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还有些紧张的赵亭松看到林砚池脸上露出的笑脸,整个人也跟着放松下来。

林砚池救治铁柱的时候他也在,那几个动作他牢牢记了下来,等会儿演示的时候他一定不会拖后腿。

演示人员齐了后,林砚池道:“下面,我们假装赵亭松就是那个吃东西噎到的人,我会用海姆立克法对他进行救治,大家一定要注意观察我的动作,认真听我对各个动作的讲解。”

台下嘈杂声渐止,不管男女老少一个个都瞪大了眼,聚精会神地看着林砚池接下来的演示。

“如果身边有人吃东西被噎住,大家一定要保持镇定,若患者是能够正常站立,施救者则站在患者身后,然后一条腿在前,呈弓步插入患者的两腿之间……”

简陋的台上,林砚池站在赵亭松的身后,一只脚插入了他的双腿之间,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几乎要融为一体,赵亭松身体僵硬,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林砚池呼吸像轻柔的春风浅浅抚摸着他的脖颈,又像那娇嫩的藤蔓,以势不可挡的姿势从他身上往他心窝里扎根。

赵亭松脸上带着他惯有的冷硬,两只黑亮的眼珠里映着台下乌泱泱的人群,不知情的都以为他在认真演示,实则他身上所有的观感早已被身后之人夺去。

害怕在众人面前出丑,赵亭松捏紧拳头,咬了咬自己的舌尖,提醒自己一定认真表演,只是等到林砚池两只手环抱住他,与他紧紧相贴时,本就没什么自控能力的他,更是瞬间溃不成军。

与他僵硬魁梧的身躯相比,林砚池的身体明显要柔软纤细许多。

不知为何,他的心跳突然加快,“咚咚咚”的像打鼓一样,震得他腿脚发麻。

也不知道身后的林砚池有没有听到这莫名加快的声音。

赵亭松不知道自己的心跳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想伸手按住自己的胸口,又怕台下众人看到笑话。冷酷的脸露出了几分不太明显的红,赵亭松感觉自己身上像是被火烧一般,从头到脚都烫得厉害。

他不知道演示什么时候结束的,直到林砚池叫了几声“赵亭松”后,他才恍然回神。

看着林砚池带着疑问的脸庞,赵亭松不敢和他直视,全然忘了这会儿自己该干些什么。

他感受到了身体的一些变化,虽然不懂那是因为什么,却莫名感到了不安和羞耻。

不顾家人的诧异和众人的讥笑,他慌慌张张几步下了台,逃离这喧哗的场所。

他一刻也不停息的奔跑着,他不知自己要跑去哪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停下,只觉得此时浑身热血沸腾,精力充沛,需要做些什么才能将那满腔的躁动压下去。

不知不觉就跑到了村里人洗衣的河边,这会儿河边没人,赵亭松看着那清澈见底的河水,连衣服都没脱就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村里长大的男孩,从小就和这条河打交道,赵亭松水性好,在河里游了几个来回,才感觉身上燃烧的火焰被浇灭了些。

那些恼人的情绪被压下去后,他的心里又滋生出了些许的后悔。

明明是好意帮忙,哪知这场演示又被他搞砸了。

也不怪村里人笑话他说他傻,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他跟傻子有什么区别。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同龄那些人将他围在一起嘲笑他是傻子的画面,长大后的赵亭松被家人教得学会了反抗,已经很少有人敢当着他的面说他是傻子了。

他在隔壁村见过生活不能自理的傻子,和他完全不一样,他知道自己没有别人聪明,却也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傻子。

此刻他却自暴自弃的认为,自己就是个傻子。

赵亭松憋着气,将自己整个人都没于河水之中,仿若要和这天地隔绝一般。

……

好端端的,这又是在干什么?林砚池不明白赵亭松为什么会突然离场,想到他那怪异的脾气,林砚池也没往心里去。

这会儿的他又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实在无力再去揣摩赵亭松的心理。

拿着扩音器将众人的注意拉回来后,又让台上的人照着他刚才动作,重新演示。

看着台上努力配合的几个人,陈伟明不太相信的说道:“就这样压两下真的有用?”

李建安不屑地嗤了一声:“谁知道是不是他瞎诌的,志强你看了那么多书,书上真的有写这个吗?”

卢志强摇头。

他看的书不少,但也不能保证自己什么都知道。

他对医学方方面没有什么兴趣,林砚池说的这什么海姆立克法,他完全都没有听说过。

“看吧,志强都说没有,肯定是他瞎诌的,支书也真是的,都没科学依据的东西就让林砚池上台教大家,这不是误人子弟,害人性命吗?”

知青点的人见不惯他这副嘴脸,怼道:“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李建安不服气道:“我那是合理怀疑!”

“呸,合理怀疑,昨天林知青救了我儿子那么多人都瞧见了,连王大夫都束手无策的事情,人家林知青轻轻松松就解决了,你这王八羔子在背后嚼什么舌根。”

李建安暗骂自己倒霉,怎么这么多人他偏偏就站在了赵大海身后。

他缩着头,赵大海却不依不饶。

“你们这群知青来了这么久,干了什么正经事?人家林知青好不容易给你们脸上添点光,你们倒好,净干些背后说人坏话的龌龊事,我们这些没读过书的大老粗,好不容易盼来个干实事的知青,你们还想排挤欺负他不成?都是知青,林知青犯错出事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赵大海这杀伤力可真是杠杠的,被连累的知青们一脸不忿,也跟着指责道:“李建安你这个破坏知青内部团结的蛀虫,以后再听到你说林知青坏话,你看我们饶不饶你。”

女知青这边大都是林砚池的小迷妹,说话更加强势:“卢志强,你能不能管管他,你们俩要是再这样,我们就跟支书申请把你们俩调离知青点了。”

卢志强:???

这些女人脑子没病吧,他话都没说一句,关他什么事。

李建安一个成年人,一言一行都要他来管,他是李建安他爹还是他妈啊。

他有心辩解两句,一群知青却离得他们远远的,边走还边骂“晦气。”

他不知道,知青点的人知道李建安和他关系好,对他言听计从,所以李建安要是做了什么事,他们很难相信卢志强是无辜的。

李建安这样的人卢志强都愿意结交,也别怨大家把屎盆子往他头上扣。

李建安知道自己又闯了祸,唯恐引起众怒真被揍,早就趁乱偷偷摸摸溜了。

一旁的陈伟明叹气道:“我算是明白了,不怕林砚池这样的对手,就怕李建安这样的队友,有他扯后腿,你以后还是自求多福吧。”

摇了摇头,他也跟着走了。

留下卢志强一个人在这里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卢志强心里窝火,他招谁惹谁了他。

台上的林砚池可没放过台下的人反应,见卢志强吃瘪,心里别提有多想笑了。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想私下败坏他的名声,没门!

讲解完海姆立克法,林砚池又普及了其他的急救法,差不多快要结束时,人群中有人突然道:“林知青这么厉害,干脆让他当我们大队的赤脚大夫吧。”

这话一出口,王永年家的人先坐不住了。

“笑话,赤脚大夫咱永年做的好好的,他一个外来的小子凭啥当我们大队的大夫,我不同意。”说这话的人叫王永福,是王永年大哥。

“就是,他才多大年纪,他敢当,我还不敢让他治呢。”

王永年媳妇叉着腰道:“当了这么些年的赤脚大夫,咱永年没功劳也有苦劳吧,这知青才来几天,你们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把他赶下台,你们这些人亏不亏心啊?”

“就是,你们也忒不是东西了。”

老王家的人凶得不得了,一人一句活像村里人欠了他们家天大的人情一般。

但村里人也不是吃素的,王永年有几斤几两他们是最清楚的。

赵大海道:“得了吧,王永年那医术我都不好说,小痛小病的咱自己忍忍就过去了,有啥大病找他更是没用,昨天那情况,要不是林知青在,我家铁柱肯定就没命了。”

有人应声附和道:“就是,指望他治病救人,我还不如指望自己身强体健从不生病呢。”

人群中一个黑瘦的男人一脸愤懑:“我老婆肚子痛了几天,在他那里拿了药吃了一点用也没有,现在病情还越来越重,人命关天的事,他不行自然就换行的人来。”

“当初选王永年当赤脚大夫,是因为村里没人,现在来了个有文化有本事的林知青,这赤脚大夫就应该他来当。”

两拨人吵得面红耳赤,王永年听得脸一会青一会儿白。

他知道自己的医术并不高明,但是这些年他对大家尽心尽力,现在被众人说得一文不值,他心里也挺委屈的。

林砚池这时候才明白了赵保国的用意。

等大家吵得差不多了,他才道:“大家听我说。”

“说,让他说,我看他能说出朵什么花来,想当我们村里的赤脚医生,少他娘的做梦他,ha~tui!。”王永福双手叉腰,不屑地往地上吐了口痰。

林砚池道:“我给大家普及急救知识,并不是想和王大夫争夺赤脚医生的工作。从小我的父母就告诉我,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来到林岗村后,伟大的贫下中农们不仅教我怎么干活,还给我提供了粮食和住所,大家对我这么好,我当然要想办法回报。王大夫家人说得很对,我太年轻,行医经验不如他丰富,很多疑难杂症也没有遇到过,这赤脚医生说什么都轮不到我头上,就是你们同意我当,我也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

这话说得实在漂亮,不卑不亢的他和咄咄逼人,牛逼哄哄的王家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好多社员对他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赵保国面上不显,心中却对他这番话很是满意。

火候到了,接下来就该他唱白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