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声音铿锵有力, 他沐浴在阳光下,阳光斜照在他身上, 青丝上染上淡淡的金光。深邃的眼眸与他对望, 好似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一副忠臣的模样。
傅严亦显然是被他说的话震惊到了,站在原地看着他,像是要把对方看穿一般。
阳光下, 前面低垂着眉眼, 看起来乖顺无比,任劳任怨的男人, 并不让他信服。他不相信身边会有人真心待他。
当他的腿,说得轻巧,真是让人作呕。
傅严亦愤怒地想着, 可内心却在此刻平静下来了,他望着前面人, 眼神开始变得有些不一样, 既然对方想要演戏, 那他就陪着对方演下去。
他不相信,有人对他也会有真心, 这个人估计在心里早已经骂他千百回了。
傅严亦坐回位子上, 勾出一丝阴冷的笑容,笑似笑非笑道:“那既然这样,就有劳江员外了, 你可以好好当孤的腿。”
他话说得很缓慢, 一句一字地说道,拖长着音调, 阴森森的,听起来格外地让人不舒服。
他生来就是一双上挑又富有攻击性的眼睛, 睫毛很长,半垂下来时眼睑下就会有一道阴影,是一双寡情眼,就是与他对望时,也是觉得清冷的。而此时,这双眼睛微微弯着看人,也是带着寒意的。
手指在椅子扶手上一下没有一下地敲着,给人一种压迫感。
“你要是没有做好,孤会把你的腿拿下来。”
傅严亦笑着说道,像是和好友开玩笑般,但是江抚明心里清楚,对方绝对不是开玩笑,是真的会这样做。
真是个当暴君的好苗子。
江抚明心里吐槽,但是表面还是装成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拱手表忠心:“臣愿意为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不喜是不喜,但是表面上要做的,江抚明是一点都不少。
傅严亦沉着声,黑乌乌的眼睛看了江抚明许久,叩桌子的手停止,拿起一个还没有摔碎的杯子,慢悠悠地说道:“杯中没有水了。”
房间里现在就江抚明一个人,很显然这个话是对他说的。
江抚明起身,走过去拿起一边的茶壶,给对方将茶水满上,也没有多说什么,就是做事。
傅严亦看着装满茶的杯子,并没有喝,而是指向前面不远处的一盆兰花,散漫道:“给孤拿那盆花过来。”
江抚明走过去,将那盆兰花拿了过来,傅严亦对着江抚明露出一个笑容,下一秒将手中装好的茶全部倒进去。
【卧槽,这个人也太过分了吧,蹬鼻子上脸。】系统在一边看着有些生气,让人倒水,转头就将水倒进花盆里是什么意思,这是赤。裸。裸的打脸吧。
江抚明不觉得有什么,并没有被对方的举动激怒,甚至觉得对方无比的幼稚,高度不一样,看事就不一样。在江抚明的眼里,这真不算什么,要是这么容易把他激怒了,那他商业场上的老狐狸名声肯定就是掺水了。
他现在不仅不生气,还跟系统吐槽他这样养花,迟早会把花给养死。
【重点是这个吗!】系统声音提高。
江抚明在心里安抚系统:【我们又没有什么实际上的损失。】
系统没声了,仔细想想也对,这个作精太子就让他去做吧,反正江抚明也不会跟这个人很久,没有多久就能离开了。
傅严亦将茶水倒进花盆里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江抚明,见对方还是一如既往像个木头一样,没有一点点的反应,嘴角勾出一个笑容。
杯子放在桌子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他手肘抵在桌子上,手托着半张脸,看着江抚明,缓缓开口道:“江员外,孤的花好看吗?”
江抚明低头,将自己的表情藏住,道:“臣觉得好看。”
“世人都说你品行高洁,这盆兰花孤就赏赐给你了,你可得好好看着。”傅严亦冷笑着说道,让人捉摸不透。
“其实应该送你荷花的,可是孤没有,就送你兰花了,日后,你可要多看看,不过花总有枯萎的那一天。”傅严亦声音变冷,笑容依旧在,只是皮笑肉不笑。
“人也是。”
江抚明从东宫离开的时候,带上了太子殿下送给他的兰花,那个用他倒好的茶水浇灌的兰花最后落入他手上。这个兰花长得很好看,也很漂亮,非常有精气神,香味也很好闻。
江抚明大概能听懂太子殿下话里的意思,无非是提点他,以后要遇上很多肮脏的事情,不对,也不是提点他,用幸灾乐祸来形容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
他能感觉到,对方好像挺不爽他正人君子的做派,他还偏偏就要在对方面前表现出这副样子。
别无他,就是看那个小孩不爽,他心里就挺爽的,也知道对方一时半会也动不了他,算得上是互相牵制。
说实在的,抛开别的因素不谈,江抚明还是觉得这个孩子是有本事的,看起来荒唐无理,但是都有着自己的考量。心性上,比别人都要更加坚定,也是有本事的,这样的人说到底是不会差的。不过,还是不够讨喜。
和九皇子放在一块比,这个家伙就显得更加不讨喜了,难对付。
江抚明这回路过冷宫的时候,九皇子已经坐在冷宫门口了,小脸蛋冻得红通通的,见到他来了,眼睛唰地一下亮了一起,他从地上站起,局促地站在一边,这回没有逃跑,但是颤抖的身体看起来还是很紧张。
一双圆滚滚的眼睛看着江抚明,无辜又可爱。
九皇子的长相不似太子殿下那般有攻击性,太子殿下眼睛细长上挑,看人时总有种阴郁的感觉,虽然眼睛大,视觉上还是觉得他很冷清,五官也精致到过份,每一处的比例都是非常完美的,小小年纪便能看出长相,美在骨。
九皇子不同,是杏仁眼,大大的,虽然瘦小,但是脸部的线条还是圆滑,看起来就讨喜一些。虽然自身的攻击力也很强,疯起来跟个野狗似的,但是面对信任人时,倒是乖顺无比。
眼巴巴地望着人的时候,但是惹人心生怜悯之情。
“你在等我?”江抚明笑着问道。
其实对方不回答也能看出来,对方的脸和耳朵都冻红了,身上的衣服上还有着积雪,一看就知道等了有一段时间。
不过小家伙摇头了,他不承认自己等了很久,结巴地说道:“没有。”
“东西,喜欢,吗?”小家伙结结巴巴地说道,眼睛看着江抚明,手指紧张地抓紧自己的衣服,呼吸都不敢大声。
江抚明能看到对方的期待,笑着说道:“我很喜欢,你做得很好看。”
小家伙听到他的夸奖,脸瞬间的红了,低下头扭扭捏捏,如蚊子般大小的声音:“那我还给你做。”
这是他唯一能表达感谢的东西。
用草做东西是之前管他的奶娘教他的,他跟着学了一会,后面奶娘也死了,他身边就再无一个人管他,他想奶娘的时候,会做些出来。
神仙哥哥喜欢,那他就给神仙哥哥做。
江抚明脸上露出一个浅笑,伸手将小家伙头上的雪拍掉,道:“那我就期待你的东西。”
小家伙愣在原地,下一秒,就跑走了,躲进了冷宫里,这次连头也没有回,像个兔子一样,跑得超级快。
江抚明收回手,轻笑了出来,道:“还挺腼腆的。”
天空中又下起了雪,雪花落到了江抚明的脸上,凉凉的,他抬头看了下天空,便拿着那盆兰花回了家中。
他将兰花和原主种的那些花草放在一块,但是转念一想,这是那个阴晴不定的太子殿下送来的东西,万一照护不周,那个人又要回去,岂不是麻烦了。
他又只能把这兰花带回自己的寝室,亲自照料,还嘱咐了自己的贴身小厮一定要把这个东西照护好。
晚上吃饭的时候,江丞相又让他去一趟书房。
江抚明点头,吃饭的时候就在思索对方要和他说什么,不会是兰花的事情吧,胡想乱想,也没有想出一个所以然来。
说真的,他最近也没有做什么事情,不会是他今日对太子殿下说的那些话,江丞相都知晓了吧。这东宫也安排人了?他家这胆子也太肥了些。
胡思乱想直到吃完饭。
丞相府有两个书房,一个是江抚明使用的,一个是江丞相使用的。
江丞相口中说的到书房来,通常是指江丞相的书房,他的书房比江抚明要大一些,周围有暗卫二十四小时全程坚守,闲杂人等不能进入。
江抚明进到书房时,江丞相又在看画,这次看的是一个老虎画,江抚明暗想不好,果然对方又问他画如何。
如果用江抚明的话来说,就是眼睛嘴巴鼻子画的都挺好的,就是抱看,他是真的欣赏不来,但是还好他会说话的艺术,总之结合了原主对画一般的表达方式,中规中矩地点评了这个画。
不出彩,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江宰相听完江抚明的回答后,看了一眼他,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些东西,道:“抚明,你最近变化挺大的。”
江抚明寻思自己近来也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怎么就变化大了,他和对方见面,一天一次而已,这也能看出来?
江抚明心里一惊,面色上依旧如常,低垂眉眼一副听从教诲的模样。
“不过,你能有变化,为父是很欣慰。从前,你眼里只有黑和白,评价东西时,总会加上自己的判断,区分不同,现如今,你也会中和了。”江宰相吸了一口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江抚明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心想自己要不要学一些丹青,原主丹青造诣极高,世人皆知,但是想想自己的画技,他也不是没抢救过,就是手不怎么协调,还是放弃了。
江宰相看着画,摸着下巴道:“这个画,提字提的是猛虎下山,而画者却画的是一只瘦弱的老虎,老虎眼里是很足的杀气,抚明,你觉得这只老虎能活下去吗?”
对方显然不是问画,而是问了别的事情,用画来指代而已。
江抚明低头,沉声道:“抚明觉得,这只老虎生还的概率大,心志坚定,必能成不能成之事。”
江宰相却在这个时候摇了摇头,叹息道:“我觉得不。”
江抚明等的就是对方说这句话,他知道对方想听他说什么,但是不想让对方把问题抛给他,要是抛给他,他获取的信息就会少。
“抚明想听父亲的意思。”江抚明低头说道,眼里闪过一丝金光。
“瘦小的野兽跟兔子最大的区别,就是他有獠牙,可是等口都张不开了,就跟兔子没有什么两样了,想要活下来,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江宰相说完,叹息了一口气。
江抚明听若有所思,推测宫中可能会有大事情发生,但是也没有在这个时候说出来,这个情况下,打探消息很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江抚明拱手,道:“抚明知晓了。”
江宰相看了一眼江抚明,坐到了凳子上,倒了一杯茶水,了一口,才抬头看向江抚明,摸着下巴道:“抚明,听闻你前些日子和杨家女在下棋。”
“是的。”江抚明如实回答。
“你对她有什么看法?”江宰相问道。
江抚明不知道他问这个是什么意思,但是中规中矩地说道:“才华横溢。”
江抚明本来还想说些别的,但是心里有种不安感觉,也没有多说什么,况且他本来就和对方不熟,也说不上什么来。
江宰相听后,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道:“你是一点都没有对人家姑娘上心。你啊你,平时谦让得体,和对方下个棋,赶尽杀绝,让对方惨败,到头来对人家一点印象都没有。为父还以为你是开窍了,想吸引对方注意。”
江抚明瞳孔放大,他就说他预感肯定是没有错了,这可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抚明并未对她有其他念头,只是当时心中有郁闷,便下手有些鲁莽。”江抚明低着头连忙解释道。
他当时已经克制了,就是克制的效果不是很明显。
江宰相摆了摆手,叹了口气,道:“罢了,你啊,对人家姑娘一点印象都没有,人家却和家里人说起了你,你看你怎么办吧。哎。”
最后一声叹息,很明显是因为自家这个儿子一点也不争气。不过他和原主母亲不一样,不急着儿子先成家,他觉得男儿得先立业再成家。
不过他现在也不指望自己这个小儿子能成多大事,不过还是得等他从太子那边出来,才做成家的打算,所以对江抚明恋爱这个事情上不想多做干预。
江抚明低着头,心想好险,还好没有多说什么,这话听起来就像是搭线一样,不过那个杨家小姐在家为什么说他,想不明白,因为他的棋下得太过分了?
“你心中有闷气,是不是因为太子殿下?”江宰相品了一口茶说道。
江抚明低头,道:“是。”
这个锅,这个时候不甩给太子殿下,就太可惜了。
“在宫中切莫在外这般鲁莽。听闻皇上让太子明天同其他皇子一起上课?”江宰相说道。
江抚明也如实回答。
江宰相将手中的杯子放下,叹了一口气,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后才哑着声音道:“抚明,明哲其身,不要强出头,今天就聊到这,你出去吧。”
他好似还有很多话没有说,但是偏偏只说了这么点字,江抚明嗅到了危险的气息,点头应道。
江宰相有很多事情不对他说,倒不是不信任他,是因为原主的性子,太过仁慈,江宰相怕他知道太多,而做了一些别的事情的,是在保护他。话里多的是让他不要管任何事情,不要站出来。
一个父亲想要保护儿子的心。
仅此而已。
江抚明第二天去礼部上班的时候,才知道,昨天晚上齐美人死了,一尸两命,肚子里还有个小家伙也没有保住。她是皇上最近宠爱的妃子,皇帝夜夜都会去那里,皇上大怒,派人彻查此事,宫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但是同在礼部的一个小官却说这是一件寻常的小事,不用多久,就这个事情就会平息下来。
但是江抚明倒觉得这个事情有些诡异,齐美人是选秀进的宫,父亲只是一个小地方的富商,家里地位不高,虽然被宠爱,本质上也是一个小角色。皇帝一怒冲冠为红颜,说得过去,但是没必要。
皇帝他见过,此人从面相来看,注定是个爱江山不爱美人的人。
弄这么大的人力物力来查这件事情,肯定不简单,这只是一个引子罢了,后面可定会牵扯出更多的事情来。
江抚明虽然有留意,但是线索太片面了,他也没有过多关注,在皇宫里,礼部这些小官偶尔会谈论一些事情,江抚明就从来不参与,他们提到他时,他也只会笑笑,久而久之大家也不找他聊这些,但是他能在旁边听。
没有不透风的墙,特别这儿是皇宫,他不会做给自己留把柄的事情。
江抚明从礼部出来后,就往冷宫那条路走,看到了站在冷宫门口等着他的九皇子。
“你好,今天给你带了些桂花糕。”江抚明带的桂花糕很香,放在布袋子里也是香的。
江抚明这次没有把东西放在地上,而是递到了九皇子的面前,对方怯怯地伸出手,从江抚明手中接过东西后,鞠躬道:“谢谢神仙哥哥。”
说着,又将自己用草做好的东西递到江抚明手里,有些能认出来,有些认不出来,但是江抚明微笑着都收下了。
对方见他说好,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江抚明并没有在这里停留很久,就赶去了东宫,今天那位暴躁的太子殿下得去和其他皇子上课,不知道又要闹出什么风波,他还是早些去看看吧。
他去的时候,这次没有通报,门口的太监直接带着他进去了。
走进去的时候,就看到按着拐杖的傅严亦,他站在阳光之下,青丝用一个金冠束缚好,穿着黑金色的长袍,板着一张脸,眼神冰冷。
平日里,见他对方都是坐着或者站着的,但是很少走动,他不用拐杖时还是能挪动的,但是一瘸一拐,走不远。傅严亦这么一个要面子的人,当然不愿意这个样子见人,大多数情况下他是不会动的,也不用拐杖。
所以这个拐杖江抚明第一次见,这拐杖可是用了极其珍贵的木柴做的,上面还有一颗银色的宝石,非常华美精致。
傅严亦用着拐杖站在光下,身上的威严倒是一点都没有消退,反而因为黑着一张脸更有威严。
“江员外,你这眼睛是不想要了。”傅严亦寒冷的声音传来,比这冬日里的天气还要冷上几分,一双黑乌乌阴沉沉的眼睛望着江抚明。
“臣不敢。”江抚明低头拱手说道,心想对方今天的气压果然更低一些,平日里还要装模作样笑一下,现在连笑都不笑了。
傅严亦冷哼了一声,道:“江员外怎么不敢,孤瞧着你胆子挺大的。话你没有忘记吧,今日若让孤不满意,就提头来见。”
“臣遵旨。”江抚明话音刚落,前面就来了几个人,他们抬着轿子过来,这轿子他看见过,一般都是见妃子坐的。
心想傅严亦果然是够受宠的,在皇宫想坐这个东西,没有想得那么容易。
“看什么看,还不把孤抱上去。”寒意透骨的声音传来,打断了江抚明的思考。
江抚明顺着声音的源头看去,发现说这句话的傅严亦目光寒冷,神色阴郁,脸绷紧,话里还有着磨牙的感觉。但是阳光下,他的耳垂红得都能掉血了。
“江员外,你是不想活了。”傅严亦这话说得还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在里面,腮帮子气得鼓鼓的。
明明是想让人帮忙,还趾高气扬,一副他占便宜的模样。
江抚明看着前面明明羞愤得都要跑走,却还强装镇定的孩子,突然觉得对方还是有点可爱的,比如这副被人气到不行的样子。
“臣,唐突了。”江抚明强忍着笑意,面上做出一副淡然的模样,走过去将前面的太子殿下抱起来,放到了轿子上。
其实就几步路,但是他也不愿意走,还没有突破自己心里那关。
被人抱上轿子,他也并没有高兴到哪里去,还是一副冷淡的样子,看到江抚明还偏过头不去看他。
不过后颈隐隐约约显出来的那一块,非常的红。
死要面子。江抚明心里暗暗吐槽着,跟着轿子后面,一起去皇子们上课的地方。
傅严亦坐在轿子上,表面上分镇定,心里羞愤得要死,他不想被人抱,但是他没有办法在人前行走,他讨厌那样的目光。
他试过通过深呼吸来调整自己情绪,但还是没有办法,今天被江抚明抱,对他来说就是耻辱,这让他感到羞愧。
他闭上眼睛,让自己不要想这些。
很快,轿子就到了皇子要读书的地方,江抚明以为对方还得让他抱着进去,都已经做好准备了,却看到对方拄着拐杖,从轿子上下来,阴郁着一张脸,看起来就像是恶鬼一样。
不是一般的吓人。
注意到江抚明的目光,傅严亦看过来,冰冷的眼睛透着警告:“不该看的不要看。”
“臣遵旨。”江抚明立马移开目光说道。
傅严亦说完后,又向四周看了一圈,那些下人们没有一个敢抬起头看他的。他用着拐杖行走起来,即使是使用拐杖,他走起来也是一瘸一拐,非常缓慢。
拐杖敲击在地面,发出声响来。
小孩倔强地行走在雪地上,一声不吭,目光坚定地看着前方。江抚明跟在对方的身后,看着对方努力行走,左摇右晃,看起来略显滑稽的身影,眼睛暗沉了下来。
这样的走路姿势,对一个自尊心那么高的人来说,无疑是最打击他们的。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对方居然愿意行走,他是真的觉得对方会找一个人背着过去,也许是嫌背着更丢脸,或者说是看开了。不管是哪种,都挺让江抚明佩服的,由衷欣赏对方的勇气。
克服这样的困难,旁观来看也许并不能体会到其中的感觉,但是对于他们来说那样的痛苦无疑是巨大的。
往里走,来到一个水塘旁边,水塘上面已经结冰,看起来都带着凉意,左边有一个房间,那里是皇子们冬天学习的地方,到了夏季,他们学习的地方会放在池中间的凉台上。
傅严亦推门走进的时候,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他,一副不敢相信他会来的模样,大家的眼神里掺杂着各种情绪,不管是哪种,对付严亦来说都是一把尖锐的刀子。
江抚明跟在他身后进来,下意识护在了他的前面,和所有皇子问好后,护着傅严亦来到自己的位置上。
其他皇子好奇的目光一直往这边看,江抚明也是他们打量的对象。各个皇子带的都是同龄的陪读,就太子殿下带的是一个朝廷命官。
江抚明倒是不在意对方的视线,不过太子殿下就不同了,他非常在意,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对方居然一言不发地坐在位子上,虽然气场上很冷,但是没有做别的举动。
这倒又让江抚明感到意外。
江抚明是记得自己之前说过些什么的,虽然不是真心想说的,但是他至少表面上要做出符合那些话的举动。
江抚明拿出书来递到傅严亦的面前,小声道:“殿下,专心看书,莫管他人。”
“孤不用你管。”傅严亦冷声地回答,虽然口上是这么说,但还是拿起书看了起来。
没过多久,老师来了,视线才少了一些,不过时不时就会有视线落到他们身上来,上课一直都是。
中堂休息时,傅严亦因为腿脚不麻利,只能在座位上坐着,江抚明也陪着对方一块。
“不就是一个死瘸子吗,有什么好怕的,他这个太子当不了多久。”
“还不是一个废物,什么都不会,听说上次交了白卷。”
“他当然比不上大皇子您。”
门外传来谄媚的声音,不大不小,江抚明听的刚刚好,他都能听到,他旁边的人就更能听到了。他下意识看过去,发现对方还在写老师布置下来要思考的问题,非常专注。
小瞧他了,这么能隐忍的。江抚明心里想着。
然而他想错了。
大皇子是当今的热门皇子,周围很多人围着他,一些人也拍他的马屁,他从门里进来,身边跟着的陪读,还使劲地拍他的马屁。
周围其他皇子都默不作声,就只有二皇子阴阳怪气怪调地说了一句话。
然后下一秒,一个砚台就精准地扔在了大皇子陪读的额头上,墨水和对方头上的血水一块下来,陪读重重倒在地上,抱着头哀嚎道,叫声凄惨。
这个是个出乎所有人举动,一时间还找不出是谁扔的。
“是谁这么大的胆子,刚砸本皇子的人,不想活了。”大皇子觉得丢了他的面子大声吼道,看地上的人多了嫌弃,他并未想给地上的人出头,只是觉得这个事情是在打他的脸。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说话,有些知道实情的人,也不开口,这里大家看起来都很熟络,实际上个个都是冷淡的主。
“谁,本皇子抓出来,一定严厉惩罚。”大皇子见迟迟没有人站出来,气得脸都红了,拍着桌子吼道。
“聒噪。”
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
大家的目光都在第一时间看向发出声音的主人。
男子并没有理会众人的目光,还是接着写老师布置下来的问题,平静沉稳,江抚明瞧着,也没有出声。
大皇子看清是谁说话后,嘴角露出一个讥笑的嘲讽,他是看不起傅严亦的,甚至认为傅严亦的那个位置就应该他来,明明讨厌对方,想要定对方的罪,却还要一副哥哥为你好的样子:“弟弟,你怎么能这样,随意用砚台砸人呢,这样是不对的,对方惹到你了?你快向对方道歉。”
让一个皇子,给一个小官的儿子道歉,这大皇子也真是说得出口。
大皇子一共三个陪读,二个娘家那边的,一个是皇上选的,就是这个被傅严亦的打倒的人。
也是之前那个说傅严亦坏话的人。
傅严亦将手中的笔搁浅下来,转头过去,嘴角勾起一个冷笑:“对方太聒噪了,我让他学会闭嘴。”
大皇子没有想到傅严亦会这样说,眉头一下就挤在一块了,觉得是被扫了面子,声音变大:“你居然因为别人说话,就动手打人,你这样是不对的,弟弟,你快快道歉。”
“哼。”傅严亦并没有说话,冷笑了一声,转过头不去管对方。
江抚明在一边看着,战斗力还是一如既往的惊人,打这样的小角色,不用他出面,对方自己就能解决了。
傅严亦这个样子刺激到大皇子,他本来就资质平平,以前总是说他比不过傅严亦,等傅严亦瘸了后,他就以为自己比对方高一等了,哪知道对方即使瘸了,依旧还是坐在太子的位子上面,这让他非常不服气。
他是想要这个太子之位的,但是对方一直不退下去,他就上不来。
见对方态度这么嚣张,他也忍不住了,对方什么都没有,而他有母亲为他撑腰,整个将军府给他撑腰,他并不怕这个传闻中残暴的太子殿下。
因为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有些传闻都是假的,别人弄出来的,里面也有他们人的手笔。
二皇子坐在一边看戏,他是巴不得前面两位闹起来,他好坐收渔翁之利。其他的皇子都没有出声,选择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大皇子怒气冲冲地从前面走过来,江抚明都已经做好防备措施,而这个时候,门口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
“皇上驾到。”
皇上居然来了,这个时候来,太子殿下第一天来学堂他就亲自来看?江抚明眼底闪过诧异,很快就和大家一起跪在地上给皇帝行礼。
“平身。”
随着皇帝的声音落下,大家才站起身来,皇帝的眼睛在人群扫视了一下,最后落在江抚明身上,但是很快又转移开来,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
他看着捂着头,血流不止,身上还被泼着墨的陪读道:“发生什么了?”
大皇子这个时候立马跪下,大声诉苦道:“皇上,太子他嫌弃我的陪读吵闹,便用砚砸伤了我的陪读,态度恶劣,还不愿与我们交流。”
大皇子想,皇上听后肯定生气,这个陪读可是他亲自选的,肯定觉得是打他的脸,心里觉得太子殿下肯定要倒大霉了,心里美滋滋的。面部表情控制不好,都要笑出来了。
皇帝的目光落在了傅严亦的身上,沉声道:“傅儿,这样是不对的,给对方道歉。”
大皇子听到皇帝这样说后,瞪大了眼睛,没有想到对方甚至连个责备都没有,就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让对方道歉就没了,皇帝极其宠爱太子殿下,原来是真的。
为什么他母后一直说是演的?
大皇子心有不甘,眼底满是嫉妒,但是知道自己不能这个时候出声,低着头,没有说别的,心里却把傅严亦骂了无数次。
傅严亦与皇帝对视,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他并不会因为对方这样而感到开心或者庆幸,他只觉得背后发寒。对方又是这样,看似偏向他,但是上来永远是先给他定罪,不会问前因后果,不用他出声。
有些事情不是他做的时候,对方也会让他认错,他若是不说话,对方也不严惩他,就只会让他禁足在东宫里。
他搞不明白对方在想什么,但是他感觉到,这个父皇和以前的父皇不一样了。
傅严亦看着他,一言不发,心想着对方罚他禁足刚好,他也不想过来上课,他被这些人的目光看得都想吐了。
皇帝看着前面的少年,眉头皱起来:“傅儿,认错。”
他的声音比往常要冷,更加低沉,很有威严。江抚明本来觉得还没有什么,但是一直在观察对方,没有错过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决绝,这可不是一个好预兆。
江宰相说了,太子殿下活不久了,这个活不久有很多意思,一种是被人毒杀,为了他位置,将他弄死,还有一种就是皇帝放弃了他,没有皇帝保护的太子,甚至连冷宫的九皇子都不如。
江抚明知道傅严亦在不说话,可能会面临严重的处罚,而显然对方也意识到了这点。
傅严亦瞳孔放大,手紧紧握着拐杖,内心想要发笑,但是更多的是平静,对于这样的结果他早就预测到了,他一直知道自己是什么位置。
今日开始,便会传出他失宠的消息,对方布的棋应该要动起来。
傅严亦站在原地,并没有认错,他不觉得自己错便不会认错。
江抚明看他模样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本来是不想管的,但是想着自己现在和太子殿下也算是一条线,今日出这事情,太子殿下定罪,他这个陪读肯定也跑不掉。
他也怕这个皇帝想来个一石二鸟,这个面他还真不能不出。
“臣有话说。”一道温柔有力的声音响起,众人都看向在一旁的江抚明。
江抚明走出来,拱手鞠躬,皇帝看着他许久,才开口说道:“江爱卿说说看。”
“这个事情太子殿下虽有错,但是对方先是挑起的。他在外说殿下是瘸子,迟早会从太子之位下去,辱骂皇室,猜测皇室,这本是大罪。殿下心善,只是提醒对方,不能谈论皇事,让对方闭嘴,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不小心弄伤了对方。”江抚明这话说起来很白,但是特别讨巧。
先是承认错了,不管是不是太子殿下说的,他们这方现在也是认错了,然后把事情解释清楚,对太子的行为也没有偏袒。
这是江抚明这个处境,也不能说太多,他不能表现出,不偏对方,但是又不能表现出太偏对方。
傅严亦目光盯着前面的江抚明,眼睛放大,嘴巴微微张开。
就在刚刚,他已经接受自己会被处罚,但是没有想到对方会站出来。
居然会有人为他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