。”

  “警察调查?他们查了那么久什么都没查明白,等着他们找出凶手,我就想知道按照他们这种查案速度,在我整个人都埋入黄土后,他们能找到凶手吗!”

  “现在很多线索都很繁琐稀碎……”

  盛樱然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乔春斌打断。

  “这不是你一个小姑娘应该操心的事情。”

  他此刻脑海中就一个想法,找出那个罪魁祸首,然后将其交给法律处置,为女儿彻底报仇。

  盛樱然见状好像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的陆惟青拉住,她有些不解地抬头看向陆惟青。

  “那就乔总早日查出罪魁祸首。”

  细聊了几句关于乔柳柳的病情状况后,乔春斌接了个电话就说要回去处理公司的事情。

  其余的盛樱然和陆惟青也没说什么,直接道了别。

  本来有人来来往往的走廊不知怎么就变得空荡荡,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说话?”

  陆惟青朝乔春斌离开的方向看去,“很明显他现在根本就听不进去一句劝,说多了也没什么用。”

  “那万一乔叔叔冲动了怎么办?”

  “他不会的,我和他社交过几次,精打细算的聪明人不会把自己置于沼泽。”

  再次推门进入病房,乔柳柳已经靠着枕头坐起身来。

  盛樱然承认那一刻她的思想上画了一个大大感叹号,不是说伤得很重吗?不是说回复很慢吗?不是说她会很久都不能说话吗?

  “柳柳……你怎么坐起来了。”

  乔柳柳眉眼笑得弯弯,她挥手示意让盛樱然靠近自己。

  陆惟青坐到旁边的小沙发上,“方宇昨天就告诉我说她已经完全清醒。”

  听到他刻意隐瞒了自己,盛樱然还是有点小不开心,“那你当时怎么不立马告诉我?”

  “晚上十一点的消息,告诉你……结果就是一晚上不回去守在病床边。”

  陆惟青已经很了解她的性格和处事方法,在一件事情上过于执着也不见得是好事。

  乔柳柳看两人现在的样子,眼中的笑意更加浓烈了,她现在说话只能缓慢小心发出声音,于是乔柳柳附在盛樱然耳边说道:“樱然,看样子我磕的cp成真了。”

  “柳柳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在说这个。”

  乔柳柳的声音依旧很小很沙哑,但仍藏不住话语中的笑意,“你忘了,我是积极向上的乐天派。”

  积极向上的乐天派,这称号还是盛樱然给她取的。

  陆惟青站起身,看了眼盛樱然,“事先说明为了保证乔柳柳小姐的安全,苏醒来的消息是不会散播出去,现在知道她醒来的只有三个人,你、我、方宇。”

  为了获得重要线索,早日找到真相,盛樱然拉住了乔柳柳的手,面色表现得格外凝重。

  “柳柳,你告诉我当年的女留学生自.杀.案,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

  乔柳柳点点头,之后又低下了脑袋,头发遮住了她所有的神情,愧疚和后悔已经将她彻底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