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什么？别哭了, 老是哭成什么样子？”
“坚强点，初雪，你是姐姐了。”
“你是姐姐, 要保护妹妹。”
沈初雪是在五岁的时候才第一次见到小自己两岁的妹妹，那并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也是在那一刻，她知道自己有了一个妹妹, 同时失去了哭的权利。
母亲说，她是姐姐, 要坚强, 因为妹妹很特殊, 她体弱多病，所以姐姐要保护妹妹。
沈初雪从小胆子就小, 她怕黑，她虫子，也怕生, 因为这种性格, 母亲对她多有不喜, 她只有母亲, 没有父亲, 所以为了讨好母亲，她强迫自己改掉这些性格。
沈初雪一直以为母亲喜欢聪明坚强有韧性的孩子, 直到见到妹妹。
三岁了, 妹妹因为体弱无法下地, 母亲就整日整日地抱着她, 她比同龄人发育得更慢, 不会说话, 母亲心疼她，会换着法子逗她，只要她笑，即使无法独立行走，即使是个不会说话的笨小孩，母亲就很满足。
五岁的沈初雪在看见母亲那发自内心的笑容是震惊的，早慧的她那个时候心头涌上一股委屈，她忽然间明白，她的母亲不是不喜欢弱小的孩子，只是不喜欢她。
母亲只是需要她。
母亲需要一个继承人，需要一个姐姐照顾病弱的妹妹。
当然，在母亲看来，能够照顾妹妹，也是自己迫不得已的放手，因为她太忙了，她曾经试图独自照顾自己的幺女两年，实在分身无术，所以她把这份恩惠施舍给了自己的长女。
她的幺女是那么的宝贵，如果可以，她并不想让另外一个人介入她们之间。
沈初雪早早就明白了自己和妹妹之间的区别，并且嫉妒上了妹妹。
她那么渴望母亲的爱，自己要克服本性，极力做到完美，才可能换来母亲一个夸奖，妹妹却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轻易得到，妹妹甚至会被母亲夸奖吃饭吃得很乖，会被夸奖小手小脚力气很大，她怎么不嫉妒？
她嫉妒妹妹，也不喜欢这个妹妹，却被母亲要求照顾妹妹。
还小的沈初雪还不明白自己没有拒绝的权利，仍然还残留着一些孩子的任性，在一次被要求独自照看的任务中扔下妹妹离家出走了。
那是她十岁妹妹八岁时候的事，那天她再也忍受不了，一个人跑出了家。
她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离经叛道的事，一跑出去就后悔了，但是害怕母亲的责怪不敢回去，躲在离家不远的一个公园的蘑菇屋底下，她又困又饿，不知不觉睡了过去，醒来时天快要黑了。
公园里的其他小朋友都陆续回家了，她也想回家，但不敢，害怕得哭了起来。
因为母亲的教训，她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这次却忍不住。
沈初雪怕黑，非常害怕，就在她抱着自己不知怎么办的时候，一个小小脑袋钻进了蘑菇屋，天生比一般人精致的孩童一手扶着蘑菇屋朝小小的儿童屋里瞧，看见沈初雪在哭，慌了神。
她张着嘴朝沈初雪喊，但没有发出声音。
沈初雪被一个小小的身子抱了个满怀，愣住。
没有人来找她，来找她的只有被她讨厌的妹妹。
而且，这是她的妹妹第一次学会走路。
沈初雪以前就发现了，她病弱的妹妹的嗅觉十分灵敏，她以前没有当一回事，现在她的妹妹却靠着敏锐的嗅觉找到了她。
沈初雪五味陈杂，而抱着她的孩童在发现她没有哭泣后，用脸亲昵地贴她的脸，然后朝她露出灿然一笑。
看着那样无邪的笑容，沈初雪感觉了自己的卑劣。
那一天，沈初雪被狠狠惩罚了，也是在那一天，沈初雪开始心甘情愿保护她的妹妹，如母亲所愿，成为一个强大的，能为妹妹遮风挡雨的姐姐。
虽然依然嫉妒。
沈初雪从未放弃博得母亲的喜爱，她觉得自己天生不讨喜就后天改变，她做母亲希望她做的，放弃自我，只希望母亲爱她一点。
十几年过去，沈初雪成长成了别人羡慕的样子。
偶尔沈初雪会为自己感到不值，所以在看到热脸贴许珞的周渺，她忽然发癫，想要阻止，看到那样子的周渺，会让她想起自己来。
“初雪，你要变得强大起来，沈家未来还要靠你。”
“初雪，你是姐姐，你如果不强大，谁来保护妹妹？”
时至今日，沈初雪其实并不讨厌妹妹。
只是，有时候她想，她如果不是姐姐就好了。
***
沈初雪居然还有一个妹妹，那天沈初露被带走之后，许珞就没再到那个孩子，也没再收到对方的花。倒是没少见沈初雪，沈家又办了几次聚会，许珞在聚会上看到过沈初雪，每次看到她时她都跟一个戴着眼镜的斯文男子在一起，好像十分亲密。
许珞刚开始没多关注，后来一次聚会结束回屋后偶然想起：“那个每次跟在沈初雪身边的男的是叫秦知吧？”
许珞从记忆角落里翻找出斯文男子的身影，“他好像是这次来参赛的育种爱好者。”
一个育种参赛者却跟沈初雪走得这么近，这让许珞有一点点意外，毕竟两人身份相差有点大。
“花诞”活动中也不是没有育种参赛者跟圈里的少爷小姐走得近的，但这部分少爷小姐都是成年人，他们跟那些育种参赛者或许在私下里做了一些你情我愿不方便宣传的交易，可沈初雪不至于，她还小呢。
许珞想不通这两人怎么变亲近起来的，去烦宋云苒：“宋云苒，你说他们怎么走到一起的？”
宋云苒并不关心沈初雪也不关心那个叫秦知的，只是记忆太好，没办法忘记自己第一天来沈家时有个走错门的家伙，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个家伙就是秦知。她打第一眼见那男的就不喜欢，莫名就是不喜，所以当时才出口带刺。
现在秦知和沈初雪走到了一块儿，宋云苒不免对那个男人带了几分审视。
但这跟她没有关系，她随口道：“可能沈初雪比较欣赏他。”
“是这样吗？”许珞试图回想秦知带来的参赛作品，但很可惜，不知道是不是那作品太缺乏特点了，她怎么也回想不起来，她嘟哝，“那我下次也去多看两眼他带来的花。”
能被育种世家的继承人欣赏的作品，一定不差！
许珞还想跟宋云苒再聊聊那个秦知，却感觉手腕一疼，垂眸看去，看见宋云苒正拿着她的手腕细细地啃咬，许珞“嘶”了一声，又疼又痒。
宋云苒一边啃咬着她的手腕一边抬着眼眸看着她，对上那样的眼神，许珞魂儿都飞走了，脑子里哪里还有什么秦知什么沈初雪。
她嘿嘿笑一声，长腿一跨坐在宋云苒腰上，问身下的人：“今晚不早睡？”
宋云苒笑着回她：“珞珞怎么想的？”
许珞附身下去亲她：“珞珞想通宵。”
这着实是大话了，宋云苒却没有笑话她，一派纵容：“如珞珞所愿。”
这晚两人“忙”到后半夜才睡下，精疲力尽的许珞睡了个好觉，醒来时发现宋云苒早她许久起来，正倚靠在床头看书，许珞将头钻进她怀里，将脸压在她看的书上，虚合着眼嘀嘀咕咕：“为什么我感觉你的体力比我还好？明明我才是人鱼。”
人鱼的体力比人类强太多了，但在那种事上，她从来没有在宋云苒身上看到过疲惫，真真奇怪。
要看的书被压住，宋云苒把捣乱的人的脑袋掰了掰，没掰动，放弃了。
她漫不经心地回答着人鱼的问题：“这很重要吗？”
许珞嘟嘟嚷嚷：“这样我很没面子嘛！”
“噗！”宋云苒失笑，成全她的面子，“我不会笑你。”
许珞瞪眼：“那你现在在干嘛？”
不是就是在笑吗？！
宋云苒绷起脸：“没笑了。”
许珞：“……”
她抬起手，泄愤似的揉捏宋云苒的脸。
“花诞”活动还剩三天结束，育种参赛者们开始卖力推荐自己的作品，想要最后冲刺一把，许珞去比赛场地看了秦知的作品，发现对方培育的花非常普通，花型花色花香都没有出彩的点，并不是她所喜欢的，大失所望。
她觉得这是自己的问题，瞪大双眼仔细观察，试图找出它与众不同的魅力。
她在秦知的花前站了太久，引来了一个女孩子的注意，对方来到她身后跟她说这盆花的育种者人品不太好。
女孩子说了秦知的一些事，说秦知刚来沈家时几次“误闯”贵客的房间，居心不良。
“他现在勾搭上了沈家的那位，这次活动的冠军非他莫属，名利什么的不过是手到擒来。”女孩子用嘲讽的语气说道。
这个女孩也是秦家贵客，她曾是秦知的目标，她也相当欢迎秦知来当她的入幕之宾，然而秦知却在物色了众多目标最后选择了沈家长女，这让她很没面子，所以她才在许珞面前说这些。
许珞一听，大惊，想起了自己第一天来沈家时遇到的那个走错房间的男子，一回忆，的确是秦知。
她信了这个女孩子的话。
她想把这件事告知沈初雪，找了个沈家佣人询问沈初雪的房间，得到指路后就去找沈初雪了，路上她遇到了周渺，周渺问她去哪儿，她没回答，不想把沈初雪可能被个男人骗了的事到处宣传。
她不说，周渺越发好奇，一路跟着她，许珞想甩了她但没甩掉，只好带着这个小尾巴一起。
两人来到沈初雪的院子，周渺认出了这地方，奇道：“许珞，你找沈初雪？你什么事要找她？”
许珞还在想怎么背着周渺把打听到的消息告诉沈初雪，没好气：“你好奇心那么强干嘛？”
说话间，前方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身影踉踉跄跄地从屋里走了出来，一股血腥气迎面而来。
许珞和周渺同时一顿，看了过去，在两人的注视下，走出房间的人暴露在外面的空气中，露出她惨白的脸。她的衣服上满是鲜血，肚子上插着一把只见把柄的匕首，她的表情已经恍惚，似乎在哪儿丢了魂，好半晌才注意到院子里有人，眼眸动了动，却没能聚焦，张口虚弱地说：“帮我……打个急救，我妹妹……”
话没说完，身体一软，要倒。
许珞、周渺：“！！！”
沈初雪？！
两人一惊，冲上前去。
周渺一把接住要倒的沈初雪，许珞则看了她们一眼，进了屋。
屋子里的惨状触目惊心，叫秦知的男人身上中了七八刀，躺在血液中不知死活，沈初雪的妹妹沈初露衣衫不整地躺在房间里的一张桌子上，颈部一片青紫掐痕，此时人事不省。
许珞赶紧上前检查沈初露——有呼吸，还活着，只是昏迷了。
“这……”她抱起沈初露，将这个孩子身上的衣服拢起，不禁问，“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门口的沈初雪大概听到了许珞的问话，本来苍白的脸变成死白。
发生了什么？
沈初雪不想回忆。
都怪她。
就是因为她，秦知才能接近妹妹。沈初雪回想起自己推门而入看到被她引为知己的男人正在强迫自己智力不足的妹妹时的情景。
“怎么这个表情？”
“初雪，我跟你妹妹在耍朋友呢，耍朋友亲热一下很正常吧？你妹妹也答应了的。”
男人也有些慌，大概没想到她这个时间回来，试图狡辩。
那一刻沈初雪的脑子一片空白，她也想没想，拿起房间里的水果刀冲了上去。
男人被她刺中七八刀，她也在男人的反抗下被刺中一刀。
被刺中后她用最后的力气检查了妹妹的情况——惨祸还没酿成。
但她并不感到庆幸，只是为妹妹遭遇这一切感到无比的愧疚。
都怪她。
因为秦知跟她说他有个弟弟，自己这个当哥哥的和她的处境一样，她便把他当成同类，试图跟他取暖。
都怪她。
她本来发誓要保护好自己的妹妹，结果到头来伤害妹妹最大的人却是她。
她从小就被要求做一个强大的人，强大到能为沈家带来繁荣，强大到能保护妹妹，但……
十七岁的女孩眼里的光变得暗淡，她抓住抱着自己的人的手，想要寻得一个答案：“我是不是……依然如此弱小……呢？”
因为她精神上的弱小，试图与人取暖，所以才引狼入室。
都怪她。
虽然成长成了别人理想的样子，但她似乎依然那么那么弱小。
抱着她的周渺感觉到怀里的女孩在颤抖，在为了什么而深深痛苦，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
“还小呢，不用着急强大起来。”
周渺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对于一个还未成年的孩子，她觉得不用着急强大。
沈初雪：“……”
像是被什么给救赎了，深感痛苦的她感觉轻松了许多，在一种莫名的安心中，她失血过多晕了过去。
果然，如果还有那样的活动，周渺，我想成为你的恋爱对象。
——这是沈初雪因为昏过去而没来得及对周渺说的话。
作者有话说：
感谢“余恋.”灌溉营养液x10,么么~~
领养了一只猫猫，外出去接，手机网页登不上账号，灌溉了营养液却没有感谢到的宝宝下次名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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