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宁二年的四月发生了很多事, 其中最为大家熟知的有两件。

  一件,是北然与大魏议和联姻,不日就会送公主前来和亲;

  另一件, 是边镇一个大头兵因战功赫赫,被皇帝召见进京。

  街头巷尾的百姓们在干活之余, 也在和身边的同伴谈论这两件事:

  “诶你们说, 这北然来和亲的公主,能不能被立成皇后啊?”

  “不能吧, 外邦之人, 怎么能做我大魏的皇后?那将来生了皇子, 难不成还要当皇帝?那不天下大乱啦?”

  “嘶……但是以前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我听说啊,当年我们跟北然打仗,总是打输,处处要看北然的脸色,那个时候北然来联姻, 指名了要让公主当皇后呢!”

  “嗐, 你都说了那是以前了, 现在可是那北然求着和我们联姻, 要是再敢提什么条件,不怕那霍将军直接带兵踏平了那群北然蛮子?”

  “不过话又说回来啊, 那霍将军……”

  马车打街边经过,议论声不断地飘进马车里。

  乔苏苏坐在车里, 全神贯注地听着车外的话语。

  每当听到与霍玄相关的内容时, 她都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 生怕错漏了任何一丝信息。

  在马车转过下一个弯儿,经过一处茶摊子时, 车却忽然停住了。

  靠近车门处坐着的四儿立即出声询问,“怎么了?”

  车外紧跟着传来吉顺的声音,“殿下,今日城中各处的寺院都有法会,前面这座白马寺似乎还开了讲经坛,来这里的香客太多,把路都给堵住了。”

  乔苏苏闻言,伸手将一侧的车帘掀开一角,向外看去,果然就看到宽阔的街上堵满了车马,有些等不及的,已经跳了车,准备从街两旁的小路钻出去。

  “可还有法子绕路?”四儿也将前面的车帘掀开一点缝隙,皱着眉头向外看了看,不抱希望地问。

  吉顺伸长了脖子看了一眼,坐回到车前,“有街道司的人正在前面疏通,应该很快就好了。”

  乔苏苏坐在车里等着重新启程,因着他们的马车距离街边比较近,旁边又是个茶摊,所以茶客们聊天的内容轻而易举就传了进来。

  “嗳!那霍将军可是个顶年轻的人!就凭他现在年纪轻轻的就得到了皇上的召见,将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升成大官啦!”

  “你见过霍将军吗,就说他年轻?我可是听说,现在武官都不好升,尤其是边镇那种没什么前途的地方,多少人一辈子干到头儿了,也不过就是个镇将。那霍将军既然能领兵打胜仗,肯定是常年和蛮子打交道,对蛮子的脾性掌握的透透的,怎么可能是个年轻小子?”

  “嘿!你还别不信,我听我邻居说,霍将军就是天生当将军的料!北然蛮子刚攻城那时候,他也就是个大头兵,当时连镇将都被北然打怕了,逃跑的逃跑,当缩头乌龟的当缩头乌龟,就只有他,敢带着一城的人和蛮子硬拼!”

  “你邻居?你那邻居是什么来头,怎么好像他亲自去过边镇,亲眼见过打仗一样?能可信吗?别是随便编瞎话唬你的吧?”

  “可信!”先头说话那人被质疑急了,声音都不自觉拔高了不少,“我那邻居说,他有个亲戚在宫里当差,和皇上身边的内监总管是把兄弟,那大太监就是这么说的,还能有假?”

  那两人吵嚷了一会儿,最后以听的人终于相信霍将军绝对是个年轻人告终。

  之后他们又自然的将话题拐到了别处,说着这家茶摊什么茶点好吃,茶里配上什么佐料味道更好,再延伸到哪家酒楼的饭菜好,大厨是哪里人……

  乔苏苏坐在马车里听着他们天南地北的扯了一通,只觉得他们谈论的东西无一处不新鲜,让她在心生好奇之余,更加怀念之前在武承镇生活的日子。

  又过了一会儿,街道司将拥堵的道路疏通好,马车得以缓缓前行。

  等到了大佛寺的时候,时辰已接近正午。

  马车在大佛寺门前缓缓停下,四儿先下了车,见周围没什么异样,这才扶着乔苏苏下车,留下吉顺独自赶着马车去往大佛寺后院。

  今日大佛寺虽然也开了法会,但因为来这里的多是达官贵人,香客的数量不算太多,整座寺院也显得安静一些。

  乔苏苏一路走进去,除了在前殿看到些专门前来观摩法会的香客,其余的地方都显得有些空旷,唯一能证明有人来过的,恐怕只有各处的供桌上摆的满满当当又价值不菲的贡品了。

  她在大殿上简单烧了香,思及太后那日的要求,她便径直顺着一侧游廊,去了后殿。

  在她即将跨进一扇通往后院的小门时,从另一边的跨院,风风火火的走出来两个男人。

  走在前面的那个男人一身轻甲,因为走动时候幅度太大,隐隐就带出些兵戈之声。

  而他的眉宇间似乎还残留着赶路时未散的风霜,偏偏整个人又像一把在沙场上摸爬滚打过后仍未收鞘的刀,于是就显得他与这佛门清净之地格外的格格不入。

  落在他后面的那个明显要正常许多,虽然也穿着轻甲,但看上去极是随和,那人紧赶了几步,勉强与他并排走着,抬起胳膊拐了他一下。

  “诶诶诶霍玄,你能不能慢点儿走?这可是佛门清净地,你这么绷着一张脸,倒像是来打仗的,你没看到那边的香客都被你吓着了吗?”

  霍玄猛地停了脚步,转头正要答话,目光一偏,忽然就落向了大殿一侧游廊尽头的小门。

  那里正留有一道倩影。

  虽然只是背影,却透着说不出的熟悉,甚至连她在跨过门槛时,自然的抬手提裙的动作,都熟稔的如同看过了千次万次。

  一直压在心底的名字呼之欲出,他也顾不上一旁的师子如,直接扒拉开师子如,跨过最近的路线,来到那一侧游廊上。

  然而游廊尽头的小门里已经没有了那个熟悉的背影,透过那扇小门,也只看到一条空荡荡的游廊。

  “不是,你看什么呢?”

  师子如一头雾水的跟过来,也抻着脖子往前面看。

  “没什么。”

  霍玄收回目光,转而走向大佛寺的正殿。

  “原来是要拜佛啊,”师子如收起心中那股奇奇怪怪的感觉,跟着霍玄一起进了正殿,“我就说得进来拜拜么,你之前还不愿意,早知道你现在改了主意,刚才过来的时候,就应该顺路买点儿供果。”

  见霍玄仍是不理他,师子如也习惯了,更何况这段时日,霍玄因为刚娶的媳妇没了,脾气也阴晴不定的,他也不敢多烦着他,干脆就去旁边的供桌上随便看别人顺手抄写的佛经。

  最新的一页上墨迹还未干,师子如来了兴致,干脆也提笔蘸墨,歪歪扭扭的在旁边跟着抄了一句佛经。

  末了又招呼了霍玄一声,“来都来了,你也抄两句经,走个过场,静静心?”

  原以为霍玄和之前一样不感兴趣,结果他还真过来了。

  师子如见状,便让出了位置,顺手把毛笔蘸好了墨,递给他。

  霍玄接过笔,正要接着写,目光忽地落在最开始那一段字迹上,他的神色立刻就变了。

  那字迹太熟悉了。

  思及方才所见,他猛地看向殿外,目光从怀疑,逐渐变得笃定。

  乔苏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