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池虽然没有崔正的职位, 但是监察院都督的牌子实实在在是在她手里的。

  陈画屏对她承诺:“总有一日,我要让那牌子名正言顺的在你手里。”

  元池怔住。

  随后她感叹似的说道:“我的公主长大了。”

  犹记得当年不过是十四岁的小姑娘。

  陈画屏道:“我今年十九了,比你还大两岁。”

  元池笑道:“顾家女, 今年年十九。”

  陈画屏道:“我知道。”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去了解元池的一切, 只是有些费尽心思, 也找不到了。毕竟是六岁幼女, 总不比成年的孩子。

  她说:“你想给顾家翻案吗?若是想要”

  元池突然堵住了陈画屏的嘴。

  猝不及防

  陈画屏咬了下嘴中的唇瓣, 元池嘶的一声。

  她说:“公主好凶。”

  陈画屏道:“我没有用力。”

  元池这才说:“公主好善良。”

  陈画屏道:“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

  元池叹口气,摸了摸鼻子说道:“我也不知道,总觉得成王败寇输了就是输了。但是又想到父母祖父时候还要背着叛乱的名声, 又觉得为人后辈,总不好这么”

  元池纠结半晌, 说出不孝顺三字。

  她和一般的孩子还是有些不同, 小时候见多了高门大户,十几岁又见着灾民。

  朱门酒肉臭亲身经历, 路有冻死骨易子而食的惨剧也铭记于心。

  因此孝顺不孝顺的倒是不重要了。

  活着就好

  若是能活着,然后越爬越高,那就更加的无所顾忌。

  要不是公主提出将忠勇侯留在京城的法子,她大概还没有正视这两个字。

  孝顺, 对于元池来说可望而不可及

  陈画屏说道:“既然是成王败寇,那便是要翻案的, 此一时彼一时,当时输了,之后成了, 那也算成王败寇。”

  元池想了想, 发现确实是这个道理。

  她和公主成事, 也是成王。

  她遂是点头应允:“那便翻案吧。”

  这翻案看起来难,但是实施起来简单,不过是上位者一句话的事情。

  难得是如何变成那个上位者。

  元池还说道:“我无父母,所以不知道如何讨父母欢心。虽然不能表露出来,但是对于皇后娘娘的尊敬,我和公主一样。

  日后”她似是有些不好意思。

  元池继续:“日后我会在心里将皇后娘娘当父母长辈一样尊敬,若是哪里做的不对,公主要得纠正我。”

  陈画屏突然忽然觉得元池实在是惹人怜爱。

  她孤身一人,身边没有至亲。

  磕磕绊绊的长大,不知道如何面对父母长辈。

  她看着她的目光不知不觉变的很柔和。

  她抱住她,在她身边轻轻的说:“日后等我们说服了母后,母后肯定高兴你那么想。”

  她还想,真到那日,那母后也不会觉得她们不合适。

  翌日

  元池先一步起身

  她下了床,穿好衣服,然后要离开陈画屏寝殿。

  陈画屏是皇女,昨日回了寝殿,休息片刻又去昌平帝棺椁前和众位嫔妃一同跪着。

  元池让彩月给她做些温补的汤药送去。

  彩月应了声,随后又问:“公公要去哪里?”

  元池道:“去办事。”

  简洁明了,却没有透露什么,彩月以为这是不能说出去的,于是不敢多问。

  元池出了寝殿。

  径直去了温嫔住处。

  按理说她不能在宫中随意行走,但是官止于此,而且如今宫中正乱,正是没有人能够管她。

  陈画屏去见母后。

  就看见她母后身边的人送走太医。

  陈画屏问:“母后可是不舒服?”

  那婢子眼神躲闪道:“回殿下,昨日娘娘因为陛下之事伤神,所以头痛,故而才叫了太医。”

  陈画屏皱着眉打了:“昨日怎么不叫太医。”

  婢子又磕磕巴巴道:“昨日昨日也叫了,只是并无成效。”

  这话若是别人说了,陈画屏倒会觉得不对劲。但是是母后身边的人说,那她自然是没有多心。

  她道:“一会我去见母后,你先下去吧。”

  陈画屏只觉得这宫人实在是说话不清楚,不如一会见了母妃亲自问明白。

  御书房

  朝臣正激动的看着林相。

  昨日昌平帝突然暴毙。

  没有支持皇子的朝臣忧心忡忡。

  有支持五皇子的又或者零星支持三皇子和二皇子的人觉得喜忧参半。

  喜得是他们皇子有机会了,忧的是别的皇子也有机会。

  五皇子的人最是高兴,不算过多忧愁,毕竟五皇子怎么说也是身后有兵力支持的。

  他们今日本想着劝说林相,让内阁推选皇帝人选。

  却不想林相突然道:“皇上驾崩前早有了吩咐”

  一块石头惊起千帆浪

  众人今早立马来见林相就想知道昌平帝死之前到底交代了什么。

  三皇子更是一夜没睡。

  即便是昨日被五皇子打了,今日脸肿成猪头,也要过来。

  五皇子倒算平静,但是心中不免打鼓,毕竟他觉得父皇刚废了他母后,秘密立他为太子的可能性很小。

  只是二皇兄,五皇子将视线放在姗姗来迟的二皇子身上。

  他有些不满的出声道:“二皇兄昨晚为何不来,父皇归天,二皇兄都不见上一面,可谓是不孝。”

  二皇子昨日是想要来的,但是被身边的小太监制止了。

  那人是跟在他身边好几年的,母妃亲自为他选的人。

  二皇子平日里也愿意相信。

  他说府外有人让他不要出府,他让人去看,果不其然,见到了监察院都督的牌子。

  崔正已死,这牌子自然不在崔正手里。

  二皇子知道那牌子是元池所有。

  他也知道元池是谁,虽然心中不屑,但因为不知道元池身后何人,所以不敢轻而易举的出府。

  他妻子怀孕,他又得不到那个位置,且对于所谓的父皇也没有什么孝心,所以想来想去。

  还是不去算了。

  顶多被言官说上几句。

  总好过妻儿让人盯上。

  五皇子话里含沙射影,二皇子道:“五弟说的是。”

  五皇子顿时不知道说什么。

  只能哼了一声。

  几位皇子你来我往,林相越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没错。

  三位皇子都来齐了。

  有人催着林相拿出昌平帝遗诏。

  林相道:“还少两个人。”

  陈画屏和赵后此时正进来。

  林相看着二人,说道:“现在才是齐了。”

  赵后虽不是昌平帝原配,但是却也算是昌平帝嫡妻。

  更何况赵后身后还是赵家。

  赵家几十万大军在边关,不会让人遗忘了去。

  因此众人也只以为,林相是在等赵后。

  却不知道林相等的人是皇后娘娘和康平公主两人。

  人到齐了。

  有人催促林相,林相让人拿了圣旨。

  盈年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古帝王继天立极,抚御寰区,必建立元储、懋隆国本,以绵宗社无疆之休【1】……似以拟立储君,然朕虽五子,幼子身有缺,朕甚憾,其余四子皆待所考,不知何立

  幸而二女康平,矜平躁释,折冲万里,束身修行,振民育德,有镇国之风骨……特封镇国公主,若朕溘逝,则立康平为监国之主,择选新君。”

  盈年话音刚落,众人目光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陈画屏。

  谁也没有想到这不是立储圣旨,而是立监国公主的圣旨。

  五皇子瞪眼,万万没有想到是如此结果。

  他父皇真是心都偏了,平日里偏宠赵氏母女就罢了。

  如今立储之事,也得让她二人掺和。

  他道:“这圣旨不能当真,是不是父皇亲立还不好说。而且她不过一小小女子,如何担得起江山?还让她择立新君,她若一日不选,这江山那不成一日无君。还是我竟不知,父皇走了,这江山要改姓赵了吗?”

  五皇子两句话,将林相和赵家得罪了干净。

  林相道不气不急,慢慢道:“怎么,殿下手不信老臣了吗?

  老臣两朝,当日太宗皇帝临死之际,将江山托付给陛下,不忘嘱托让老臣辅佐陛下,先帝太宗皇帝都信任老臣,不知道五皇子何故怀疑老臣。”

  五皇子一话虽是唐突,但是确实是说出不少人的心声。

  只是本就因为林相的名声,便是不自觉的对这圣旨信了五成,如今又见林相从容不破的样子,又不免相信三成。

  至于剩下的,也就是如五皇子那点子质疑相同,却又不敢问出口的了。

  有人道:“陛下确实荒唐了些。”

  说这话一个二品官员,他并不支持哪位皇子,只是单纯的觉得这圣旨太过荒唐。

  就像是二皇子说的那样,这江山如何交由一个小女子。

  陈画屏在一旁久不出声,听见这话,才缓慢开口道:“如何荒唐?”

  不过四个字,却让人听出了些许气势。

  五皇子道:“父皇明明就是偏心,女子当政,自古未有,可不是荒唐。”

  陈画屏道:“能者居上的道理也是自古就有如今怎么不见皇兄说出来。”

  她扫过众人道:“前些日子父皇带我看过舆图,不出半年,衢州水运一事便会有很好的结果,岸边百姓就都有能够存活下来的生计,这事不知皇兄可否知道?”

  五皇子怎么知道,他素来之拘于朝堂,从不关心这些。

  他答不出话,陈画屏继续:“边关粮草紧缺,我朝将士食不果腹,衣不抵寒,皇兄可曾关心?”

  五皇子说不出来话。

  陈画屏继续道:“梁王造反一事,皇兄可有出头?”

  她有一连说了许多。

  五皇子皆是哑口无言。

  陈画屏凝目看着他,冷声突然提高了音量道:“那皇兄如何觉得我不配,又如何说的出口荒唐二字?”

  她说完又扫视周围一圈道:“众位大人可是也觉得荒唐?”

  作者有话说:

  【1】出自清朝册封胤礽为皇太子的诏书,非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