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星洲逃了!

  消息如野火蔓延,一直传到魔域。

  “陛下,是否需要我等去寻找南星洲的踪迹。”

  听着属下的汇报,季云戈怔愣片刻,接着低低地笑出声来。不愧是第一剑修,就连天雷也拿他没办法。

  “进行搜查,若有他的踪迹,汇报给本尊,不要轻举妄动。毕竟,你们谁也不是他的对手。”

  “是。”

  “陛下——!”宫女气喘吁吁地跑入大殿,魔将正想呵退,却发现王的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

  宫女道:“江公子醒了。”

  季云戈眼皮子一掀,忍着心里掀起的惊涛骇浪,吩咐众人道:“散了。”

  “是。”

  接着季云戈缩地成寸,来到了寝宫,一推开门就看见了裹着被子的人。半张苍白的小脸藏在被褥中,黑色的眼珠子动了动,直直地盯着他。

  “你醒了?”季云戈喉头发紧,说出口,才发现这是句废话。

  江虞见到他,把自己裹得更紧了些,被子低下的手已经纠结成了麻花。

  “不舒服?”

  江虞感觉到头上的温度,那只手抚上他的额头,似乎在以凡人的方式来检查他是不是生病了。

  江虞怔愣地看着他,似乎对他的犯傻不可思议。

  季云戈读懂了他的眼神,声音平淡地解释:“我已经完全转化为魔族,不可以再为你检查身体了。”

  不光是他,魔族任何一个人都做不到。

  江虞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闪了闪,“那要去修界吗?”

  话音未落,江虞就感觉一道视线死死地锁定了自己。江虞抬头,正好捕捉住那尚未退去的占有欲。

  “你是害怕我逃跑吗?”江虞突然问了一句。

  “那你会跑吗?”季云戈反问。

  江虞笑开了:“不会。”

  身边突然一沉,接着,江虞就被拥进男人的怀抱,带着清冽的松雪味道。江虞双手抓着他胸前的衣襟,用力地吸了吸鼻子。

  看着怀里像小狗一样人,季云戈噗嗤一声笑出来了,“算了,既然你想去人间,那就去吧。”

  反正你已经逃不走了。

  “现在吗?”

  “你的身体拖不得。”

  江虞身体猛地一僵,接着,像在一瞬间失了力气,肩膀缓缓地垮了下来。本来已经准备好了快刀斩乱麻,可真正来临的时候,心里还是难免心酸。

  他重新拱回了季云戈的怀里,小小地“嗯”了一声。

  通往人间的通道在北域的荒原上,也就是灵犀剑守护的那一处缺口。不过如今的灵犀剑,已经被季云戈夺了下来,封印在魔宫的血池里。血池能够最大限度地桎梏灵犀剑的力量,同时,也在不断消磨灵犀剑的灵气,终有一天,它会通体泛起黄褐色的锈迹,而后折断。

  季云戈从丘泽宫殿里找到了控制封印的秘法,打开了通往人界的门。

  也不知是不是刻意为之,季云戈带着江虞来到了蜉蝣岛,在一间客栈住了下来。

  江虞好奇地问:“不是要找医修吗?为什么会来这里。”

  修界最有名的医修在东南境地的飞花谷。

  “因为这里的人最安全。”他道。

  江虞狠狠地皱了眉头。

  突然,指腹摸上了江虞的眉心,把皱起的小山峦一点点地抚平。

  “想知道什么问就是了,不要自寻烦恼。”季云戈道,“我是魔族,你怕我吗?”

  江虞毫不犹豫地摇头,说:“魔族与灵修不过是种族不同,人有善恶,魔族自然也分好坏。怎可片面下定论。”说完,江虞愣了一下,这句话,他好像在哪里听过。

  抬头望去,刚好对上季云戈暗沉的眼神,江虞还未反应过来,就被狠狠地揽进怀里,接着,唇上传来炙热的触感,灼热的呼吸扑打在颤抖的长睫上。脸上不争气地染上绯红,江虞忍住羞意,笨拙地开始回应,换来的是对方几乎要把他吞吃入腹的欲/望。

  “哈——”江虞喘着粗气推开季云戈,小声抱怨:“再亲下去要破皮了。”

  季云戈斜了他一眼,声音还带着情/欲的嘶哑:“再勾引我,后果自负。”

  江虞一噎,这人简直强词夺理。

  他刚想呛声,视线却止不住地往下偏了偏,然后像被灼伤似的移开了视线。

  季云戈把江虞的反应尽收眼底,心情大好。如今一切尘埃已定,没有人再能威胁到他,也没人能够背叛他。

  “蜉蝣岛是魔族在人间的据点之一,其上的各大宗门已经向魔域投诚。”

  江虞心里一跳:“什么时候的事?”

  季云戈:“这里原先是北域的地盘,北域域主已战败,自然转移到本尊的手上。”

  江虞心下有了计较,看来当初丘泽不在北域就是去做这件事了。再联想到到一剑宗大殿上帮南星洲开脱的各个门派的宗主,看来也大多是丘泽为了保护南星洲所安排的。他带着前世的记忆回来,知道南星洲的下场,提前做好的准备也不奇怪。

  “那你会攻打修界吗?”江虞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道,“你成了魔主,会把修士都给灭了吗?”

  “不会。”季云戈道,“因为你也是修士,灭了人界,那你该怎么办?”

  江虞偏着脑袋看了他半晌,突然笑了:“你骗人。”

  季云戈刚想反驳,肩上一沉,是江虞跳起来揽住他的脖子。

  江虞低低的声音回荡在耳边:“不是因为我,是因为你还对修界有感情。”

  因为......南星洲。

  即使他对你不好,但你却是发自内心地仰慕着他,学习他的剑术,学他穿白衣,学他为人处世,当有姑娘摔到在面前时,也同样会有一道白色的灵光温温柔柔地把人扶起来......南星洲,终归把你教成了很好的人。

  ......

  江虞见过蜉蝣岛的医修,得到只是气血较为虚弱的诊断后,季云戈才放下心。

  江虞仰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我们......去山月寺看桃花怎么样?”

  季云戈一愣显然没想到江虞还记得这件事,心里突然涌起几分欢喜的滋味。他捏了捏江虞手心的软肉,道:“你身体尚虚,改日再带你去。”

  “如果我非得今日去呢?”江虞仰着头,苍白的脸上镶嵌着黑白分明的眸子,可怜巴巴地拉着他的一片衣角。

  季云戈哑然失笑,道:“好。”

  以他现在的修为,来往之间不过的瞬息的事,倒也不担心江虞真的出意外。

  .

  山月寺的桃花乃是灵物,长年盛开不败,大片大片的粉色连绵蜿蜒。

  江虞突然松开季云戈的手,雀跃地指着寺庙内道:“你再这里等我,我去庙里求两块长生牌,挂在树上。”

  挂在桃树上的牌子,自然是求姻缘用的。季云戈也想到了这一点,是以向江虞点了点头,看着他进了寺庙里。

  人影没入人群中,季云戈很快就失去了江虞的踪迹。胸腔里的心脏突然猛地跳了一下,莫名的恐慌席卷了全身,就在周身魔息忍不住要冲破枷锁之时,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怎么了?”江虞拿着木牌在他眼前晃了晃。

  季云戈呼吸微乱,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江虞已经回来了。

  “无碍。”他垂下了眼,握住那人的手。

  “那就好,”江虞也没有多问的意思,只是把两块写好字的木牌递到他手上,“要挂在最高的桃树上。”

  江虞理直气壮,没有一点使唤人的内疚。

  季云戈好脾气地答应道:“是的,夫人。”

  江虞瞬间闹了个大红脸,脸颊两测的粉色比桃花还灼人。

  江虞挑了一颗参天的古树,其顶端依稀可见浮云,他道:“就这颗了。”

  季云戈拿着木牌,如同无数沉迷于情爱的普通修士一般踩着树枝往上,谁也不知这树到底灵不灵验,但此时此刻,他心甘情愿。

  “往左边一些。”微弱的灵力带着江虞的话传到季云戈耳边。

  越往上,季云戈听见的声音越小,他知道是因为江虞修为低微的缘故,他想,回去得好好督促他的小少爷修炼了。

  季云戈把桃木片挂上枝头,云履轻点,踏空而下。

  “好了......”笑意凝固在唇边,季云戈放眼望去,再也不见那个人的踪迹。

  突然,一阵山崩地裂,黑色的魔息翻涌直上云霄,强大的神识以不可阻挡之势席卷了整个蜉蝣岛。那一天,整个蜉蝣岛的修士皆被这冲天的魔息一惊,顾不得那么多盘地而坐,稳固心神。

  不消片刻,季云戈找到了江虞。

  江虞还在山月寺。得到这个结论,季云戈心里堪堪松了一口气,想来又是江虞贪玩,跑远了。

  虽然如此,季云戈脚下缩地成寸,几个呼吸间就来到了断崖。

  面前的画面,让他眦目欲裂。

  江虞昏迷着,被面容可怖的男人半揽在怀里。

  “南星洲。”他念出那人的名字,带着刻骨的恨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齿间蹦出来。

  南星洲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淡淡地问道:“徐逸那孩子是你安排进一剑宗的棋子,背叛宗门联合天山门逼迫上门的叛徒是你,就连本尊身体里的魔蛊也是你的手笔。”

  他每说一句,就意味着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再是师徒,而是不死不休的仇敌。

  季云戈此时双目赤红,沉声道:“对,是本尊的手笔。既然如此,何必连累无辜之人。”

  “无辜之人?”南星洲道,“如同你出身即是错误一般,当他同你在一起时,就已成了勾结魔族,修界叛徒,何谈无辜?”

  季云戈瞳孔震缩,在他记忆里,南星洲爱憎分明,从不会把怒火牵连到无关之人身上。可他此时却有了不好的预感,低吼道:“你想对他做什么?他有了你的骨肉!”

  最后那句,季云戈说得极快,仿佛怕晚了一刻,南星洲就对江虞痛下杀手。

  尽管在说出来的时候,心脏被刺痛得鲜血淋漓。

  躲在南星洲壳子低下的江虞愣了愣,原来在季云戈心里,自己与南星洲一直是这样的关系么?就连腹中的孩子也以为是他的。

  不过这样也好,江虞反而舒心不少,这样,他就不会那么痛苦了吧。

  余光突然瞥间一道影子,季云戈突然出手,攻势凶猛,而他的目标则是他怀中的江虞。

  江虞险险避开,只是两招之间就感觉到了自己和季云戈的差距,于是把身体的控制权交给了系统。做了一个假动作,让季云戈与他擦身而过。

  季云戈不甘地收回手,知道已经失去抢人的最好时机,可是背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声音。

  ——“噗嗤”像什么东西刺穿了皮肉。

  季云戈蓦然回首,盯着江虞心口的大洞,正在涓涓地留着血,弄脏了靛蓝色的新衣。

  下一刻,江虞的身形一晃,南星洲松开了手,江虞的尸身落入断崖。

  顾不得把命门暴露出来,季云戈跳下断崖,把人接了回来。

  心口的血还有着温热的痕迹,但那张生动的小脸却永远失去了神采。眉峰紧紧地皱着,在死前的最后一刻,挖心的苦楚一点也不少地被他受下了。

  练气期,是很弱很弱的修士。

  蚀骨的痛楚从心底传来,在大白日,季云戈感觉到了彻骨的寒凉,像心底被活生生地被挖掉了一块。他低头吻了吻江虞的额头,突然触碰到一片苦涩的冰凉。小小的水渍沾染在江虞的面颊上。

  季云戈怔了怔,抬手捂住了眼睛。

  季云戈没有允许自己悲伤太久,他把江虞的身体安置好,设下禁制。

  而后,祸天出鞘,带着凛冽的杀意与灵力化为的长剑相撞,天地之间,铮鸣之声震散了云层。

  白衣与黑袍交错,刀光与剑影相碰,巨大的白光在天地之间爆破,荡平青天一隅。

  “本尊输了。”南星洲捂着心口,涓涓的血流从五指间渗出,是同“江虞”一样的死法。

  南星洲脸上的神情突然变得很温柔,连带着脸上鞭痕都好似柔和起来了。

  “心魔已破。”他轻声道,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南星洲永远是季云戈的心魔。如今他亲手斩杀了这头魔,如此一来......

  无一片云彩的苍穹之上,天门大开。

  心魔已破,飞升将至。

  江虞抬头,刺目的光从天门那端显现,上一世是南星洲的,而这一次......是季云戈的。

  季云戈没有看那扇门一眼,只是冷漠转身,坚定的、一步一步地向江虞走去。

  江虞贪婪地看着季云戈的背影,腹中的蛊虫反噬,肚皮鼓起一个个肿包“噗”的一下,破膛而出。

  眼前逐渐归于一片黑暗,唯有脑中的声音清晰无比。

  ——【任务......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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