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这粮食买的是李青山大爷爷家的。

不过这个大爷爷不是李青山的亲大爷爷,是他爷爷的堂兄。

虽是堂爷爷,但是是这个辈分里还健在的为数不多的人了,李青山跟他还是很亲的,“大爷爷,吃饭还香?”

他今年有六十八了,胡子全是白的,耳朵也有些背了,因此跟他说话得大声一些。

“香!”大爷爷炫耀道:“早上我还吃了三张烙饼!”

“三张?”李青山跟哄小孩似地,扶在他膝上说:“哎呀,那可比我吃得都多!”

柳鱼都被逗笑了。

大爷爷伸手捏了捏李青山的肩膀,还纳闷,“大小伙子体格不孬,咋连三张烙饼都吃不了?”

众人都笑,李大爷爷的大儿媳妇笑骂道:“爹,这混小子诳你呢!你也信?”

“哎呀,我就说!”大爷爷拐杖直捶地,“好啊,好啊,多吃多长,把桃源村的村长给咱们李家人夺回来!”

桃源村李姓最多,其他杂姓里面能数得着的就是吴姓了。

吴正顺这个村长虽有些小心思,但总体当得也还算可以。

但老一辈的李家人是很不认可的,总还是觉着桃源村是他们李家的,村祠堂里供着的都是他们李家的先祖,怎能叫一个外姓的人说了算。

“大娃,把你老爷爷扶屋里去,他又糊涂了!”李大爷爷的儿媳妇使唤自己的孙子道。

一石粮食,就是一百五十斤,按四文五分的价算得,李大爷爷的儿媳妇给抹了零头,一共花了六百七十文。

一下子不少钱呢,而这点麦子磨成面也就够吃一个月多点的。一直得买到新麦下来,算起来真是不小一笔钱。

李青山力气大,一把就扛了起来。

到了只有两人的时候,柳鱼才与他商量:“家里的麸皮也不多了,咱们就向大庄家买吧。”

家中现在有骡子了,它食量大,家里那点麦麸不够它吃得。而李大伯家麸皮虽多,但喂得猪也多,才刚刚够家里的猪吃得。

能换钱的好事,自然是得先想着关系比较近的人家。

“行!我回头给大庄说。”

“不用。”柳鱼拒绝。

如今不是刚嫁过来那会儿了,这些人家他都熟了,他自己就能去跟人家说。且这样的事,还是找大庄媳妇说比较好。

回了家,关老太太已做好午饭了,每到饭点,李素芝说什么也是要回家去的,根本就留不住。

吃过饭,关老太太和柳鱼一块淘洗麦子,李青山去村长家,叫他帮着写个荒地的文据。

不是什么麻烦的事,村长当场便给写了。

李青山拿着文据回家,心想明天上报县衙后,就终于能种柳鱼心心念念的豌豆了。

到了晚上,还发生了一件好事,是丛春花又得了一个办席面的活。

每年开春后,天气不热不冷的刚刚好,办喜事的人就多。她有些没想到,今年桃源村的头一桩喜事就找上了她。

其实这就是她想岔了,如今李青山屠户生意做得稳当,眼瞧着大马骡都买上了,村里还有哪个说她是没福气的。

不过,其实很多人背地里还是觉着应是柳鱼嫁进来,把这个家给旺起来了。

所以那何氏听多了,气得发狂啊。

丛春花可高兴了,“这场席面一办,今天买粮食的钱就赚回来了!”

她一年接几个这样的活,加上关老太太收三个丫头每月得的钱,就能贴补家里油盐酱醋这些零碎的花用了。

那李青山和柳鱼小两口赚得钱便能好生攒着,她知小两口的打算呢,先买骡子后租铺子。

这骡子现在都买来了,铺子不就在路上了?

所以,能替小两口省些钱,她心里可高兴!

第二天,李青山和柳鱼照例去出摊。

今个儿屁股底下垫上了棉花软垫,柳鱼白日里太忙,这软垫最终还是关老太太缝好的,还拆了一件丛春花的旧袄子,缝的非常厚实。

李青山道:“垫着是舒服。”

柳鱼缓缓笑了,伸手给他整理脑后散下来的碎发。

这日出摊,两人倒听客人们在谈论县城里的一件乐事。

“真的!就昨个儿下午发生的,那断腿的汉子竟去环采阁要人,说他和楼里的一个姑娘私定终身了,哈哈哈哈哈!”

“这人莫不是脑子有毛病吧?风月场所的话竟还能当真?”

“是啊,他竟还哭诉自己休了正妻,说什么就等三娘过门了。谁知,那三娘早已赎身到别处了!”

“什么!他竟还为了风月女子休了正妻!”气愤不已的这人正是特爱跟人掐尖儿的小强。

是李青山的老主顾了,虽是就青团到底哪个馅儿好吃、猪血羊血哪个更嫩爱跟人掐尖儿,但本质还是个正义感爆棚的小汉子。

听他狂骂王有才,李青山高兴地多给他切了一斤肉。

小强接过手,掂了掂,奇怪道:“李老板,这多了啊,我就要一斤半。”

“送你的!”李青山说:“听你伸张正义我高兴!”

众人哄笑,笑说他们刚刚也伸张正义了叫李青山也送一斤肉给他们,小强脸爆红替李青山赶人,“李老板送我的,管你们什么事!”

王有才落得这个下场都是他自找的,因着当时那场面太过丢人,据说抬着他来找人的梁庄的汉子都偷摸摸地跑了,最后也不知他到底是怎么回家的。

李青山与李青河早商量好了,等王有才那条断腿好了,套麻袋再打断他另一条腿。他不是懒吗?就叫他一年到头光在床上躺着。

收了摊,两人拿着文据去县衙给荒地开凭证,因着有吴盛帮忙,事情办得很快。

拿了凭证,回家头一件事便是将豌豆种子都泡上,浸水后的种子容易发芽,将来种下后,出苗存活的更多。

吃过饭,两人将已晾晒干的麦子装到麻袋里,又带了些谷子,牵着骡子去村祠堂磨面舂米。

院子够大,也足够骡子施展的。为了防骡子转圈发晕,李青山拿布巾蒙上骡子的眼,这骡子便开始拉着石磨走了,实在省心。

柳鱼站在一边,时不时拿着炊推下麦子,或是将磨得差不多的面粉筛筛收起来就行。

有了骡子,其实磨面的活只一个人便能干得了了,但李青山不放心,怕这骡子突然暴躁发狂了,便到一边舂着米陪着柳鱼。

过了一会儿,也不知是哪个小娃娃出去嚷嚷了,一连来了好些个小娃娃,排排坐看大马骡拉磨,竟也不嫌无聊,还争论起来骡子一直转圈会不会头晕。

童言稚语,叫李青山和柳鱼都笑得不成。

李青山这个幼稚鬼,还编谎话骗小孩。

瞧着一排的小娃娃都被他哄得一愣一愣的,柳鱼心想以后定要把他的孩儿教得聪明一些,省得老被他爹爹这些鬼把戏骗。

有了骡子,磨面可是快,这一石麦子只磨了一个多时辰便磨好了。

李青山把骡子眼睛上的布巾取下来,摸了摸它脑袋,喂了他两把豆子。

柳鱼将石磨上的那点面粉都扫完装好了,两人回家去。

家中,关老太太和丛春花正在做腌鸭蛋,李乐容也过来凑热闹,显虎、恬姐儿和巧姐儿正在院子另一边玩“撞拐子”。

不消说就是显虎这个臭小子的主意,这样不雅观还使力气撞人的游戏,也只调皮的小汉子爱玩。

果不其然,不大会儿的功夫,这臭小子一个使力就将巧姐儿和恬姐儿都撞到了。

偏他还手叉腰,因为赢了而洋洋得意。

巧姐儿被撞到了,只是懵懵的,没哭。恬姐儿则哇哇大哭了,“坏哥哥!坏哥哥!”

显虎挠头,看着他小叔疾疾奔过来了,心道不好。

拔腿刚逃了两步便被李青山抓住了照着屁股上就扇了两巴掌,“你这臭小子!还真使力撞妹妹!”

李青山也没使多大的劲儿,显虎便被揍得嗷嗷叫,声音跟杀猪的声音似的。

柳鱼抿嘴笑了,招手喊了两个丫头过来。

腌鸭蛋用不着他插手了,柳鱼回屋拿了针线和一点碎布,碎布里面装谷子,给两个丫头一人缝了一个沙包。

巧姐儿灵泛一些,见柳鱼踢了两下便学会了,勉强能踢几个。

恬姐儿一时学不会,柳鱼搓了根麻绳给她把沙包栓起来,叫她提着麻绳踢。

两个丫头得了新玩具都很高兴,显虎央着柳鱼也给他缝了一个。

李乐容这个闲不住的则跃跃欲试想出去玩砸沙包了。

柳鱼也有些心动,但有些犹豫,他都成亲了,应当稳重一些,玩这个是不是不大好。

李青山一眼就看出了他想玩,伸手夺过显虎手头的沙包道:“我跟虎子一队,你俩一队。”

犹豫间,柳鱼便被李乐容兴冲冲地拉到门口空地上去了。

成了大人了,便要为很多事发愁了,偶尔能当回小孩子是真叫人高兴呐。

奔跑中尽是欢声笑语。

院子里忙着腌鸭蛋的丛春花和关老太太听见动静都笑了,“这俩人,还说今年要当爹爹和阿爹呢。”

自己还跟个小孩儿似的,可怎么当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