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哈哈老傅啊,你简直要笑死我!”

  极简主义装修的宽敞客厅中,靳淮的笑声几乎都传出了回声。

  傅临泉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杯中的冰块摇晃,他眯起眼看着笑得前仰后合的男人,道:“有这么好笑?”

  “你真是……绝了。”靳淮摘下眼镜,抹去眼角笑出的泪花,“我们威风凛凛的傅总,为了哄小姑娘搞好母女关系,竟然干出这种事。”

  “还有,她真的扑到你身上来了?真的不是投怀送抱?”

  “不要乱说话。”傅临泉再一次警告他。

  他很确定,温璇当时真真切切,只是为了阻止他说出凶手。就是这么简单,他甚至在她眼里真的看到了一点恐慌。

  “笑死我了,”靳淮听他解释了一番,觉得更好笑了,“这小姑娘,太好玩,太可爱了。”

  “你还是闭嘴吧。”傅临泉瞥了他一眼。

  “诶,傅大总裁,夸也不让了?”靳淮在自家客厅沙发上翘起了二郎腿,“我说你家小姑娘可爱,你吃醋了?”

  再次接收到傅临泉的眼刀之后,靳淮终于老实了,在自己的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二人之间骤然安静下来,傅临泉抿了口威士忌。

  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那日深夜回到北城,四合院中一片黑暗,雪静谧地落下,而正房的客厅内却亮着一盏微弱的灯。

  温璇静静地卧在沙发上,似乎是看着书睡着了。

  时隔多年再次在北城扎根,傅临泉从未带过任何人去过他的四合院。即使约人谈事,也是在会所,或是他别处的房产。

  在他看来,胡同里那座老建筑是他绝对私密的一处领地。

  温璇是唯一一个,也是特别的一个。

  她那时无知觉地枕着自己的西装外套,发丝散落,露出白皙精致的小半张脸。

  确实是可爱的。

  没安静多久,靳淮终究还是没忍住,再次开口:“你不会烦的吗?你一个单身汉,还把她真的养在你的四合院里,你平时带女人回去不会受影响吗?”

  “我没有女人。”傅临泉简言意骇地说。

  “噢,是我搞忘了,在完成你的‘目标’前,你是不会找女人的。”靳淮一拍额头,朝他敬一杯,“还要恭喜你,这次出差,事情办妥了吧?你倒是亲力亲为,这点我确实佩服。”

  “瑞清对我诚意十足,我自然要加以回报。”傅临泉遥遥回敬,仰头将威士忌饮尽。

  “不过,年关将至,你恐怕还是要回去一趟……”靳淮喝得有点上头了,喃喃道,“真烦,你回南边去了,没人陪我喝酒了。”

  听到这句话,傅临泉眼底浮上一点暗色。

  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靳淮瞪着眼睛看他,“稀奇,真稀奇,你不是平时不喝酒,每次来我这儿只喝一杯的么?”

  他就知道,要回林城这件事,是真的让傅临泉厌烦至极。

  **

  温璇考完最后一科的那天,是个晴朗日子。

  阳光落下,难得有了一点暖意。只不过校园里仍是没有生机,枯树伸展着光秃秃的臂膀,在大道上列成一排,冷冷清清。

  她从考场教室出来,便看见许久未见的李琴亲昵地挽着高怀予的手臂,背着一只新包,洋溢着热烈的笑容。

  看见温璇后,李琴的笑容僵了一瞬,但很快变得更加灿烂,看着她的眼神也仿佛在炫耀:看,这男人终于是我的了。

  温璇惹不起,但躲得起,她转头就走,压根不想和他们碰面。

  她穿过学生人群,听见有人在窃窃私语:“听说高怀予和他女朋友同居了。”

  “李琴不是被退宿了吗,高怀予在校外租房,干脆就一起住了呗。”

  “啧啧,这么高调,秀恩爱,死得快啊。”

  “笑死,看李琴那个样,应该一时半会分不了吧。”

  温璇听着,权当听八卦了。总之,与她无关。

  她坐上回四合院的公交,微信收到一条消息,是温华发来的。

  自从上次她收了温华的转账后,二人的关系似乎有所破冰。

  可冰冻三尺,并非一日之寒。她总觉得,自己和温华的母女情,还是保持一点距离比较好。

  就像上次她拜托傅临泉带她去F国,她情愿远远地望母亲一眼,满足自己的思念,也不愿真的和她交谈。

  温华发来信息,问她有没有买好回家的机票。

  她过年不会回国,她这么问温璇,是想让她帮忙照顾从疗养院被接回家的外婆。

  外婆在她上大学后,就患上了轻度的阿兹海默症,许多事情都记得不清楚。但最近疗养院那边打来电话,说外婆一直在念叨着要回家,建议将她接回去住几天,缓解一下患者的情绪。

  温璇后知后觉才感觉到,为什么温华一定要她收下那十万块钱。

  是因为她想让她回去照顾外婆。

  可是温璇不解,外婆有需要她当然会回去照顾。事实上,她在高中后期,但凡从学校回家,都是和外婆生活在一起,她也很迫切地想要回去看望老人。

  温华这样的举动,让温璇觉得她们母女之间仿佛隔阂更深。

  她郁闷地回了消息后,将手机关闭。

  温璇和宋春宁一起买了一周后的机票回家,但她忽然想到,傅临泉呢?

  他家也在林城,他过年会回去么?

  温璇无缘得知,因为傅临泉最近一直没有回四合院。

  她知道,傅临泉的生活比她要复杂得多,他工作是很忙的,社交圈子很宽广。

  从这两年的财经新闻上,温璇可以看到他工作的轨迹。傅临泉原本在傅氏旗下公司任职,如今却似乎是抛下了自己在南方的一切,受瑞清科技邀请,任总裁兼CFO。

  财经新闻以外,一些八卦还提到傅临泉出走傅氏的隐情,傅氏内部的争斗,以及傅临泉与他几个兄弟的关系。这些乱七八糟的讯息让温璇看得头疼,但她也敏锐地捕捉到男人一年多来的成就——为瑞清成立产业基金,扩展国际业务,清洗管理层等等……不少评论赞他雷厉风行,铁血手腕,更提及他有可能要为瑞清操持上市事宜。

  温璇可以隐隐感觉到傅临泉的野心。他来北城,绝对是要做出一番功绩的。

  他好厉害。傅临泉的世界,就像一片看不见边际的海洋。

  不像她,单纯地在学校和四合院间两点一线。

  她又忽然想到,傅临泉大概率不止有四合院这一个家。

  也许,也许他还有女朋友要陪……

  温璇握紧了手中的手机,侧过头望向窗外缓慢移动的风景,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好奇这样一个问题——傅先生,是不是有女朋友呢?

  温璇考完后,就相当于放假了,而宋春宁也在差不多的时间结束考试,她们原本约定一起订个酒店,在北城玩一周再回家。

  然而宋春宁那边似乎和男友发生了什么争执,一时抽不开身,温璇只好退了酒店。

  她一个人待在四合院内,每天的日常仍是阅读。

  温璇还偷偷地保留着那本《要塞》。她有些舍不得还回图书馆,于是不好意思地撒了谎,说书丢了,付了两倍的罚款。

  现在,这本书如今完完整整地属于她。

  温璇看了一遍又一遍,小心翼翼地将其中泛黄的便签纸保存好。

  每一次翻过时,都会想起傅临泉。

  她觉得自己仿若一个时间窃贼,偷偷地回到了九年前他的高中时光,窥视到他生活的一角。

  在她回家前的倒数第三天,傅临泉回到四合院。

  男人最近的心情实在不算好。

  他一连在公司忙了多日,回家前又接到了林城那边来的电话。他名义上的二弟战战兢兢地同他说,傅女士近来头疼症状愈演愈烈,问他能否动动关系,将那位保释出来。

  傅临泉冷声拒绝:“那位又不是医生,找他有什么用?既然身体不适,就请最好的医生回家治疗。”

  那日又下了一场雪,他挂了电话,一身萧肃地回家。

  温璇正在院中的回廊上徘徊,形单影只。院中的花草都在过冬,她呆呆地望着自己从宿舍楼道里带回来的那一小盆茉莉,不知道该怎么养这盆花。

  傅临泉进门时,便看见穿着奶白色棉服的小姑娘蹲在院中的雪地里,和她那盆不知从何而来的茉莉为伴。

  温璇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仰起头看他,脸颊鼻尖上泛起了一点红晕,大约是太冷了。

  她有点不知所措,天真地仰起头问:“傅先生,我的茉莉花会不会被冻死?”

  冷风呼啸地穿堂而过,却在宁静的院落内偃旗息鼓,纯白的雪花打着旋儿,落在小姑娘光洁的额头上。

  傅临泉被冰封得冷硬的一颗心在那瞬间化出了片刻的柔软。

  “不会的。”他俯身,将茉莉花抱起。

  温璇也是才知道,原来四合院内有一处阳光房,能够提供适宜的温度,傅临泉将娇贵的植物都放在那里面过冬。

  将茉莉安置好后,傅临泉转头看见温璇惊讶的神情,问:“你在这儿也住了几个月了,怎么,从没来过这间屋子?”

  温璇摇摇头,“毕竟是您家,我不好乱闯的。”

  傅临泉失笑。

  温璇未免也乖巧过了头。

  那个词怎么说的?“招人疼”,大概就是如此了。

  “没关系。”他轻声开口,“在这里,想去哪间屋子都可以。”

  温璇眉眼弯弯地点头,下一秒,她很突然地凑近他。

  她踮起脚,伸手触碰了一下傅临泉耳侧的发丝。

  “傅先生,您头发上落了雪。”她说,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晶莹的雪花与她掌心的温度交汇,“哎呀,已经融化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