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并未学过拳脚功夫,并不知道谁占了上风,谁落了下乘,只知道两人你来我往,打的那叫一个风生水起。

  忽然,和林澈对战的那个红衣和尚一个转身,正与贾敏打了一个照面。

  贾敏一看,那容貌,赫然就是前世的贾宝玉!可是贾宝玉怎么会是个和尚?

  又见他一手护着一个白玉瓶子,贾敏心念急转,总算知道了这位红衣和尚,便是用仙露浇灌绛珠仙草的那一位侍者。

  贾敏正要上前劝说两人莫要再打,那边两个战斗的人也发现了她。

  那侍者当先喝道:“此地非你可入,还不速速离去!”

  林澈也大声道:“弟妹怎么来了?不过来得正好!”

  或许是因梦境之故,那侍者的声音十分刺耳,林澈的声音也是振聋发聩,迫的贾敏往后退了两步。

  林澈虽然说着话,那手下却丝毫不停,趁着红衣侍者分神,利落的把他手中护着的白玉瓶子打飞了出去,正撞在不远处的石头上,摔得粉碎。

  一阵若有似无的甘苦、晦涩之味,散了开来。

  那侍者立刻大吼一声、红了双目,攻向林澈的速度更快了。

  贾敏抬起双手,捂住了被震得生疼的耳朵,又退了两步。

  虽然又退了两步,但是贾敏却始终盯着那石头上还在滚动的水珠。

  贾敏猜测那瓶子里的透明液体,当就是灌溉仙草的甘露。暗暗道了一声可惜,只是甘露怎么会有苦涩味?莫不是甘露也是被掉包了的?

  可是这侍者看着很厉害、又很宝贝他的玉瓶子的样子,也不太可能被人掉包了甘露而未发觉的吧?

  想到此处,贾敏歇了原本想劝架的心思,又出于医者本性,想要搜集一些那个甘露,叫师父去分辨一下,于是贾敏向那石头走去。

  随即又想到,既然侍者携甘露在此,那仙草定然也在左近。

  贾敏才走了两步,林澈却挥过来一道剑气,生生阻止了再往前的步子。

  林澈挥出这道剑气后,随后又反手阻挡了红衣侍者的偷袭,随即两个又战在一处。

  林澈似乎还有余力,急声喝止道:“不要过去!那水碰不得!”

  贾敏之前被侍者和林澈两个的喝止声震得内耳轰鸣、整个脑袋瓜子都嗡嗡直叫。

  此刻见林澈动嘴,贾敏在他出声之前就重新抬手捂住双耳,然而还是被震的脑袋发晕,稳了稳心神才问:“为何碰不得?”

  林澈一个旋身,随即长剑劈下,将那侍者逼得退出一丈之地。

  而后转身落到了那石头上,又用长剑划地,在石头边上一丈处挖出了一大坨泥土,抬脚一踢,那一整坨的泥土就向贾敏飞来。

  泥土在飞向贾敏的过程中散了开去,只中间一株不及巴掌大的绛紫色小草,稳稳的飞到贾敏身前,漂浮在空中。

  红衣侍者爆喝一声,转头就要过来夺取。

  贾敏的两耳再次轰鸣,动弹不得。

  林澈却顺手掷出长剑,长剑从红衣侍者的肩胛骨对穿而过,带着他转了一圈,随后将他牢牢地钉在林澈脚下的巨石之上。

  红衣侍者大声道:“那仙草是我的!”

  贾敏很想反驳,但是双耳嗡嗡,还发不出声来。

  林澈低头冷冷地看了那红衣侍者一眼,那红衣侍者嘴中流出一口血来,再张嘴,却没有了声音。

  随后林澈飞身到贾敏身前,取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紫砂杯,将那绛紫色的小草放了进去。

  接着又凭空取出一个月白香囊袋子、一个宝蓝香囊袋子,都是绣了金线如意的。

  林澈将两个香囊打开,同时将里边的东西倒进紫砂杯中,却是松花、霁蓝二色粉末。

  贾敏张嘴试了试,能发出声音了,一叠声便问:“这是何处?那侍者玉瓶子里的是不是‘甘露’?这便是什么草?这两种粉末又是什么?”

  林澈边倒边回道:“这里是西方灵河,那块石头便是三生石。那侍者名为神瑛侍者,住在赤瑕宫中。

  他给这绛珠浇灌的的确是‘甘露’,不过那甘露却是从离恨天、灌愁海汲取的。

  时日长了,这绛珠儿便会郁结五内,神魂终不得出那孽海情天。

  就算将来下世造劫,也都是痴情薄命、结怨悲啼的下场。”

  冷笑一声,林澈继续道:“那秃头可不止浇灌了这绛珠一个,什么蔷薇、荷花,玉竹、兰桂……

  但凡他能看到的,恨不得皆收入他赤瑕宫中,只为他一个盛放魔舞、宴乐作乐呢。”

  贾敏从前只知玉儿为还灌溉之恩,这才下世洒尽一世眼泪。现在却被告知,这竟然是那侍者的计算。

  再看边上奔涌的灵河,空气中随风而动的水雾,以及脚下湿润的泥土,顿时觉得那侍者的面目变得可憎起来。

  贾敏抽了抽眉头,片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颇为懊悔道:“那这是什么粉末?”

  林澈却没立刻回答,屏息凝神的看着紫砂杯,终于在将将倒满的前一刻,把两个香囊重新系了起来,收了回去。

  随后,林澈道:“这松花色的是青泥,这霁蓝的便是我之前给你的那个信笺粉末。”

  接着林澈托着紫砂杯走到灵河边,蹲下身子,用手掬了一捧灵河水,缓缓浇在杯中,然后拿了回来,交给贾敏道:

  “这个弟妹带回去,连着杯子整个放在书房里头的青瓷笔洗中,内书房、外书房都可,只别放在卧房的笔洗中。

  笔洗里头放半满的井水,每日都要换新鲜的。待到这草上的伤痕都痊愈了,就可以连着这紫砂杯一起种在院子里了。”

  贾敏小心接过杯子,果然见绛珠仙草的叶片柄上,都有丝丝缕缕的细小伤痕。

  看了片刻,贾敏柔和道:“她就是玉儿对不对?这伤痕愈合了之后,生下来是不是就会康健平安了?”

  林澈微笑:“康健是康健了。平安却还做不到。”

  贾敏肃然抬头,问:“为何?”

  林澈:“她既被浇灌了灌愁海的海水,那便生生世世都是离恨天的人。”

  贾敏冷着脸问:“如何才能脱离那离恨天?烦请堂兄告知,还需要做什么?我都可以去做!”

  林澈微微摇头:“这个弟妹做不了。不过来做个见证也是可以的。成与不成,关键就在你将要取的、表弟媳妇的紫河车上。”

  贾敏点了点头,思及那膏状的鲲蓝海,以及林澈刚才倒出来的霁蓝粉末,又问:

  “那鲲蓝海怎么烧?直接点燃么?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烟雾?”

  林澈微微一笑:“弟妹竟然知道这霁蓝的本源,可见博学。直接烧、隔着什么杯子盘子烧都行,那鲲蓝海烧完也是成堆不散的。”

  贾敏肃然保证:“我已经和蓝少夫人说过了,到时候必定照信笺所做。”

  林澈点了点头:“那些女孩子们能不能脱离灌愁海的束缚,全靠弟妹了。”

  说完了,林澈便伸出右手在贾敏身前划了一个圆圈,然后不再看贾敏,而是缓步向那神瑛侍者。

  贾敏看见自己的身形,连同手中的紫砂杯和绛珠仙草渐渐消散,又着急问:“堂兄何时家来?如海要堂兄去南疆助他!”

  然而林澈仿佛听不到一样,脚步不停的朝神瑛侍者走去,口中只道:“其余的账,也要算一算了……”

  之后林澈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贾敏就没看到听到了。

  贾敏只觉得自己眼前一片黑暗,挣扎着猛然睁眼,才发现自己还在自己的床上。

  觉得口中干渴,身上沉重,贾敏微微动了动,只觉得右手手心触手温润,就像握了一块玉。

  贾敏偏过头看了看,发现正是那个种着绛珠草的紫砂杯,这才相信刚才不仅仅是做梦。

  贾敏抬起左手按了按额心,双耳处还是有些钝痛,不由得蹙起双眉,又用左手按了按两边的耳根和听宫。

  睡在脚踏上的墨书立刻醒来,吹亮了床头的烛火,起身查看。

  却见贾敏睁着双眼,一手按着耳朵,又向外头看了看,天色尚黑,蝉鸣已停,于是墨书便问:

  “奶奶耳朵怎么了?可是我吵到奶奶了?可要喝水润润嗓子?”

  贾敏道:“不是你。倒杯清茶来。”

  墨书哎了一声,就去倒水。

  贾敏坐了起来,虽然是初一初二,月如弯钩,但星光满天,倒也不算晦暗。

  墨书端了一杯凉茶过来,轻声道:“还是晚间泡的清雾。”

  贾敏微微颔首,伸出左手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墨书奇怪:“奶奶什么时候习惯用左手喝茶了?”

  忽然,墨书瞥见贾敏右手中的东西,声音顿时拔高了起来,称呼也换成了以前的,惊奇又后怕的问:

  “姑娘去哪里弄来这么个杯子?怎么把小草种在杯子里了?!这泥怎么是两种色儿的?”

  贾敏无法回答,只问:“白日打的井水还有么?”

  墨书道:“有。院子里陶缸里的井水向来都是装满了的。不过夜里寒凉,奶奶还是不要喝井水的好。”

  贾敏道:“不是喝的。你去舀一瓢倒进笔洗里。隔壁内书房的笔洗。半满即可。”

  墨书劝道:“半夜三更的,奶奶还要练字?若叫姑爷知道了,又要说我们服侍不周了。”

  贾敏摇头:“不是写字。快去。”

  墨书无法,只得去隔壁上了烛火,又到院中舀了一瓢井水,照着贾敏的吩咐,放到笔洗里头。

  贾敏拢了拢衣衫,小心的托着紫砂杯走到隔壁内书房,将它整个儿放进笔洗中。

  随即就见笔洗中的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紫砂杯吸收了。

  贾敏道:“再去舀一瓢来。”

  墨书又去舀了一整瓢井水,倒进笔洗,照样被紫砂杯吸收了个干净。最后一共放了整整九瓢水,笔洗里头才剩了一半的水。

  贾敏见绛珠草原本蜷拢的叶子逐渐舒展开,这才叫墨书熄了烛火,回屋子睡下。

  刚才贾敏还没来得及问林澈何时家来,想要再次入梦,可是这一次,却平平静静的睡到了天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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