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大风吹乱了盛樱然的碎发,男孩抱着她的腿将身子向后躲了躲。

  几步之遥外的陆惟青眉头紧皱,浑身散发着凛冽的寒气,他的右手提着小型的滑雪双板,左手握着两根儿童雪杖。

  “江舟屿过来。”

  小男孩朝陆惟青做着鬼脸,两只手死死抱着盛樱然的腿。

  “我不!”

  盛樱然,“陆先生,你是这孩子的……”

  “舅舅。”

  陆惟青回答得正儿八经。

  等等!他刚刚不是说他舅舅没了吗?

  “来的时候怎么没见陆先生带这么小的孩子?”

  “他爸妈提前一天就到这儿了,回去的时候把他丢给了我。”

  怪不得感觉这小孩儿的眉眼有些似曾相识,原来一小部分基因来自于亲舅舅。

  不过以现在的形势这两个人看起来不是很对付。

  盛樱然蹲下轻抚着男孩的背,“既然你的舅舅来了,那就和舅舅回去吧。”

  “我才不要,他只会给我找那些外国人教我滑雪,那些人说话可太凶了,姐姐,我好害怕。”说完就用胳膊搂住盛樱然的脖子,把脸埋在她的肩膀上。

  陆惟青此时感觉太阳穴突突地跳,他以前怎么没觉到这孩子茶里茶气的。

  “那……姐姐教你怎么样?”

  江舟屿把脸抬起来,眼睛又大又亮,嘴巴瘪瘪的。

  “真的吗?”

  “真的,姐姐会很温柔地教你。”说完用手很亲昵地刮了下男孩的鼻子。

  陆惟青了然的表情浮现在脸上,伸手从兜里掏出手机。

  咔嚓——

  拍照的声音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江舟屿跟个小勇士一样伸展胳膊挡在盛樱然面前。

  “舅舅,你怎么能偷拍漂亮姐姐呢!这样很不礼貌的。”

  听到陆惟青在拍自己,不知怎么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我是在拍你哭鼻子的样子,然后再把这张照片发给你那个小青梅。”

  江舟屿慌了神,跑过去拽着陆惟青的衣摆去抢手机,奈何身高悬殊太大,任凭男孩这么蹦蹦跳跳,陆惟青依旧站在原地毫无影响。

  “不能发!她会笑话我的!”

  陆惟青微微抬起手臂,那样的高度是江舟屿怎么跳也达不到的。

  “你要是乖乖听话,我就把照片删了。”

  “好,我乖乖听话。”

  说完他立马站好,两只手绞着自己的衣角,低着个小脑袋。

  “我今晚会给你妈妈打电话,让……”

  “舅舅,能不能不告诉妈妈我不听话。”

  江舟屿的声音小小的,不像刚才的哭喊,倒像是带着弱弱的害怕。

  看着面前男孩可怜巴巴的样子,陆惟青摸了摸他的头顶。

  “好,知道了,我过会儿就让历澎送你回酒店。”

  风吹的有些冷,江舟屿蹲在墙角玩雪,远处看只有小小的一团。

  这让盛樱然会想到了自己童年时的情景,父亲从她出身起就给予了很高的期望,而母亲则是温婉贤淑,帮着父亲打理着家里的琐事。

  盛明山要她成为名媛里的突出代表,不论各个方面都要是最优秀的,好在自己比较听话,面对那些兴趣班也是默默接纳学习,小时候乖巧听话的形象也都得益于她的父母。

  人这一生总会叛逆,或早或晚,而盛樱然的叛逆就处于在当下的二十五岁。

  “陆先生,我想我可以教他一小段滑雪技巧。”

  陆惟青挑眉,看了眼时间。

  “如果不会影响到盛小姐,由你教舟屿的话他应该会很高兴。”

  练了一段时间后,盛樱然发现江舟屿的学习能力很强,教一遍的动作学起来都很标准。

  时间已到中午,太阳直挂于天空之上,滑雪区的人逐渐变少。

  “姐姐,过会儿一块儿吃午饭吧。”

  “吃饭就不了,姐姐还有别的事情,舟屿答应姐姐以后乖乖听你舅舅的话。”

  “哦~好。”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陆惟青就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了历澎在这里。

  历澎,“盛小姐,今天谢谢你了。”

  “这没什么的,那我就先走了。”

  手机消息提示音响了一下,点开后盛樱然看着上面的内容,顿时鼻子有些发酸。

  【盛,我是师母,有件很伤心的事要告诉你,你的老师在半个月前去世了。】

  *

  在大学入学的第一节课就是史密斯教授上的,老人年近七十,身板总是挺得笔直,他所讲的知识都是在枯燥无味的知识上开展天马行空的想象。

  他说,无论年纪多大,想象是永不会受限制的,这就像睡觉做梦,是大脑运作下的正常反应。

  毕业典礼那天,史密斯教授笑容慈祥,“盛,你有着最自由的思想,我很期待你的未来。”

  想到这儿,泪水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

  “怎么哭了?”

  抬眼看见陆惟青的瞬间,眼泪划过脸颊,被风吹过的眼角微微泛红。

  “没,没哭。”

  说着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不停地往下掉,太丢人了。

  陆惟青轻轻叹了口气,他把盛樱然衣服后面的兜帽给她戴上。

  “人总会有些伤心却又说不出口的事情,这很正常,等你好受些再说出来也可以。”

  人很奇怪,在难过的时候有人关心一下就会觉得很委屈。

  盛樱然终于忍不住大声哭起来,陆惟青抬在半空中想要抱她的手又垂下。

  陆惟青想,以他们两人现在的关系,这样做会不会不太好。

  车上的暖气吹在身上刚刚好,盛樱然坐在副驾上,手里端着陆惟青买给她的热牛奶。

  “看你在飞机上点过,不知道你是不是爱喝的。”

  “我很喜欢,谢谢。”

  牛奶冒着热腾腾的白气,盛樱然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侧头问道:“把车开走了,你的秘书和舟屿怎么办?”

  “他们可以打车回去。”

  在瑟瑟寒风中路边站着一高一低两个身影,历澎拉着江舟屿的手,左顾右盼地寻找出租车。

  江舟屿,“历叔叔,我们的车呢?”

  历澎,“你舅舅开走了。”

  江舟屿,“他是不是忘了我们两个人了?”

  历澎,“你舅舅是去陪你未来舅妈了。”

  江舟屿,“哦。”

  虽然不知道舅妈是什么人,但感觉在舅舅那里舅妈比他俩要重要一些。

  去老师家的路上,盛樱然看着窗外的景色有些失神,车里放着低缓平静的轻音乐。

  “陆惟青,你有很敬重的老师吗?”

  那是盛樱然第一次喊他的全名,有那么一刻他感觉有些小雀跃。

  “有,从小到大为我指明正确方向的老师,我都很敬重他们。”

  盛樱然突然缓缓坐直身子,眼睛盯着道路前方看,几缕碎发修饰着她那漂亮的侧脸,睫毛在阳光下一颤一颤。

  “史密斯教授很像我在学校里的家人,他为人处世风趣幽默,而且乐观豁达,这次来瑞士我本是想拜访一下他老人家,可就在刚刚……我得知了他离世的消息。”

  到达目的地后。

  陆惟青让她一个人进去比较好,而自己在车上等着她出来。

  盛樱然走到门口看到了院子里高大的杉树,她时常听教授说自己的夫人很爱过圣诞节,于是他在院里种了棵属于他们自己的圣诞树。

  按响门铃,史密斯太太拄着拐杖一步步往玄关走的声音格外清晰。

  盛樱然在门边朝里面说道:“师母!您走慢点儿,当心摔着。”

  打开门她看见史密斯夫人比之前要瘦了很多,黑色的毛衣和长裤套在身上,银发干净利落地盘在脑后。

  老人伸手抱了抱盛樱然,模样和蔼可亲。

  “哦~亲爱的,你来了。”

  “师母,最近过得还好吗?”

  屋里的装饰十分温馨,碎花的台布和艺术感的茶杯放在一起,电视机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木制品。

  在一面墙上,挂满了夫妻两人的照片,每个相框都被擦拭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灰尘。

  史密斯夫人沏了杯茶,“这是你老师从中国买来的茶叶,他很喜欢,说着过完圣诞节就带我去一趟的,他说那里是个很美丽的国度。”

  “老师一生都投身于教育,成为了不少学生的指明灯,所以师母放心,神会保佑老师的。”

  “他啊,就自私了这么一回,走得早把我一个人留在了这人世间。”

  史密斯夫人坐在沙发上,拿起桌子上的相框用手擦拭着,那样的神情仿佛可以和照片里的人无障碍对话。

  原来相爱的两个人,连生死都不足为惧。

  “盛,你老师觉得你的当初毕业选择中国京绣设计是很对的,他时常会查询你的作品,脸上时常露出的笑容,可以看出你是他最骄傲的学生。”

  后来史密斯夫人从抽屉里拿出一支精致的钢笔,她将其递给盛樱然。

  “这是你老师一直想送于你的,他原本说等有时间去中国再将它亲手交给你,可惜他没能等到那个时候。”

  站在家门口道别后,盛樱然朝房子深深鞠了一躬。

  是在告别师母,也是在告别老师。

  上车时她接到了凌惠打来的电话。

  “喂,妈。”

  “樱然,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再过两天吧。”

  “对于你和韫川没经过两家父母同意擅自解除婚约这件事情,你爸爸很生气。”

  盛樱然苦笑着,他们只会在自己看到的表面上强硬地添加条件,一直都是如此,如果盛明山知道了谭韫川是怎样的人他还会如此坚持两人的婚约吗?

  “知道了,我回去后会跟爸爸解释的。”

  挂断电话后,闷气冲散了心口的忧伤,盛樱然全然忘记了旁边的陆惟青,一把拉过安全带猛地扣上。

  陆惟青胳膊搭在方向盘上,侧身看着正在生气的盛樱然,眼神让人猜不透。

  “其实我一直有件事想和盛小姐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