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演讲比赛是初赛，地点在北华市图书综合楼的报告大厅。和钟闻一起去的还有同校的两个女同学。
钟闻虽然不是个怯场的人，但到底没什么经验，紧张再加上前天晚上有心事，一晚上没睡着觉。第二天一早Catherine见他双眼乌青，惊呼：“宝贝，你怎么这么……”
她可能没想起来对应的中文词汇，顿了一下转口英文：“Haggard。”
钟闻不知道怎么说，借了旁边女生的小镜子扒拉自己的眼皮看。一看还真发现眼下一片乌青，中毒似的，衬得人很没精神。
Catherine觉得这样不行，专门去学校门口的早餐店买了两个水煮蛋，让他路上敷，顺便找找状态。
不过钟闻也算对得起这两颗水煮蛋，除了临场发挥有点卡壳，剩下的演讲和现场问答都发挥得很不错，现场的评委最终给出了9.8的高分。
比赛八点开始，结束时差不多临近中午。评委当场宣布结果。成功进入复赛的总共有十个人，其中就有钟闻。
在听到自己名字的那一刻，钟闻的心激动地几乎要跳出来。他迫切地想把喜悦分享给江喻，于是立马从自己的书包里掏出来手机发消息：过了！
江喻回得很快，也很简洁：料到了。
他又发了条语音：出来。
钟闻攥着手机摸不着头脑，抬头看了一圈报告厅，打字：你来了吗？
江喻：嗯，在门口。
钟闻弯眼，随手把手机揣兜里，和一边的Catherine互相交换喜悦后匆匆下楼。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他迎面撞到人。
是纪周。
见来人是他，纪周眼睛一亮，背过去的手立马展开，递过来一小束花：“听Catherine说你进复赛了。恭喜恭喜啊。”
“班长？”钟闻愣了愣，接过那束花，“你怎么来了？今天不是周二吗？你不上课？”
纪周顺手揽住他肩膀，笑：“你的比赛我怎么能缺席。走，请你吃大餐。”
“这怎么好意思。”
“这有什么啊。”
手里的花束有雏菊，玫瑰还有满天星组成，很小一把，主要是雏菊。搭配并不很好看，但从摆放可以看得出很用心。钟闻原本是笑着的，但脑海里不知怎么就想起之前刘少轩说的雏菊花语，笑意顿止。
结合了一下之前的事，他突然觉得头疼。
在瞥见图书楼外等候的江喻时，钟闻下意识去扒肩上纪周的手。但时机好像有点晚——
“钟闻。”
语气明明是平淡的，但钟闻怎么都听出来了咬牙切齿的意味。
钟闻感觉自己活像被捉奸。
但他不能败下阵，眨眨眼，一脸无辜地走过去：“宝贝。等多久了。”
“宝贝”两个字出来，在场的江喻和纪周都是一愣。
但很明显江喻没受用多少，觑了钟闻一眼，一句话都没说。钟闻这回也不顾忌了，旁若无人地捏他的脸，“我有点渴了。宝贝你去对面那条街给我买罐可乐喝好不好。”
江喻目光在纪周身上逗留半秒，瞬间就明白了钟闻反常的行为。但他还是不爽，下巴抬了抬，语气不善地问纪周：“你喝什么？”
“矿泉水吧。”纪周挤出一丝笑。
“哦。”
江喻摸出来手机，取下肩上的斜挎包扔给钟闻，然后往街对面走。
两个人之间静默了一会。
最后还是纪周打破的静寂。他声音艰涩：“你和江喻……”
钟闻站一上午腿有点疼，顺手把江喻的包垮自己身上，顺势扶住旁边的花坛台阶，一屁股坐下来。他抬起头看纪周，眼睛很亮：“对，我们在谈恋爱。”
纪周表情顿时变得复杂起来。他沉默了很久，试图从艰涩的声线里挤出一丝笑意：“那祝你们幸福。”
“谢谢班长。”钟闻眨眨眼，“我也祝你幸福。”
江喻买完可乐回来，图书综合楼外就只有钟闻了。他蹲在花坛台阶上，长腿微微岔开，口中念念有词地横拿住手机，似乎在和谁打游戏。
余光瞥见他，钟闻快速解决完手里的人头，按灭手机，从台阶上跳下去。
江喻扣开手里可乐罐的易拉环，把泡沫荡沉之后才给他递过去：“纪周人呢？”
可乐罐身还有冰冷的水珠，在仲秋似乎还冒着点寒气，衬得江喻的手指格外冷白。钟闻眯着眼睛欣赏了两秒，接过可乐罐，“他先回去上课了。”
“哦。”江喻眉眼舒展开，拧开手里的矿泉水，抿了一口道，“那他喝不到我买的矿泉水了，真可惜。”
钟闻：“……”
他怀疑江喻在阴阳怪气，但是他没证据。
江喻：“也看不到我们两个卿卿我我了。啧啧。”
钟闻：“……”
现在他有证据了。
图书综合楼位于市中心，地段很繁华，附近有好几条小吃街。钟闻和江喻原本打算去小吃街凑合凑合，谁知道CC在附近逛街，听说他们在这直接给拉到一个餐厅吃饭。
这家餐厅装潢复古，服务细心，上上下下都透着一股奢贵。三个人面对面坐在一个包厢里。
钟闻现在对他们家的人多少有点阴影，所以针对江喻的话都接得很小心，就差在脑门上写“不熟”两个大字了。
CC看得出来钟闻有些拘谨，起身给他倒果汁：“听小喻说你今天演讲比赛，感觉怎么样？”
“还行。”钟闻道。
“那就好。”CC瞄了眼旁边喝水的江喻，眨眨眼笑道，“小喻没少帮你吧？他口语是真的很好，我都不如他。”
钟闻点头，端着语气地道：“江同学确实帮了我很多，他人很好。”
这个“江同学”的称呼是他破天荒头一次说，江喻擦碗筷的手顿住，朝钟闻投来疑惑的眼神。
钟闻生怕露馅，摸过来真皮座位上的手机。他看着CC微笑，手却在桌子底下凭感觉按聊天键盘。
一只特立独行的小鸡毛：谨言慎行。
一只特立独行的小鸡毛：求你。
江喻顺着他的眼神示意摸到自己手机，看了一眼，先是疑惑一秒钟，随后反应过来，闷笑出声。
CC疑惑：“你看什么呢这么好笑？”
江喻：“哦，就是刚才……”
他故意顿住话头，看向钟闻。钟闻急了，皮笑肉不笑地从桌子底下去拧江喻的大腿。
江喻镇定自若：“哦，刚才看到一个特别好笑的动态。”
钟闻松了口气。
CC被勾起兴趣：“什么动态还能让你笑成这样？给我看看。”
江喻默默把手机揣兜里：“就是几张表情包，也没什么。”
“哦。”
比起这些小年轻的搞笑动态，CC明显更对吃饭感兴趣。她探头看了眼包厢门外，站起身道：“我去看看菜怎么还不上。你们俩先喝会果汁。”
等目送CC走远了，江喻才收回眸光，胳膊肘抵在桌上，歪头笑了一声：“CC很可怕吗？”
钟闻瘫在沙发椅上，头仰着看天花板。他道：“CC是你姨，怎么说也是长辈。”
江喻失笑，解释道：“你要是在她面前说起长辈这两个字，她会生气的。比起姨侄的关系，CC更希望我是她弟弟。所以你不用跟她隐瞒我们两个的关系。”
原本是安慰的话，可钟闻听到“隐瞒”这两个字，莫名觉得刺耳。昨夜江博说的话在耳边回响。
他坐起来，突然觉得很难过。
两个人的关系就这么见不得人，就非要打上“隐瞒”二字吗？
瞥见面前的钟闻倏地眉头紧锁，一向含笑的眼睛也无零星笑意，江喻觉得奇怪，问：“你怎么了？”
“江喻。”钟闻深吸一口气，对上他的眼睛，认真地问，“假如有一天，你家里人发现我们的关系了，怎么办？”
江喻愣了愣，还没来得及回答，CC就回来了，不满道：“服务员忘记给厨房递菜单了。他们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呀。”
两个人一阵沉默。
真皮沙发座颤动音逐渐清晰。钟闻回过神，意识到这是自己的手机，立马捞在手里划开接听键。
“小闻。”手机那头是丁果忍怒的声音，“你是不是不听话去什么演讲比赛了？我怎么跟你说的？你为什么不听？”
钟闻捂着话筒，抱歉地冲CC笑笑，拎着手机往包厢门口冲。他解释：“果果，我也没有很影响学习啊，上个月模考我还考了710呢……”
听到分数，那头焦躁的丁果这才安静下来。她沉默片刻，问：“真的？”
“真的。”钟闻向她保证道，“我现在成绩进步可快了。”
丁果突然又哭又笑，幅度很低。
钟闻听着听着，总觉得她有哪里不对劲。但他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只得轻声哄她道：“果果别哭，我很快就回家了。等我回去，啊。”
丁果安静下来，道：“我现在在北华一中校门口呢。你在哪呀？”
“校门口？”钟闻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十二点十分，“你吃饭了没？我马上回去找你。”
“还没。”
“那你在校门口等我，我很快回去。”钟闻越细想她的语气越担心，回包厢套上自己的外套。
江喻见他行色匆匆，忙问：“你去哪？”
“果果来了，我得去找她。”钟闻道，”CC，对不起啦。”
CC表示理解：“没事。”
江喻也站起来：“我陪你。”
钟闻犹豫两秒，点头：“好。”
这里距北华一中不远，钟闻和江喻叫辆车也就十分钟。钟闻一下车就看到了在校门口等待的丁果。才两个多月，丁果就像是变了一个人，气色特别差，一向圆润的脸也瘦成了美人尖，右眼角侧印了薄薄的一小片淤青。
钟闻心惊一秒，差点不敢认。
丁果正歪头跟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说着什么，余光察觉到他来，眼一撇，似乎要落泪。但她还是笑了起来，招呼他们，“来，正好你们来了。小闻，江喻爸爸邀请我们去他家吃饭呢，走吧。”
这段话更像平地惊雷，钟闻攥紧指节，颤颤巍巍抬眼，正好对上江博若有所思的眼睛。他作出一个“请”的姿势，“多亏丁老师您的教育，小喻这孩子听话了不少。请您吃顿饭是应该的。”
钟闻顿时脸色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