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雨突袭A市, 声势浩大,迅速上了本地热搜。

  A市城内黑云翻滚,雷电交加。

  一道紫电划破天际, 紫光打在窗帘上,触目惊心, 宋云苒抬手捂住了身旁人的耳朵。

  雷声紧随而至。

  “别怕,只是打雷。”宋云苒出声安抚着身旁人。

  被她安抚的人盘腿坐在她旁边位置上, 感觉自己耳朵被捂住,抬了抬眼眸, 清澈双瞳中只有疑惑并无惧色。

  宋云苒对上这双眼, 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因为她的伴侣心智退化,她下意识就把对方弱化了, 其实人家并不怕打雷。

  宋云苒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就收回了自己的手,收回之前顺势捏了捏对方的耳垂。

  楼上传来脚步声, 付婆婆出现在楼梯口。

  老人的身后跟着家政公司的员工, 两人正在交谈, 家政公司的人要回公司, 老人觉得雨大太, 建议雨停后再走,家政公司的人执意要走, 两人就这个话题来回拉扯, 最后的结果是家政阿姨占了上风, 付婆婆退一步提出为家政阿姨联系司机送她离开。

  一切看起来稀疏平常。

  宋云苒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付婆婆身上。

  难道没有发现文件?

  宋云苒若有所思。

  没有上楼去检查那文件到底有没有被动过, 还不到那个关心程度, 宋云苒那双天然给人一种温柔感觉的浅色眼眸, 这一刻在灯光之下显现出一丝冷漠感。

  她看着付婆婆去送家政公司的人,等人走远了,但老人却还站在门口,朝着院子的方向,一动不动,忘了该回来似的。

  现在,她看起来不那么正常了。

  但这种给人不正常的感觉持续得很短,不久,老人便转身走了回来。

  她穿一身素色旗袍,一如往常的温和,慈祥,气质如温茶。

  客厅沙发上,正拿着逗猫棒逗猫的许珞忽然如有所觉,猛地抬起头来,看向老人。

  突然之间,她嗅到了一股特别的味道。

  人鱼总能从庞大的猎物群体中精确寻找到合适的猎物,他们能嗅到其他生物所不能嗅到的味道,弱小的,衰老的,以及……散发着陈腐即将死亡的味道。

  因为不明原因而陷入迷障的许珞被扑鼻的死亡的味道所包裹,不知怎么排解,哭了。

  付婆婆是在两天后的中午突然倒下的,当时她正在照看在后院玩水的许珞,突然心脏剧烈疼痛,缓了半天没缓过来,一头栽倒,差点掉进了泳池里。

  许珞的尖叫声引来了正在厨房做饭的李婶,李婶是知道付婆婆的情况的,赶紧打电话给医院。

  这是付婆婆这段时间第二次紧急入院了,但没了上一次的幸运,她被抢救了好久才转到病房,这并不意味着她转危为安了,转到病房只是等死的另一种说法。

  老人的身体真的垮了,躺在病床上的她清醒的时间很短,一次醒来她看见陪护在旁的许珞,挣扎着拉住了许珞的手,说自己联系上了一名顶级神经内科医生,帮许珞预约了,让许珞去看医生。

  老人不清楚许珞是怎么变成这副呆呆傻傻的模样的,碍于雇主的要求没有过问,但内心身处一直担心着许珞,背着宋云苒特意为许珞预约了非常难预约的医生,本想着找个机会带许珞去看看,但她突然病了,而自从她病倒之后记忆衰退了不少,她不记得自己的这番话在她每次清醒后看到许珞都会说一遍,一遍一遍地重复着。

  她放心不下的还有另一个人——她的雇主。

  她看着她的雇主,眼中弥满复杂。

  她欠了这个人一个生日,那一年她拒绝了这个人的生日邀请,错过了将还是孩子的她从孤独中拉回来,斩断了对方对人类的期待,对此她一直心怀歉意,所以想补一个生日给她。

  但终究是来不及了。

  来不及的不止如此。

  她原本打算等宋云苒的生日过后就回到家乡去,那里才是她的归途,她就寻多年的朋友就在那里,她得回去,回到对方身边去。

  她有句话要跟对方说。

  她好想好想告诉她。

  为什么呢?

  为什么她的人生总在错过?

  不甘心。

  不甘心。

  急切堵在心口,眼泪漫出眼眶。

  好想……好想向天借点时间,至少让她回到故里,让她这一辈子的旅程,停止在她的朋友的身边。

  婆婆入院的第三天,那天半夜,睡得并不安稳的许珞忽然惊醒,一丝清明扎进她的脑海,如同细针一般穿透混沌,她第一时间感受到了自己的异常。

  这几日的记忆像是蒙了层纱一样挤进她的脑海,她被迫整理记忆的同时还要感受着一股烧灼般的热度。

  “哈……”

  她难以自抑地呻|吟了一声。

  记忆飞快被她理清,她终于有精力去分析自身的状况了。

  此时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不陌生,就是发烧,但和之前不同的是,那种烧灼感只封锁在她的下|半|身,在她腰部以下的肢体纠缠。

  她伸手摸了摸,在自己的腰侧触摸到一片冰凉细滑。

  她脑中一激灵,想到了什么,难道这是……

  “珞珞?”

  身侧传来宋云苒带着睡意的呓语,许珞想也没想,猛地从床上弹起,躲避似的一脚一脚深一脚浅摸黑躲进了洗手间。

  碰——

  她哐当关上洗手间的门。

  这响动闹成这样,就算是睡熟成猪也该醒了,何况是本来就觉浅的宋云苒?

  她睁开眼,看向洗手间的方向。

  半晌,她打开了房间的灯。

  另一边,许珞躲进洗手间,脚下没力,差点摔倒,幸好手疾眼快扒拉住了洗手台。

  她软绵绵地靠着洗手台,心惊肉跳地看着洗手间外的灯光。

  宋云苒醒了?

  怎么办?

  她好像要……化鱼了。

  她这段日子跟宋云苒相处得挺好,她被烧傻了的这几天,宋云苒更是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够朋友,但她是人鱼这种秘密要是暴露了,对于宋云苒来说是不是太过冲击了?

  而且,她人鱼身份一旦暴露,宋云苒势必会明白过来,她根本不是宋云苒娶进门的那位,她骗了宋云苒,对方会不会生气?

  许珞脑子一团乱,她感觉自己的双腿越发得灼热,人鱼的鳞片正从她的腰往腿上蔓延。

  就在这时——

  砰、砰。

  门外响起了两声敲门声。

  许珞呼吸一停,一双大眼瞪得圆溜溜。

  “珞珞,你在洗手间里吗?”

  门外宋云苒的声音传了进来。

  许珞没应,不敢应。

  砰、砰。

  又是两声敲门声。

  许珞心脏一提……小声又小声地应道:“珞珞没在。”

  “噗——”

  笑声传了进来。

  许珞鼓了鼓脸颊。

  “珞珞好了?”隔着一道门,宋云苒笑着道,“我好久没听到珞珞说话了,有点怀念了。”

  预料到里面的许珞不会回答她,宋云苒也没等着回答,而是直接道:“珞珞,开门。”

  她用的并不是强硬的要求的语气,而是轻软的带着的笑意的声线。

  门没有开。

  里面的响动也消失了。

  宋云苒耐心十足地等着,就这么等了好一会儿,就在她打算再开口的时候,门忽然从里面大力拉开了,哐当一下,好大一声。

  宋云苒看过去。

  洗手间里没有开灯,但卧室的灯光足以让她看清里面的情形,于是那一刹那,一条鱼尾闯进她的眼帘。长达两米的鱼尾盘在洗手间的地板上,蓝色,尾端的颜色更深,从腰到尾端,呈现自然而完美的漫射,半透明的尾鳍像是最顶尖的女工织就的细纱,如果是在水中,可以预见其曼妙姿态。

  宋云苒的视线微微上移,落在了扶着洗手台上的那只手上,和记忆中的手不太一样,它变得更加修长骨感,指节多了一节,指甲很长,十分锋利,它搭在大理石的洗手台上,平整的台面上散落着一些崩裂的细碎石渣。

  脸还是那张脸,完美得明显有异于人类,耳边有鳍。

  这就是人鱼。

  宋云苒的心里划过这个念头。

  亲眼看见朝夕相处的人变成人鱼,宋云苒的内心算得上平静,这大概是因为她早就认定了她为她所拥有,人类也好,人鱼也罢,并不影响什么。

  对面,许珞不知道自己被一个人类打上了所有物的标签,她见宋云苒一直盯着她,内心慌慌,面上故作镇定。

  她挺了挺胸,强装平静:“嘿,宋云苒,事到如今,我必须得通知你了——你的伴侣许珞死了,我不是你的伴侣,而是一名人鱼。”

  “我可以给你十秒钟的时间让你缅怀一下下,十秒以后,忘了你的伴侣,我们继续做朋友。”

  “不用太悲痛,这段时间跟你相处的都是我。”

  “也不用太惊讶,你听过人鱼故事,也应该有所心理准备。”

  “还有……”

  “你……”

  宋云苒打断她的滔滔不绝。

  许珞的故作镇定被打破,她的眼神闪躲了一下,朝对面龇牙,凶巴巴道:“干嘛?!”

  宋云苒扫了洗手间地板上的碎布片,那显然是许珞化鱼时睡裤被崩裂导致的,宋云苒问道:“你要换件睡裙吗?遮一下你的鱼尾?”

  她不是人鱼,不知道人鱼露着尾巴算不算裸。

  许珞:“……”

  她也低头看地上的碎布,沉默几秒,她没想到宋云苒最关注的竟然是这个:“我们人鱼从不遮尾巴。”

  宋云苒说“哦”,接着笑了笑:“那你继续说,还有什么?”

  许珞瞄一眼宋云苒,宋云苒不愧是书里面的凶残反派,见了人鱼都这么平静,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

  她不自觉有些气短:“还、还有帮我保守秘密。”

  说完这话她立马察觉到不应该这样,她现在可不是脆皮人类了,就算宋云苒再凶残,也只是一个人类而已!

  于是她重新调整好气势,挺胸抬头,顺便露一露自己的小尖牙。

  她猛地一甩尾巴,那尾漂亮的鱼尾破风甩出,撞上洗手池,砰——洗手池被她剃了一角。

  石料飞溅。

  感受到了自身的力量,许珞自信了。

  “帮我保守秘密,不然我碎了你!”

  她神采飞扬,一改以前在宋云苒面前的怂,“要知道,人鱼凶起来,没有love and peace!”

  许珞觉得自己的震慑足够了,她等着对面的回答。

  “我知道了。”

  “我会保守秘密的。”

  如她所愿,宋云苒这样回答道。

  “所以——我的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宋云苒问道。

  “许珞。”许珞说,“我的名字也叫许珞。”

  宋云苒微微一笑,唤她:“珞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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