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头几日,卖野菜也一直能得钱,加上卖猪肉挣得,到了月底,柳鱼手里总算攒够了十四两银子,可以买骡子了。

这日柳鱼又是跟着李青山一起来出摊的,收了摊,两人一道去了牲畜市。

这里头卖马、骡、牛、羊或是猪狗等,什么的都有,所以气味委实不算好闻。但农家人都皮实,这没什么好嫌的。

马骡是驴为父,马为母杂交生出的后代,比起马为父、驴为母的驴骡要高大许多,一眼便能辨认出来。

牲畜市走了一圈,了解了行情,李青山跟柳鱼商议,“咱们买骡子回去就得拉车,还是买头齐口的吧。”

马骡力气大,一般两岁的时候就能使役了,耕地推磨不在话下,寻常人买骡都爱买这个年纪的,买回去也能多用几年不是。

但李青山这是要做生意,骡子得拉车,车上的东西可不轻,从桃源村到县城路途也远。若是买头两岁的骡子,长时间使役怕是能给累出病来。

还是买五岁上下,齐口的,这个年纪的骡子也被人训练过了,听话一些,买回去就能干活。

柳鱼点头笑了,这种给家里添大件的事,放在别人家都是汉子自己做主的,也只李青山这样的汉子还能想着跟自己夫郎商议商议了。

拿定了主意,李青山便去询五岁骡子的价,因着要比两岁的骡子多食上三年的料,价普遍要贵上半钱银子,在十二两三钱左右。

但买牲畜可不能尽图便宜了,第一紧要的还是牙口好能干活才行。

李青山把牲畜行五岁上下的马骡都瞧了,最终相中了一头长脖、蹲蹄、四肢健壮、眼睛黑亮倍有神的骡子。是头公的,一岁半的时候已经阉割过了,现在性情还算温顺。

为什么说还算?因为养主说这骡子也相人,它看不中的,你死命拽它,它也不跟你走。

所以直到现在,这么好的一头马骡也没卖出去。倔脾气,旁人牵它,它不跟人走。

李青山一听来了兴趣,让养主解开绳索,他摸了摸骡子的头,试探性地牵起了绳子。

没想到这骡子竟真跟他走了!

往东、往西、转弯儿莫有不应的。

那养主高兴地直拍大腿,“奇了!这倔骡子今天转性了!”

柳鱼也高兴呢,不过他觉着是李青山厉害,才降服了这头骡子。

李青山好生牵着骡子,叫柳鱼伸手也摸摸它,还没摸到呢,这倔骡子就龇牙咧嘴偏头冲柳鱼打了个响鼻。

它喷出的热气还那样热,把柳鱼吓了一跳,手快速抽回去,人也被李青山揽在了身后。

李青山教训倔骡子,“你这就很没眼力劲了,不知道谁才是你的衣食父母。”

平日里他在家多是去干重活,骡子肯定还是柳鱼喂得多,这倔骡子不识相,衣食父母都能得罪,但确实是头极高大精神的骡子呢。

这头骡子不好卖,养主也没多要价,说就按十二两三钱算。柳鱼还价,这养主就不舍得再便宜了,柳鱼转而把话茬投向了一旁的马鞭,叫他送个新马鞭给他们。

养主想了想,答应了。

买了骡子可真叫人高兴,李青山和柳鱼付了钱,养主又陪他们到厩苑司给骡子办了骡籍。

大型牲畜之所以要办户籍,将牲畜的毛色、雄雌、特殊标记、年龄和身体尺寸都登记在册。方便日后丢了认寻还是小事,主要的还是方便将来起战事,朝廷征用。

不过,如今是太平年间,国富民强,日子安稳。总之,没什么好担心的就是。

拿到了骡籍,这事就办妥了,李青山和柳鱼相视一眼,实在没法不笑。

这骡子就是相人,却也是极聪明的,且已五岁被训练过了,李青山拿起绳套,它自己就知道往里头钻,然后拉着板车赶路。

初时,李青山怕骡子不听话尥蹶子还没敢叫柳鱼上去坐着,只牵着它慢慢走。

行了两刻钟,这骡子都很听话,李青山放下了心,叫柳鱼上去坐着,自己也坐在前头车板上,试探着慢慢赶车。

这马骡力气是大,坐上两个人,它拉起来也还那么轻快,还知道避人避石头,柳鱼跟李青山夸,“这钱花得值。”

那可不是,原先从县城回到村里,步行得花一个时辰,而有了骡车只三刻钟不到就能到了,这还是叫骡子收着点力的呢。

两人中途拐进一个村子收了头毛猪,便赶着骡子回村了。

这时候村口田里施肥、浇水、除草的人可多,一些汉子老远看见李青山赶了头骡子都撂下手头的活过来瞧热闹。

李青山扶着柳鱼先下了车,柳鱼道:“我先回家了。”

李青山点头,这些汉子打闹起来嘴里不干不净的,可不能污着柳鱼耳朵。

一下这么多汉子围着骡子看,不好凑上前去的妇人和夫郎们都猜这是李青山家买骡子了。

村里人一年到头地里产得粮食够上自家吃喝穿用和办大事的已是很不错了,哪有那闲钱能买得起牲口,且还是大马骡。

以往村里人都知李青山干了屠户挣钱,但说实在的,对他挣多少钱并没什么概念。现在见他才干了短短四个月就能买得起大马骡了,才惊觉干屠户竟这般挣钱!

远的就不盼了,就说以后要是有个什么事去县城,半路凑巧碰到了李青山,都是一个村的,只要你不得罪他,他还能不好心捎你一段路?

于是,柳鱼才走没几步,就被好些妇人和夫郎搭话,有个很有眼力劲儿的还说:“你奶奶和你娘方才还在地里挖荠菜呢,刚回去。”

柳鱼道了谢回家,关老太太和丛春花早把进门靠左的骡棚拾掇出来了。

这也是以往李青山的爹是猎户有钱,家中也有骡子修得,里面喂骡子的一应物什都很齐全,这会儿刷地锃亮,就等骡子“入住”了。

关老太太和丛春花只见柳鱼回来,没瞧见李青山还吓了一跳,柳鱼赶忙说是半路叫人拦着瞧热闹去了,又跟她们说了那大马骡的倔脾气。

丛春花和关老太太听了都笑,直接就在门口等着李青山赶骡子回来了。

而此刻的大马骡正很不耐烦地被一群人围着呢,这个试图摸它,被它龇一顿,那个试图牵它,它蹄子紧紧扒着地,就是不走,把一众瞧热闹的人都逗笑了,“这骡子好啊,认主。”

李青山摸摸骡子头,喂了一把刚刚买骡子时养主送的草料,这时候就得奖励骡子,叫它知道自己做得是对的。

地里农活还多呢,李青山也不跟这些汉子贫了,赶紧赶着骡车回家。

望着这样一头高大健壮的骡子,丛春花和关老太太都很高兴,试探着去摸它,无一例外的都被龇了。

李青山把套车的绳索解下来,牵着骡子进了骡棚,骡子围着棚内走了一遭,似是有点满意似的,尾巴甩了甩,高兴地打了几个响鼻。

李青山牵着柳鱼的手去喂它草料,它有的吃了,这时候终于乖乖地叫柳鱼摸了。

柳鱼觉着很惊奇,转头看着李青山,双眼亮晶晶地满是笑意。

李青山低头亲了一下他脸颊,笑着说:“以后你就能跟我一起去出摊了。”

柳鱼转身抱住了李青山的腰,也很高兴,“这样我就能时时见着你了。”

不像以前那样,一天中有大半天见不着面。

李青山听了这话,实在高兴,直接矮身圈着柳鱼的腿将人抱起来转了好几个圈。

骡棚里一时满是他朗朗的笑声。

柳鱼圈着他脖颈,低头看着笑得这样开心的大傻狗,自己也高兴得厉害。

简单吃过中午饭,李青山去李大伯地里转了转,今天李大伯家要浇麦子。

给庄稼浇水已是对于他们农家人来说最最轻松的活计了,只要守在地头上,等水来了,拿铁掀把地头上高高的田垄挖开,引着水往地里走就行,这活半大的孩子都能干。

李青河瞧见他来了,高兴地问他:“刚刚听人说你买了骡子回来了?”

李青山点头,略跟他说了骡子的事。

李青河不信邪道:“等浇完地,我去牵牵它!”

“行!”李青山憋笑,对他这个兄长的幼稚程度不敢恭维。

李大伯道:“这用不着你帮忙,你赶紧给地上肥去,这两天风大,水车转得快,我估摸着后天就能浇你那边了。”

李青山点头,回了家,一家人找帕子把口鼻遮上,拿上工具,先给那十亩好地上肥去。

沤了一冬的农家肥了,已充分腐熟。李青山拿铁掀挖开一角,散出来的气味儿熏得人都流眼泪。

柳鱼直笑,但却是一点也不嫌的,等李青山装满了一个荆筐,他就提着荆筐往地里去,开始给麦苗撒肥。

一边撒,丛春花还一边很可惜地说:“去年也没想着上山割点条子编筐子使,把这事忘的一干二净。”

现在她手里头提得这个荆筐把手有点松动了,不是什么好东西,平日里想不着爱惜,有时候下了雨都想不起收,所以有点朽了。

以往霜降前后,李青山还常去给人家在山上种蜡条或是荆条的人做工割条子呢,去年做了屠户,不用找工了,丛春花就没想起这事。

柳鱼笑道:“那今年我好生记着,到时候提醒娘。”

“。”丛春花笑了,“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不用费那脑子记。等三月,咱们先割点柳条编了,凑活使使。”

那时节的柳条相对来说韧劲没有入秋后的好,但撑到初冬新荆条下来应当也是没问题的。

总之,是不能在这样的小事上花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