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影回了房间,她还没想好该怎么和凰影解释,她的脸忽然大变,便没有开灯,直接和衣躺榻上睡了。

  清影躺在榻上翻来覆去,脑子里有时是阿依娜说的“计划时间再度延后,我要研究一下这种假脸,看看能否让你和凰影两人全都摘出去,让其他人去吃假死药骗过金铁木。”

  或是“多脸道人到底是谁?给我换脸及教授阿依娜制脸术有何目的?”

  一会儿又变成“明天该怎么和凰儿解释才行?”一心三用,简直不能再分裂。

  一直想了大半夜时间,清影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再度睁开眼睛时,她看到凰影正在瞪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看着她,食指还在戳她那张崭新的脸。

  清影一时没反应过来昨晚发生的事情,下意识道:“早呀,凰儿,快点洗漱完去吃饭,不能不吃早餐。”

  凰影兴致高昂地道:“阿清也早,我早就洗好了,只等阿清这只小懒猫起床洗漱完毕,我们就去吃饭饭啦!”

  说着这熊孩子又戳了她脸一下。

  清影依旧没反应过来,却被她戳出了一点火气,刚想呵斥她一下,就想起来自己模样大改,以及,对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清影当即哑火没了声音。

  两个人在床上和床边大眼瞪小眼,一个比一个茫然。

  良久,清影不好意思道:“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凰影收回了手,用食指戳了下下巴,道:“阿清的衣服、声音和语气都没变呢,而且除了阿清,再不会有人对我那么好了,我怎么会认错你呢。”

  清影听了感动得想哭,当即抱住凰影,激动地亲了她脸颊一口,心想不愧是我养大的崽,贴心。

  凰影傻在了原地。

  清影却心情极好地松开她下了床,哼着歌儿洗着脸,用柳条刷着牙,梳妆。

  做完这一切,她又回到床边,替保持原姿势不动的凰影重新梳理被她先前那一抱弄得乱了点的发髻,再簪好送她的玉梅簪子。

  凰影确实长开了,出落为一个明眸善睐的大美人,那裘红衣衬得她像一团火焰,温暖活跃,夺目照人。

  梳完头发,清影用檀木梳轻敲了下凰影手背,笑道:“回神了,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凰影被她的笑脸晃得心里发虚:“没想什么,阿清,我肚子有点饿了,我们去吃饭罢。”

  说着她就拉着清影的手蹦跶下床铺,一直往门外走,清影也乐得由她。

  她今天莫名心情很好,哪怕还是有很多谜题没有解开,也拦不住她享受当下的乐趣。

  *

  待二人吃完饭,阿依娜才姗姗来迟,并且告诉她们,清影那张假脸的研究,不日即可取得成功,让她们安心在这里再住上两天。

  两人含笑应了。

  由于阿依娜没有制止她们去什么地方,两人在期间,把回回谷逛了个遍,自然也发现了那些藏于青藤之下的囚徒,以及阿依娜豢养的诸多私兵。

  这些兵清一色都是女子,年龄从十几到三十几不等,环肥燕瘦一应俱全,自然也是美丑都有。

  说实话清影挺震惊的,这么多的女人组成的军团,战斗力如何暂且不论,光是凑出来就极其困难了,而且她们的服饰统一,一溜的素白无瑕,动作还挺整齐,不苟言笑,倒是有那么几分地方军队样子。

  最为神奇的是,阿依娜让这些女人按身形分队伍,壮的扎一堆,瘦的扎一堆,高的扎一堆,矮的扎一堆。

  她们要做的事情,也是不同的。

  这种分工意识与军队管理方法,颇为先进,不知道阿依娜在哪学到的。

  这么一来,她说自己是那只鬼,倒还是真的了

  只是这个‘鬼’的意思,清影却是不大明白。

  只觉得大抵这些巫师或祭祀什么的,就是喜欢玩神秘那套,一件很容易就可以解释清楚的事情,偏偏要往玄之又玄的方向上去解释,也不想去多加探究了。

  她还不想年纪轻轻就成为秃头少女!

  至于这些囚徒,两人不太想管,因为她们认出了不少此前穷凶极恶都是判了死刑的家伙,他们早就该死了,活到现在,还是推迟死期赚了呢。

  两个人没心情管他们。

  时代不同,管理方法自然也不一样,清影适应良好,尊重阿依娜的治理方法,毕竟她只是个来借力复仇的。

  阿依娜某些方面虽然十分狠辣,但这个时代就是这样,恶人自有恶人磨,这也是她的选择,她们看了一圈这里,也没什么好说的。

  她和凰影,只要保护好自己就可以了,其余的,也没那么多心力去管。

  其实也可以这么说,她清影天生就情谊寡淡,愿意竭尽全力去护一个凰影,就已经是她所能展现给世人看到的全部人味。

  至于凰影,在阿依娜的教导和培养之下,她从小到大见的多了,对原来就该死的恶人的遭遇,也没什么太大的同情心。

  *

  两天后,超薄版假脸制作秘方被阿依娜破译并复制成功,她当即又制作了两张清影和凰影的脸,给之前那两位十分辛苦的妹子戴上了。

  清影曾好奇地问过她们,为什么愿意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情,得到的答案是:扮丑报酬高,扮美心情好,而且帮阿依娜做事情,还可以在事后得到一张姿容艳丽的假脸,戴在脸上过完一天,就心情十分的好。

  清影汗颜,感情无论在哪里,爱美都是女人的第一天性,为了拥有一张美丽的皮囊,付出再多的东西也是值得的。

  她想,难怪现代那么多人整容整得她妈都不认识,原来是为了那一丝变美的希望去豪赌一把。

  赢则生,败则死。

  戴好假脸,化好狼狈妆,两人便被分配出去,清影甚至把穿衣枪都借给了那位“假清影”。

  青凰二人与阿依娜则一直在收到来自侦察兵的线报,从两个人“不小心”出现在金铁木面前开始,到被追杀至绝路不得已从悬崖上跳下去,全民大搜查了三天三夜,终于被外出采药的圣女大人和她的两个长得十分不起眼帮手不小心发现结束。

  那是两具血迹黑糊了的尸体,仵作一检查,发现人死去差不多四天了,性别没错,看脸也正是清影和凰影本人无疑,这才带着发现尸体的圣女及她的两个小跟班,将尸体抬去见了金铁木。

  一晃已经十多日没见过这两位了,清影趁着人都在看地上的尸体时,悄悄看了眼这两夫妻,眼底一抹寒光闪过。

  甭论凤凰的死他们有多伤心,既然选择了伤害凰影的父母换来无上尊荣,就得做好被报复的准备。

  那仵作还在滔滔不绝地说发现,说上司如何的英明神武地选择在那里巡逻,他们如何发现的二人尸体,长篇大论下来,唯有最后一句提到了阿依娜和她的两个小帮手,却只是个一起发现的功劳。

  清影心下冷笑,跟着阿依娜应金铁木之邀上前而去。

  阿依娜坐在首领及其夫人之下首座,清影凰影两人站在她身后。

  金铁木与阿依娜略做寒暄,说的大概是感谢她的识大体,牺牲小小一个圣女候选,保住了全摩梭的未来。

  清影听了,简直无语死这人的逻辑,感情摩梭不是由你带领,便没有未来了啦?!

  脸皮未免也恁厚了点。

  阿依娜道:“应当的,首领不必客气。”

  说着她指了指清影,又道:“我那小婢还在一旁捡到了清影那妖女当日耍的那杆枪,首领要过目一下吗?”

  金铁木道:“哦?拿来看看。”

  清影低着头,双收捧枪上前,金铁木对她拿着的枪伸出了手,那枪甫一被金铁木触碰,清影便握住了枪杆,用力一个旋转,将他撂倒在地,用枪尖指着他。

  场面登时大乱,凰影和阿依娜趁机来到清影身边,免得受人挟持,也沦为人质。

  眼看金铁木被俘,金夫人惊呼一声,就要冲上前来,但一见到那泛着亮光的枪尖,又扶着头倚着贴身婢女,一副要晕厥过去的模样。

  金铁木的私兵整齐划一地一声大喊,用盾将清影几人周围圈出了一个圈子,紧张地看着被清影挟持住的金铁木。

  金铁木则是沉凝着看着这位长得平平无奇的女婢,目光倒也不惧,只觉得这位不认识的女婢拿枪的模样,像极了那日逃走的妖女罗清影。

  那枪拿的稳极了,起手式也很像,他想找机会溜走都不行,对方手上握的穿衣枪总能精准地拿捏住他的命脉。

  还有阿依娜,居然敢帮这贼人瞒天过海,又是何居心。

  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惜这个才,这一个两个的,终究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是会反噬饲主的毒蛇!

  清影可不管金铁木在想什么,她见识过一些金铁木的功力,心里十分紧绷。

  为了防止一切反转出现的可能,清影提起金铁木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提起来,将穿衣枪对准他金铁木的心脏部位。

  清影压低声音,威胁他道:“不想死的话,就别动,也让你的人停下来,别以为我看不到他们的小动作,最好也别想着对他们下什么暗示。”

  金铁木冷哼一声,道:“妖女,你嚣张不了多久了。”

  清影道:“彼此彼此,您现在,也就只能逞这点口舌之快了。”

  阿依娜解开了自己紧致袖口处的绑带,里面竟然藏着一把银光逼人的软剑,也不知她究竟是怎么藏进去的。

  她持着那把软剑,走到清影身边,道:“你的枪太长了,不方便威胁人,让我来。”

  清影答应了,三两下卸去金铁木的四肢关节,就把他丢给了阿依娜,自己则是小心地将凰影护在身后。

  阿依娜的软剑贴着金铁木的脖子,划出一道鲜红的痕迹,她道:“把路让开,放我们离开,不然即刻让你们首领去见天神。”

  鲜血刺激了金夫人的眼睛,失去爱女的她,已然经不起再一次失去身为顶梁柱的丈夫。

  金夫人推搡着那些护住士兵,厉声喝道:“你们还不快给我让开,没听见那妖女说什么吗?!”

  闻言,清影心中冷笑,这金夫人还真是有样学样,感情只要和你们对着干的人,就一定是妖女了。

  技不如人就是技不如人,找什么妖啊鬼啊的理由,口头上叫嚣得再厉害又如何,结果并不会发生改变,不过是更好地映衬出你们本身的外强中干罢了。

  被金夫人这么一搅和,那些士兵只得乖乖听命,让开了一个口子,放几人离去了。

  阿依娜最后一个离开,离开之前,她对金铁木道:“本可以就这样让你消失,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你现在即便死去,心里也是不服的,我要彻底地击败你,在任何方面完成复仇。”

  金铁木目光阴骛地凝视着她,企图从她眼底看出些狂妄自大,却只看到了她一如既往的温和与不容置疑。

  那一刻,金铁木心中涌现一个想法,此女留不得,留了必为大患。

  他眼中的阴狠一闪而过,却没逃开阿依娜的眼睛,她在金铁木动作之前,将一根细长的黑针扎入金铁木的掌心,笑道:“这是你试图对我耍花招的小惩罚。”。

  而后,她将吐血不已的金铁木往人群之中一推,就吹了声口哨,招来一群训练有素的巾帼军护送她们一道离开了。

  *

  晚上,金铁木因余毒未清,陷入重度昏迷,金夫人在一旁照顾他。

  首领的专属私兵尽数聚集,将此处围得水泄不通,连只苍蝇也别想从外边飞进来。

  换巡休息时,士兵们交头接耳,喋喋不休地说着今日一则新刊登的叫“街头小报”的东西爆出的大消息,有些人甚至不顾禁止令私藏了一份来看。

  什么“前任首领身死之谜,竟不是意外而是他杀’啦,什么‘现任首领专横独|裁,搅得多年来族中人心惶惶”啦,什么“孤女隐忍多时为报仇雪恨,终不忍用下乘手段引人误解”啦,劲爆至极。

  可以说,这里面的每一个字词,都像是触了血肉,写得极为惊心动魄,将那些过程与情感,三言两语道出来了,还呼吁族民们勇敢地站出来,切莫再为虎作伥。

  隔天,金铁木醒来,看到放在自己案头的这份小报,怒喝了句:“妖言惑众”后,便吐出一口黑血再度陷入昏迷,直到黄昏时刻方才醒来。

  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当众焚烧这些妖言惑众的小报,把私藏小报的人家一一杖责扣押起来,送城门口一齐砍去了脑袋。

  如此往复三天下来,人人自危,也终于没有人再敢不用说什么惹他不快。

  安内完毕,金铁木开始着手发布三人的通缉令,大肆搜捕清影凰影和阿依娜的踪影,奈何他行动晚了,几个人家中都已经人去楼空,翻个底朝天也找不出来一丝半点有用的东西。

  同时,他开始调兵遣将,名为调查流窜宵小,守卫摩梭族民安危,实为举族内寻找几个人的踪影。

  也是一无所获。

  直到旬日之后,金铁木收到一封阿依娜寄来的信,才知晓她们跑去了边境之地,并且攻占了一座城池,还在向他邀战。

  哼,在流言蜚语行不通之后,这些胆大包天的女人居然想在用兵方面打压他,简直是痴心妄想。

  金铁木将信一把撕了,亲自领兵前往边境之地。

  *

  边境之地一座占地面积颇大的院子里,清影恢复本来样貌,一身青衣飒爽,头上幂篱高戴,颇有侠女之风,她指着桌子上的沙盘,对阿依娜道:“这打仗我也不太明白,不过在这里打会不会有点腹背受敌,安南国王与金铁木素来交好,万一他们两个联合起来,我们就是瓮中之鳖了。”

  阿依娜道:“放心,只是利益之交,最易挑拨,我自有办法让安南王不发兵帮他。”

  清影:“还有天顾那边……”

  阿依娜道:“清影,顾卿言送你的笛子借我一用,我替你还给他吧,毕竟你收了那玩意以后,也心里不安对吧?”

  清影:“……”还真让阿依娜说中了,她后面越是观察那笛子,越是理解它的价值,就越是心惊,这段时间以来更是吹都不敢吹了,拿也不太想。

  如此富有象征意义的东西,还了也好,图个心安。

  清影将装着笛子的木盒从怀里取出,交给了阿依娜,半是嫌弃半是警告对方道:“你在我家宅子里安插了眼线,不太好吧?”

  阿依娜接过盒子笑了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她将那盒子打开,抚上笛子温润的笛身,对清影道:“有了这个,天顾那位暂时也不会收到消息。”

  清影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颇为意外地道:“此物之主那么强吗?”

  阿依娜笑道:“远超你的想象。”

  清影顿时不说话了。

  阿依娜道:“这烫手的山芋,我会帮你送回去,凰影妹妹我也替你瞒着,此后,你还要留下吗?”

  清影沉默,她总觉得,今天阿依娜说了很多她听不懂的话。

  可是还没等她去开口问个清楚,门外就传来了三长两短的敲门声,是凰影到了。

  清影走去给她开了门,看到她一脸笑意地站在门外,手中捧着一盘蛋煎糊了不少的蛋包饭,声音甜甜地喊她道:“阿清~”

  清影摸了摸她的头,手感就像摸一只乖巧的大猫,清影心中好笑,端回那盘蛋包饭,把凰影领进庭院中坐着。

  在凰影满是期待的注视下,清影用木头削成的叉子,一点一点把那蛋包饭吃下去了,说实话,味道比前两次好一点,不过盐没控制好量,还是咸了,是以清影吃得很慢,逐渐稀释口里的味道才吞下肚去。

  她不想浪费少女的心意和热情,所幸也不是过于黑暗料理,清影乐得不动声色地由着她。

  阿依娜欣赏了一会儿某人的忍耐力后,就称有事要忙离开了,于是这个院子里只剩下了清影和凰影两个人。

  凰影托着腮看她吃,清影一开始觉得没什么,后来越发觉得自己心有点慌,空气也闷闷的,于是加速吃完了这碗蛋包饭,然后借着擦嘴巴的机会呼出一口浊气。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只希望这种情况早点过去。

  对她来说,这是一种陌生的情绪,令人措手不及,没有搞清楚这种情绪究竟是什么之前,清影破天荒地选择了逃避。

  又三日,金铁木率领大军行军而至,两方人临阵对视。

  金铁木面沉如水,想着这几日的遭遇,只觉得自己大概真的是流年不利命犯小人。

  天顾那边奏折发过去了,至今没有半点回复,也不见有援军压阵。

  安南国国王那老狐狸也是,你风光了有好处拿,他会来坐等分一杯羹,一旦有事找他帮忙,就有各种理由,连连推脱来不了,当真是一只特大号的白儿眼狼。

  不过即便没有两方援军相助,他也拿得下阿依娜那些人。

  金铁木对自己自信至极,早觉得一群小娘皮们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还能翻得了天不成?

  大军兵临城下那天,阿依娜一身英姿飒爽的戎装站在城楼之上,她遥遥冲金铁木作了个揖,淡笑道:“许久不见,首领似乎消瘦了不少啊。”

  金铁木沉凝道:“蒙您所赐,在下铭记于心,必将百倍奉还。”

  阿依娜:“好呀,那我等着,只看您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金铁木:“多说无益,来战。”

  阿依娜:“好啊,您先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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