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老师走进办公室,看见黎朱白便打了个招呼:“黎老师,今天气色很好啊。”

  “真的吗,谢谢黄老师。”黎朱白报以笑容。

  “对了,黎老师,今天是你的生日对吧,”黄老师这样说着,从包里变出了一个长方形的精致的盒子,“这是给你的生日礼物。”

  黎朱白看见这个缠着丝带的漂亮盒子,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

  黄老师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博士,而且比自己小很多岁,完全称得上是年轻有为。她不断地向自己表达好意,他不曾犹疑过是否要拒绝她,只是为如何拒绝她的方式而感到困扰

  “谢谢黄老师,但我不能收,太贵重了。”他没有动弹。

  黄老师执意往他手里塞了塞:“不值钱,收下吧。”

  “不,黄老师,您的心意领了,”他的语气稍稍强硬了一些,“但我真的没法收。”

  黄老师的手停在半空,看起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办公室里的同事越来越多,黎朱白看见这个年轻女人看起来几乎快要哭出来了。他的心中交织起愧疚与纠结的感情,让他无法就这样干脆地拒绝她走回去。

  “谢谢。”黎朱白挤出一个笑,“谢谢黄老师。”他让自己装得尽量自然。

  “我很喜欢。”

  黄老师破涕为笑:“黎老师喜欢就好。”

  “诶,你的脖子上是不是……”黄老师指指自己的脖子,“受伤了吗?”

  黎朱白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遽然想起徐宇昨晚在他脖子上留下的痕迹,他赶紧说:“是被虫子咬的。”

  最终这只盒子还是留在了他的桌上。

  黎朱白还没来得及把盒子收起来,已经有眼尖的同事吆喝了起来:“哟,今天是黎老师生日啊。”

  黎朱白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他从没有和别人提过自己的生日。如果不是这个女人提起来,他根本想不起来这天是自己的生日。

  可是很快黎朱白的桌子上便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礼物。黎朱白再怎么懂收纳也没法把它们全部收起来。

  明明早上天气还很干燥,下午竟然陆陆续续下了雨。黎朱白的心随着桌上层叠的包装盒被挤压得无处可去。

  徐宇的电话很快来了。他说今天下雨,他开了车来接他下班。黎朱白没有拿任何一样礼物,匆匆与人告别,直接提着包走进了地下车库。

  在停车场的车里,黎朱白沉沉默地坐进车里,没有像往常一样和徐宇打招呼。

  徐宇大概是意识到了黎朱白的异样,也没有猴急地找他搭话。也没有发动汽车。

  他小心翼翼地偷看他,有些不安地请求道:“我能牵你的手吗?”

  虽然车内只开着一盏微弱的车顶灯,但是黎朱白仍将徐宇闪动的眼神看得一清二楚。

  他没有说话,主动伸出手执住了他。

  他没有去看徐宇的表情,而是长出了一口气,向后靠在座椅上。

  “今天是很艰难的一天。”他闭上眼,他感到徐宇的手很有力。

  “今天是你的生日。”徐宇紧握住他的手,“生日快乐。”

  黎朱白有些疲惫地一笑:“其实,我不过生日。”

  “是担心变老吗?”

  “是啊。”黎朱白叹了口气,“抱歉,我在变老。”

  “不要道歉,”徐宇捏捏他的手,“时间比我们想象得更慢。就算变老,有些事物也是永远不会变的。”

  “如果你不想过生日,那我们就不过。”徐宇轻声道。

  到家后,他的包里滑出来一个系着精致缎带的长方形礼盒。黎朱白这才想起来,他早上把盒子藏进去,忘了拿出来。

  他还没来得及去藏,便已看到徐宇弯下腰捡起盒子拿在手里。

  “这是什么?”他问黎朱白。

  “没什么,同事给的礼物。”黎朱白的心咚咚地跳着。他听见自己的太阳穴一跳一跳。

  -

  第二天早上,徐宇醒来时,身边没人。他迷迷糊糊地下了床,发现水龙头哗哗地放着水,黎朱白正在洗手池前刷牙。

  他身上单披了一件衬衫。徐宇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了他,手摸上他的腰。

  黎朱白看着镜子里的徐宇,口中含糊不清地说:“醒啦。”他把泡沫吐出来,拿起牙杯漱了口,又扯了毛巾擦擦嘴。

  徐宇点点头,把下巴靠在黎朱白的肩膀上,依然闭着眼睛没有睡醒的样子。他亲了几下他的脖子,黎朱白笑着推开他:“松开,我要洗脸了。”

  徐宇没有松手,他愈发黏糊地贴在他身上:“可以吗。”

  黎朱白看了眼手腕上的表,递到徐宇眼前:“七点二十八,我要迟到了。”

  徐宇看了眼表,顺便亲亲他的手背:“明明还有半小时。”他继续抱着黎朱白不撒手。

  黎朱白弯下腰洗脸,打开水龙头洗着洗着突然脸红了:“你别贴上来。”

  徐宇从喉咙底发出那种类似于小狗呜噜的声音,一边磨蹭着他:“我也没办法啊。”

  黎朱白拿毛巾把脸擦干,一遍擦一边说:“不行,我要去上班,不准撒娇。”

  徐宇执拗地向前蹭了蹭他:“就一下下,十分钟。”

  黎朱白不容置疑地说:“不可以,我要去上班。”

  徐宇看着镜子里黎朱白一本正经的脸,犹豫一会儿还是悻悻地松开了手,没精打采地往外面走去。

  黎朱白看着徐宇蔫巴巴的模样,用双手撑着洗手台,憋了半天,终于小声说:“十分钟。”

  徐宇喜出望外的一路狂飙回他身后:“真的吗。”

  “一分钟过去了。”黎朱白说。

  ……

  “啊。”黎朱白惊叫一声。

  徐宇慌忙退出来:“对不起,我忘记了。”

  黎朱白叹了一口气,把徐宇从身前推开,抽了两张纸巾去擦。

  “我送你去吧。”徐宇站在他面前,有些不安地说。

  黎朱白看了他一眼:“去开车吧,我弄干净后马上下来。”

  -

  离展览还剩一周,可因为没有时间工作,徐宇的任务进度为零。因为把参展要用的作品毁得七七八八,他必须重新做出新的达标的作品。

  徐宇这段时间忙得焦头烂额。创作需要独处,他几乎是天天泡在工作室,把自己锁起来,不让任何人打扰自己。但是他又得回家见黎朱白,所以赶来赶去非常辛苦。

  黎朱白看不下去,告诉他干脆别回家了,他可以过来工作室看他。

  “黎朱白,都怪你。”徐宇这么说。

  黎朱白本来想辩驳,仔细想了想,有些心虚地闭上了嘴。

  好像确实得怪他。

  两人已经三天没见了,因为担心徐宇有没有好好吃饭,黎朱白来到工作室看他。

  黎朱白小心翼翼地打开工作室的门。陈嘉他们还没来上班,徐宇的样子看着是熬了一个通宵,脸色很苍白神情很困倦,头发乱糟糟的,像是东非某种大型鸟类筑的巢。

  他手支着下巴,对着面前尚未成型的泥团子发呆。他的背脊有些微微佝偻着,脚边散落着无数张散着或是被揉皱的稿纸。工作室里空气很浑浊,地上还掉着某牌子面包的包装袋。

  他没有注意到黎朱白的到来,直到黎朱白轻手轻脚走到他面前蹲下,他低头对着眼前人看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似的清醒了一点。

  “你怎么来了,这里太脏了。”徐宇的声音很沙哑,他清了好几遍嗓子。

  “你多久没休息过了?”黎朱白皱着眉头给他顺了一把毛,“有点担心你,就来看看。”

  事实证明黎朱白的担心是对的,徐宇老老实实地交代自己已经36个小时没睡过完整的觉了。他建了三次模,到最后一步时觉得不到位,便全部推翻重来。

  黎朱白没有来得及问清具体是哪种感觉,他已经被尘土味和浓度过高的二氧化碳呛得受不了,便跑去把几扇窗全部打开,突然灌进来的凉风把徐宇整得哆嗦了一下。

  “你果然没有好好吃饭。”黎朱白语气中带着埋怨,“走吧,我带你去吃饭。”

  徐宇摇摇头:“太累了,没有胃口。”

  黎朱白拉了椅子坐下来,面色凝重:“是什么问题?”

  “找不到之前那种感觉了。”徐宇叹了口气,习惯性地揉了揉眼睛,却不小心把泥都抹在了脸上,“不知道为什么,怎么做都不对劲。”

  黎朱白去拿了纸巾,沾了水,想帮徐宇擦掉脸上的污渍。他看到徐宇灰暗落寞的眼神,心中很不好受。

  把脸擦干净以后,黎朱白却没有离开,他捧住徐宇的脸,轻轻用手抚着,然后将自己的唇覆了上去。温柔地亲吻他的唇。

  一个潮湿的、温存的吻。

  两人分开后,徐宇的眼睛突然开始冒绿光。

  黎朱白觉得脸开始发烫,他避开徐宇的眼神,催促他该去吃饭了。

  可徐宇坐着没有动弹,他低头看看自己,又抬头看看黎朱白。

  黎朱白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时间说不出话来,面色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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