援军到了之后,林海便交还了兵权,依旧做自己的南宁知府。贾敏一叠声的念阿弥陀佛,可算是不必提心吊胆了。

  林海这几年虽然也练了骑射,但是半路出家那比得上自幼习武的武官。林海更多的时候是坐镇指挥,并不上前线拼杀。但是为了把控战局,时常也要去前线查探地形地貌、并给将士打气。每每林海出去,贾敏就担心得什么似的。现在烫手山芋交出去了也好。

  但是这段时间是林海带着众将士和月还百姓找到了主心骨,撑到了援军到来,在军中林海已经有了一定的威信,每日都有新的战报传到林海这里来。

  吴兆恒坚持带兵乘胜追击,想立个大功劳,刚开始,南越军也的确是节节败退。

  但这日探子飞马来报,道:“报!吴总督被乱石砸中,现在身受重伤!”

  林海大吃一惊,问:“吴大人现在何处,前方战事如何?”

  战事能如何?远远看见帅旗都倒了,一传十十传百的,除了吴兆恒亲卫,其他人可不知道他是死是活,士气自然大受影响。

  但是很快就有副帅接过帅旗,稳住了阵脚。朝廷军兵力数倍于南越军,南越只是给自己争取到了逃跑时间,依旧是难以扭转局势。

  而南越军本就只求一条活路,潜伏在山上推滚石的是一群极擅长丛林生存的蛮子,看准了帅旗到了推下滚石便从山上逃了。朝廷军想要抓人也是难上加难。

  这一仗就这样胜了,在必胜之局上白白搭上一名主帅。原本援军确实可以在即将胜利的时候揽功劳,但是主帅就这么受了重伤,将得胜的喜悦都冲淡了几分。

  贾瑚是在朝廷得胜消息传入京城前回京的。这一路游学便是两年。听闻贾瑚回来,荣国府上下都十分高兴,其中最高兴的要数贾琏。

  听闻大哥回来了,贾琏特地请假半日,提前下学,然后飞也似的冲入荣禧堂,没见着贾瑚,又飞奔回东大院,还是没瞧见贾瑚,倒是让张氏抓个正着:“琏儿慌慌张张的在做什么?你看你成什么样子?”

  张氏到底出身书香门第,坐卧行走皆有规矩,贾瑚有了奇遇,要承担的责任也大,是不能留在身边教育了,张氏还是想将贾琏教育成翩翩公子的。

  贾琏今年十一岁,平日里已经俨然有了温润如玉的样子,但是已经两年不见兄长,贾琏却顾不得那么多了:“母亲,我听昭儿说大哥回来了,怎么没见人。”

  张氏道:“你哥哥在书房和祖父说话,不知道多早晚回来呢,我看你就是不想好好念书,故意找借口提前跑回来。”

  贾琏听说贾瑚在大书房,就知道有正事与祖父商议,向张氏行了一礼,回房去了。他知道大哥本事不同,从八岁就开始独自南下修祖坟,早就开始外出办事了。自己可不敢跟大哥比,也不愿意像大哥那样累。

  荣国府自张氏重新掌家已经十余年,现在可没有下人敢乱嚼舌根。但是父亲在龙禁尉当差,二叔幽居东小院,时常独自喝闷酒,贾琏受大家教育自然知道里头有事。

  直到贾琏十岁后,张氏才跟贾琏说了贾赦、贾政两兄弟的事,和为何贾政现在天天闷在屋里,连珠大哥、元春姐姐都是养在祖母房里。

  听完上一辈的事,贾琏评价道:“长子要支应一家一族的门楣,要承担家族兴旺的责任,若是争过去,弄得家族败了,岂不是愧对祖宗。再说了,兄弟阋墙,乱家之始,自己家里斗成乌眼鸡,却不见外面别的家族兄弟齐心力争上游。这一进一退之间,便是逆水行舟,定然导致败落。在家里争那点子祖宗基业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外头建功立业去。二叔当年当真不该,若是发现稍迟一些,会捅多大乱子来。我反正是感激大哥在前面替我顶着,给我遮风挡雨。日后我也会和大哥相互扶持。”

  听了这话,张氏十分欣慰,抚摸这贾琏的头道:“好孩子,你这样明理,我很喜欢。你现在大了,这些话我才告诉你,是让你知道团结家族的道理。但过去的事,你不要外头说去,也不要敌视你珠大哥和元春姐姐。”

  在张氏看来,只要贾珠和元春本分便足矣。

  而书房里,贾代善已经在翻阅贾瑚带回来的一大箱堪舆图了。贾瑚这次游学,固然是行万里路,读万卷书,也是为着这件事。

  贾代善作为将领,自然对堪舆图极为重视。但康王谋反后,兴德帝禁止民间私藏画有重要城镇和关隘的堪舆图。贾代善以前处处谨慎,手上的舆图也很粗略。现在贾瑚亲自跑一趟,再重新勘误补充的舆图不说比不上方略馆全面,但比之方略馆的更加准确详实。

  “瑚儿这一趟辛苦了。”贾代善的神情有些复杂,他知道这些东西意味着什么,只是有些伤感,当初自己不顾性命都要辅佐的帝王,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贾瑚摇摇头:“这一趟瑚儿学到不少东西,非但不辛苦,还受益良多。”说着,将目光投向了遥远的西南。回来的路上,贾瑚已经听说粤海起了战事。

  “你姑姑、姑父可还好?也不知道粤海的战事怎样了?”贾代善自己带兵打仗向来身先士卒,但是晚辈在前线,却忍不住担心。

  贾瑚比之贾代善要淡定得多:“我觉得凭姑父的本事,必能自保的,说不定还能立下一功。”

  贾代善突然笑了:“你倒是对他有信心。”不过略顿一下,贾代善就接着道:“如海确实聪敏,悟性也高,可惜是半路出家,又没在军中历练过。”

  贾瑚对林海很有信心,一是因为林海有真才实学。所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林海本就是个极智慧,不因循守旧的人。这样的人,不管学什么都事半功倍。

  二是前世里,季琳受司徒睿猜忌之后慢慢失了权柄,也闲下来可以研究许多旧事。这场战争的前因后果季琳恰巧看过。

  若是仅凭南越,是不敢进犯大兴朝的。这场仗之所以打起来了,是有个粤海大土司黄成录与南越王勾结,黄成录想借南越的势力脱离朝廷的控制。

  而且季琳还看过这一仗的战报,知道前世里这一仗双方的行军路线,在哪里设伏、哪里交战,转折点在哪里。

  因此贾瑚去南宁的时候,借着讨论之机,将前世的实战过程夹在几种战争可能性里告诉了林海。凭林海的本事,战争一打响便能想起自己说的那些话,只需派几个探子就能验证自己所讨论的方案是否可行。这样起码可以节省大量的搜集情报的时间。

  而且林海身边的探子是贾代善安排过去的,都是一顶一的能人,比之粤海守军的探子还好,从哪方面说都没什么好担心的。

  贾代善不知道这些过程,但是贾代善知道贾瑚对局势的判断向来精准,便担心之情有所缓解。

  贾瑚提醒道:“与其担心姑父的安危,不如担心若是得胜之后,我们该如何应对。譬如,万一有人弹劾我们有谋逆之心。”

  一经查实,便是诛九族的重罪!

  贾代善早就想到这个,却并不着急,道:“我许久没有过问官场的事了,也约束了族人不曾违法乱纪。若是如此还被治罪,则是皇上的取亡之道。”

  贾瑚却道:“世上之人有这许多,便是皇上高高在上,又岂能让天下事发展皆如他意。他要的是手下臣子相互制衡,却不知文武百官会根据他的脸色相互倾轧。祖父卸甲回京,他便是给了再多赏赐体面,也会让有心人觉得祖父不得他信任了,自然便有人落井下石讨他欢心。且瞧着吧,且不管他如何判,弹劾总是会来的。”

  贾代善欣慰的点点头,这个嫡长孙的成长,至少可以保家族三代无忧。别说自己丢了兵权,就是兴德帝现在收回爵位,自己一家回南归田,金陵贾氏也有东山再起时。

  “只要我们行得端坐得正,几次弹劾并不能如何。”贾代善说。

  “除此之外,也要谨防司徒睿陷害姑父。不如跟大伯祖说说,提一提让此役相关人员回京述职的事。”贾瑚提性。

  前世也有这一仗,军功是前世的南宁知府史鼎立的。巧的是彼时派去粤海巡边的亲王是司徒睿,史鼎凭军功封爵。史鼎的二嫂,现保龄侯夫人便是出自霍家,这一仗史鼎固然有功,但是不见得没有司徒睿假公济私,夸大史鼎功劳的事。否则如此强度不算极大的战役,怎么就一战封侯了?

  贾代善明白贾瑚的意思,当场就带着贾瑚去开祠堂祭祖了。毕竟贾瑚游学两年未归,祭祖也是应当的,既是到了宁国府,商议什么便不是旁人能够知晓的了。

  接下来的日子,贾瑚除了温书便是陪父母家人。另外还要去外祖张家走动,外出交际也很是繁忙。

  现在贾瑚已经十六岁了,若不是两年期外出游学未归,中秀才的时候亲事就早该定下来了。

  贾瑚出身高门且是嫡长子,长得好,自身上进,已经取得功名。各方面条件都是最出挑的,有心结亲的人自然也多。三年前就陆续有人试探张氏的口风,那时候已经定了贾瑚十四岁南下赴考。张氏的意思,自然是等贾瑚考完再说,若能得一个秀才,说亲上更能拿得出手一些。

  谁知贾瑚考完就没回京,一出门游学就是两年。这个年纪正是意气风发时候,说亲自然不算晚,但是真正色色出挑的好女儿,别的世家公子都恨不得早早定下来,张氏也担心再等几年,真把贾瑚耽误了。因而张氏给贾瑚安排了不少宴会。

  但是贾瑚参加了一次便没再去了。一赴宴就有不少内宅夫人、太太,却点名了要见贾瑚,贾瑚一猜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前世贾瑚没成过亲,这一世一直忙于扭转荣国府的败局,也来不及想这些,因而对成亲并没有什么向往。更重要的是,贾瑚知道有可能接下来的几年还有大的动荡,这个时候成亲还有可能成为新的后顾之忧。

  张氏知道贾瑚非一般少年可比,便也不勉强了。

  贾瑚回京修整月余之后,粤海战事平定的捷报传回京城。

  朝中很多人都想到朝廷会得胜,但是万万想不到得胜的头功竟是一个文官林海的,而两江总督吴兆恒兴师动众的去,却得了个重伤残废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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