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归从床上下来，踩着拖鞋走过去。
“裴轻栎，你怎么来了？”
裴轻栎有些不好意思，他拨了下额前的碎发，道：“我来看看你，本来给你带了水果和牛奶的，但是刚进门就被小孩子们拿走了。”
院长一听，连忙跟两个人摆摆手，“这群小兔崽子，我去看看，你们聊。”
木门发出“哐”地一声响，屋内两个人对视一眼，谁都没开口。
过了很久，还是程归先动了，他给裴轻栎拉了张凳子，“坐。”
裴轻栎依言坐下。
“裴轻栎，你刚才……都听到了吗？”
“嗯？”裴轻栎瞪大眼睛，看向程归时眼中带着疑惑，“听到什么？”
程归盯着裴轻栎看了很久才移开目光，“没事，马上暑假了，以后是不是白天也要上课？”
裴轻栎点点头，“对，放暑假之后就要白天上课了，晚上尽量不上，光线不好。”
两个人对坐着说了会儿话，裴轻栎低头看了眼手机，然后站起来告别，“程归，我要回去上课了，蒋颂眠还在外面等我呢，明天你早点来画室，我知道一家做补汤很好的店，我们中午出去吃。”
程归坚持把裴轻栎送到大门口，看着他上了车。
裴轻栎降下车窗，朝程归挥挥手，“程归，你赶紧进去吧，晚上记得吃药，早点休息。”
“好，路上慢点。”
车子缓缓离开，裴轻栎给自己系好安全带，头却一直朝车窗那边歪着。
“栎栎。”蒋颂眠喊道，裴轻栎没给任何回应，他稍稍抬高声音，又喊了一遍。
“栎栎。”
“嗯？”裴轻栎回神，看向蒋颂眠，“怎么了？”
“他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聊了一下暑假上课的事。”
“嗯。”蒋颂眠话头一转，“栎栎，马上到你生日了，有没有什么愿望，我帮你实现。”
“生日？”裴轻栎愣了一下，拿起手机一看，果然还有一周就到他生日了。
“没什么愿望……蒋颂眠，我想吃你做的蛋糕了，这个算吗？”
蒋颂眠轻笑一声，单手打方向盘的空，捏了捏裴轻栎放在腿上的手，“这个不算，你想吃，明天就给你做。”
裴轻栎提要求：“要草莓夹心蛋糕。”
蒋颂眠故意跟他开了个黄腔：“好，不就是草莓夹心吗，你要把我夹进去都行。”
但裴轻栎没听出来，他继续歪头看向窗外倒退的景色，只给蒋颂眠留个后脑勺。
“……魏奇然。”
“到！”
裴轻栎在花名册上打了个勾，没控制好力度，笔尖在A4纸上划了深深一道，几乎要划出个口子。
他连忙把花名册翻页查看。
第二页是一张入职登记表，名字一栏写着一个潦草的程字。
裴轻栎目光下移，落在那串长长的身份证号上。
0813。
跟他一样的0813。
“裴老师！裴老师你怎么了？”
听到魏奇然喊他，裴轻栎回过神，把花名册往桌子上一丢，拿起2B铅笔在指尖转了一圈。
“没事，这节课我们学阴影，我先给大家做个示范，上节课教过大家，2B铅笔质地较软，所以我们先用2B打形”
“可是裴老师！”裴轻栎的话被突然打断，“程老师说画阴影要用4B啊。”
裴轻栎先是恍惚了一下，接着把2B和4B铅笔同时拿起来，“程老师说的也没错，更好的画法是2B和4B一起用，但是大家还在初学阶段，所以现在只学习一种，等基础打好，我们再进行下一步的学习。”
九点半，最后一节课结束，依旧是魏奇然留在了最后。
裴轻栎拨弄了一下他的马尾辫，坐在他身边，“魏奇然同学，我决定跟你一起留长发了。”
在画室混的熟了，魏奇然才显露一些小孩子爱玩的天性，他蹬掉鞋子爬到沙发上，摸了摸裴轻栎半长的头发。
“裴老师，你要留长还要很久呢。”
“很久，大概多久？”裴轻栎问。
魏奇然假模假样想了会儿才告诉他：“留到我这么长，或许要一年。”
“一年啊……”裴轻栎若有所思点点头。
“不过我再过几天就要剪头发啦，妈妈说我的头发已经够长，可以捐给其他小朋友了。”魏奇然说着，解开自己的马尾辫，头发散下来，刚好到后背中间位置。
裴轻栎看了眼魏奇然的头发，又上手摸了摸自己的，他头发长得慢，一个月过去才长到耳朵下面一点，发质也软，不知道这样的头发捐出去有没有人要。
“裴老师，你捐头发的时候，可不可以跟我说一声啊，我有几个朋友，他们都需要头发，但是我的头发只够捐给一个人。”
裴轻栎问：“是哪里的朋友？”
“是福利院认识的，他们没有父母，也没有人愿意帮他们治病。”魏奇然收起笑容，小脸上神情认真，“他们被爸爸妈妈丢掉了，因为生病。”
一句话压在裴轻栎心头，将他压得喘不上气。
“裴老师，我妈妈来接我了，裴老师再见，蒋叔叔再见！”
魏奇然穿好鞋跑出去，裴轻栎反应过来，往身后一看，蒋颂眠正在下楼梯，听到那声脱口而出的“蒋叔叔”，他脸色阴沉了一瞬，小声斥责道：“没礼貌。”
裴轻栎抱着抱枕笑倒在沙发上。
“笑什么？”蒋颂眠走上前，半蹲在地上，把抱枕拿开，露出裴轻栎笑到出汗的脸。
裴轻栎启唇，无声说道：“蒋叔叔。”
蒋颂眠眸子一暗，伸手拨弄裴轻栎的下唇，低沉回应：“嗯，乖孩子。”
裴轻栎身子一僵，拍开蒋颂眠的手，“我要回家了。”
到家时，偌大的别墅一个人都没有，裴轻栎在自己屋里呆坐了会，给裴溯发了条消息。
【裴轻栎：哥，你什么时候回家？】
裴溯那头在忙，抽空给他发了一个字。
【裴溯：忙。】
这意思大概是不回了。
【裴轻栎：那妈妈去哪了？】
裴溯没再回复。
裴轻栎给裴妈妈打了个电话，铃声一直响到挂断都没人接起，他锁好门窗准备睡觉，走到二楼，路过书房时停下了脚步。
裴轻栎记得，他小时候的照片被裴妈妈整理成了几本相册，就放在书房的书架上。
裴轻栎推门进去，目光在古朴造型的书架上搜寻，靠近书桌位置放的是裴溯的经济学书籍，再往里是各种画册，直到看到他小时候痴迷过的几套漫画，裴轻栎终于在漫画旁边找到了相册。
翻开相册第一页，是一张全家福，那年他才三岁，穿着顶漂亮的小西装，一左一右牵着父母的手，裴溯站在他身后，高出他两个脑袋，做着丑爆的鬼脸。
照片角落写着一行娟秀的字迹。
【8.13，小栎宝贝三岁留念，爸爸妈妈爱你。】
这行字下面还有一行歪歪扭扭的铅笔字迹。
【哥哥也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