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义和算得上是大多数人艳羡的对象——体面的工作, 受尊敬的社会地位,美满的家庭,年纪轻轻房车皆有……

  他这一死, 给邻居们留下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刘老师死的惨哦, 听说被剁成了泥。”

  “哪有那么恐怖, 只是几百块而已。”

  “几百块还不可怕?!”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停了。

  涂散露出专业律师的微笑,拿出名片,“我是刘夫人请来的律师,可以向你们了解一些情况吗?”

  邻居们看他面熟,而且问些问题也不会怎么样, 欣然答应了。

  涂散:“刘夫人和刘先生夫妻关系如何?”

  “老夫老妻, 感情好的很。”

  涂散:“出事前他们家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

  “没有吧。”

  “诶, 有一件事我想起来了, 那几天刘家媳妇经常炖骨头汤,他们家老是传出来剁骨头的声音, 大半夜哐哐地响, 怪吓人的。”

  “切, 别自己吓自己, 谁家炖骨头汤不要剁骨头的。”

  涂散又试探问:“好像有传闻说刘夫人出轨了?”

  邻居们一听,脸色都变了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说又不好说的样子。

  涂散心里明白了几分, 宽慰说:“没事, 说吧, 这事连学生都知道了, 没什么好瞒的。”

  一个邻居听后,看了看其他人,犹豫着说:“也不能说是出轨,就是她和肉店老板两个人老是躲起人来说话,时间久了,容易被人传闲话。”

  是误会还是事实,得查过才知道。

  涂散朝他们道了个谢,按照刘夫人给的地址找到了她家门口。

  “咚咚。”

  不多时,门开了,刘夫人面容比之前还要憔悴,没想到涂散比约定的时间来得早,还没来得及收拾自己,一双眼睛红肿的不像话,努力撑开也只能撑开一条缝。

  刘夫人也知道自己的状态很丢人,扭过头去,干涩的嗓音说:“涂律师请进吧,坐沙发上稍等一下,我去补个妆就来。”

  “好。”涂散看着她匆匆回房间,没有坐下,转而在客厅里观察起来。

  地板上有各类鞋印,茶几上放着很多用过的一次性纸杯,烟灰缸里的烟头多的要溢出来,刘夫人不吸烟,那就是来吊唁的人吸的,出了这样的大事,来的人多,家里乱一点也正常。

  刘义和的灵堂就摆在入口处,香坛里插着许多香烛,白烟缭绕,照片上的那个人笑的儒雅周正,白烟有时盖住了他的脸,朦朦胧胧间,遗像上人脸突然就不笑了,用一种诡异的森冷的眼神盯着这间屋子的某处,但是揉揉眼睛再一看,人脸还是和之前一样,笑的和蔼。

  或许是错觉。

  涂散眼睛眯起,盯着这张照片看了一会,回头确认刘夫人还没有出来,他快步上前,把刘义和的遗像从灵台上取下来,打开相框。

  果然照片背面有东西。

  一张黄纸。

  黄纸上画着鲜红扭曲的线条,应该是一张符纸。

  涂散疑惑,在遗像背后贴符做什么?

  可惜他不认得这是什么符,又怕刘夫人突然回来,拍了照就赶紧原样放了回去。

  手忙脚乱间从遗像背面又掉出来一张照片,涂散捡起来一看,和刘义和办公室里那张全家福一样,只是刘义和那部分被剪掉了,只剩下刘夫人抱着他们的女儿。

  来不及想好端端的全家福为什么要把爸爸剪掉,涂散听到刘夫人从房间出来的脚步声,匆匆把相框装好放回原位,赶在刘夫人回来前一秒在沙发上坐下。

  刘夫人先看了眼他,又看了下刘义和的遗像,应该是没发觉他动过遗像,用化妆品强硬提起了点气色的脸上挂出笑容。

  “久等了,涂律师,实在对不起,这些天一直是我一个人在处理老刘的身后事,状态有点差。”

  “刘夫人和你先生感情真好,听说死去的人灵魂会在家里留七天,说不定刘先生现在正在这家里的某处心疼地看着你呢。”

  刘夫人笑容一瞬间凝滞,不自觉撇向刘先生遗像处。

  “要是他还在就好了,青年丧女,中年丧父,我都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该怎么活下去了。”刘夫人低声囔囔着,言语间流露出哀痛,想忍着泪又忍不住,眼眶又红了,泫然欲泣。

  涂散赶忙找话安慰她。

  渐渐的,刘夫人平复下心情,用手帕擦拭眼角,问:“涂律师,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涂散:“校长大概率是无辜的。”

  “不可能!!”

  刘夫人猛然站起,几乎是用咆哮否认涂散的话。

  “一定是他,肯定是他!你不是很厉害的律师吗?到底怎么查的!!”

  “刘夫人,先冷静一下,听我解释。”

  涂散:“校长监考完竞赛后就送卷子去了省里,全程只休息了二十分钟,这么短的时间他什么也做不了。”

  “不可能,一定是因为他有同伙!”

  “很抱歉,警察并没有发现有生人进入学校的痕迹。”

  “老刘是在学长里面失踪的!除了学校里的人还能是谁干的!”刘夫人自己都没发觉自己因为激动语无伦次起来。

  涂散看着她,无不遗憾道:“学校食堂和小卖部的工作人员都有不在场证明。”

  “……怎么会……怎么会……”刘夫人失神道,仿佛被人抽干了魂。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抓住了涂散的肩膀使劲摇晃,眼里布满骇人的血丝,“去查学校里的老师和学生!帮凶一定就藏在他们里面!”

  刘夫人的尖指甲掐得涂散疼的皱眉,刚想和她说那不可能,可是一仰头看到刘夫人绝望而癫狂的眼神。

  她或许潜意识里知道涂散说的都是真的,可是不行,绝对不行,她需要一个凶手来支撑她摇摇欲坠的精神状态。

  否则她也会死的。

  刘夫人眼睛瞪的很大,大到有点吓人,眼白是血红的,直愣愣的盯着他,口中不断重复一句话。

  “继续查,求求你们继续查……别放弃,别放弃啊,求你们了……”

  这已经不是请求了,而是一个处于绝望中的人的苦苦哀求。

  涂散把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他怕说出真相,刘夫人会彻底崩溃。

  “好的刘夫人,我会继续查的。”

  “……谢,谢谢涂律,费用我加倍,不用担心。”

  从刘夫人家里出来,已经是深夜了。

  涂散回头朝他们家方向远眺,灯火还亮着,刘夫人可能正抱着刘义和的遗像坐在地板上偷偷哭泣,为了最后的体面,她连在邻居面前嚎啕大哭都不能。

  他摊开刘夫人塞给他的纸条,他其实有点后悔答应了刘夫人继续查。

  纸条上是刘夫人写下的她觉得可疑的学校老师和学生名单,长长的一串。

  这要是挨个问过去,说不定案子破了他都还没问完。

  涂散没告诉刘夫人。

  刘主任出事那天比较凑巧,月考和竞赛碰在同一天考试,监考老师人手不够,连校长都不得不亲自上阵。

  教室里都有监控,老师不可能在监考期间离开,学生忙着考试,只要出去卫生间久了点老师都会去查看情况,更没机会当什么帮凶。

  但刘义和那么大一个活人,是怎么从学校悄无声息失踪的呢?

  涂散并不关心刘义和的死活,他在意的只有凶手,或许破解了凶手的作案手法就能顺藤摸瓜把人揪出来。

  他哥涂君在那个杀人魔手里,那家伙喜怒无常,涂君在他手里多待一秒危险就加重十分。

  涂散不敢轻敌,尽管内心焦急慌乱的不行,但越是这种时候他的脑子越更清醒,他明白,现在除了他自己,谁也不能完全相信。

  他把符纸的照片发给一个迷信的朋友请他帮忙看看。

  在真相出来前,他平等地怀疑每一个人。

  第二天一早,那个朋友的信息轰炸来了。

  涂散撑着睡了不到四个小时还晕乎乎的脑袋起来查看,一条条看过去,脑子轰的炸开。

  “你在搞什么?!东西哪里搞来的,晦气死了!”

  “你知不知道我屁颠屁颠拿去请教道长,结果他老人家以为是我画的符,气的把我好一顿骂!”

  “你就说打算怎么补偿我,先说好,这可不是给瓶好酒就能解决的事啊!”

  ……

  涂散不明就里,忽略他的牢骚,发信息问:“道长说了是什么东西吗?”

  “你看我都这样了,还能是什么好东西吗?脏东西啊!”

  “?”

  “用来咒人的符!道长说上面全是恶毒的咒文,大致意思就是,活人不得好死,死人不得往生,还有些话太恶毒了就不说了,大清早真是晦气死了!”

  涂散知道他肯定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谢了他的帮忙,答应之后一定请他吃大餐加介绍女朋友,朋友这才愿意答应不把事情说出去。

  不得往生,恶毒的咒文……为什么在刘义和的遗像后面会出现这样的东西?

  涂散看着照片,脑海里浮现出刘夫人那张凄艳绝望的脸……哭肿的眼、湿漉漉的睫毛上挂着泪珠、紧紧抓住他的手仿佛抓住的是救命稻草……

  会是她放的吗?她会对自己的丈夫下这种诅咒吗?

  或许是别人放的?

  如果是别人放的,那张剪掉了刘义和的全家福又要怎么解释?

  还有那些风言风语,是假的?还是确有其事,倘若是真的,刘夫人的演技不去当演员真是可惜了。

  涂散思来想去,翻出刘夫人的资料,他觉得在去学校调查之前,有必要先调查一下他这位客户了。

  究竟是伉俪情深的夫妻,还是同床异梦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