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乐容回家一说,刘桂英气不过,拉着他们这一支还健在的辈分最高的女性长辈,就找上了杜玉兰家的门。

一顿吵,整个桃源村都知道杜玉兰干得这事了。

“哎呀,可不要别人说,自家人戳起自家人的心窝子了。”

“谁说不是呢,其实想想那都是莫须有的事,谁家还不死人了,那难道都是克的吗?”

“也是,那大庄从成亲开始不都她给办的,也没见怎么样,日子不还是红红火火的,还刚得了个大胖小子。”

杜玉兰在家直哭,她儿子李全胜提着东西上了李青山家的门赔礼道歉,人才刚进来就被李青山撵了出去,另放话从此跟他们家不再往来了。

李全胜回家直怨杜玉兰:“娘,你这干得叫什么事?以前我挨欺负,青山哥都向着我,现在他连门都不叫我进了。你怎么能说出那样的话?这个亲,我干脆不成了!”

这是后话,眼下还是得好好准备大庄家洗三宴的事。

三桌酒席说起来也不多,但十六个菜呢。

下午,大庄就从村祠堂里搬了桌椅和办宴席要用的碗碟来,这些都得拉河上游洗干净了。李青山叫他先忙家里的事,自己帮他拉到河边去。

大庄锤了李青山肩膀一下,好兄弟,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庄大娘这时也知杜玉兰的事了,跟丛春花说:“别听她瞎说,咋个儿没福气啦?青山长起来了,娶的媳妇也好,日后日子只会越来越好。再说了,我就要你给办,你做的肘子可是一绝,我亲家那些人啊光想着呢!”

丛春花笑了,初闻杜玉兰说的话时她是有些伤心,但家里这么多人护着她,想明白了之后,就觉实在没必要为了日后不相干的人伤神。

下午把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第二日天不亮,李青山和庄大伯就一块去县城取昨个儿订好的鸡鱼肉等。

柳鱼他们在院子里洗菜,把该切的先都切好。

除却李青山家灶房里的两个灶之外,昨个儿在院门口也支好了灶,大庄把自己家两口铁锅都搬出来支在了外头。大庄妹妹帮着烧火,柳鱼先将红糖糯米八宝饭蒸上了。

糯米是昨个儿晚上就泡上的,每一粒都吸足了水。碗底刷薄油,铺上红枣、甜酸蜜饯各一种,撒上红糖铺上糯米,再撒蜜豆、蜜枣,再铺糯米红糖,加热水上锅蒸。

桃源村的人今天便是在一阵甜香中醒来的。

好多家都传来了揍小孩的声音,“馋死你算了!”

结果自己一闻也有点流口水,心想今天可有的馋了!

红糖糯米八宝饭蒸好了,李青山他们也回来了。

丛春花把最耗时的肘子处理好先上锅炖了。

李青山跟柳鱼道:“娘做的肘子可是一绝,这是大庄指名要有的菜呢!”

肘子难得,价还贵,就是做起来要用的香料也多,放在席面上是不合算的。不过洗三宴桌数少,倒也不打紧。

菜品都是柳鱼跟丛春花一块商定的,他自然是知道这事的。

李青山道:“等过几天我收了毛猪,留一个肘子叫娘炖了给你和奶奶尝尝。”

那还要不要做生意了,一个肘子卖好些钱呢,柳鱼心想。

不过,这是李青山的一份心意,柳鱼很领情地点了点头。

早先准备充分,帮忙的人也多,席面做起来还是很快的。

就是可苦了桃源村的人了,一上午肉香味儿就没断过,自己家的饭都快吃不下去了,纷纷想大庄孩子满月酒的时候得狠狠吃一顿解馋。

大庄家的亲戚陆续到来,三桌酒席就摆在前院里的,李青山和大庄的几个弟弟帮着上菜。

红烧肘子软烂入口即化,葱油鲤鱼鲜嫩、清淡爽口,炖酥肉肉质酥烂,酸辣咸鲜……每一道菜都让人叫好,一道糯米红糖八宝饭一下还成了孩童们的最爱,弄得大人们都不好意思下筷子了。

一顿饭吃得宾主俱欢,几道素菜也被人清盘吃了个干净。

丛春花很高兴,赚多赚少的她不在乎,但她得向人证明,她娘传给她的手艺是不差的。

午饭后,是“洗三”仪式,因着添盆的东西最后都是给收生姥姥的,所以除了庄大伯庄大娘添的多些之外,其他人都是添几文钱甚至添些枣儿、栗子这样的喜果就算了。

柳鱼也去添了十文,等到满月酒的时候再多花。

等送走宾客,庄大娘叫丛春花把剩下的肉和菜都做了,一家人又和李青山一家坐在一起凑合着吃了一顿。

办喜事就是这样,主家的人忙着招待宾客安排事情,根本吃不好。

等全部再收拾完打扫完,已到傍晚了。

忙活了一天,身上的小袄都被熏了味儿,一家人烧水洗澡,柳鱼在灶台边借着余火把头发烤干了,赶紧进被窝暖和。

这天是愈发冷了,李青山进屋便瞧见他冻得哆嗦的样子。

“这才刚过了霜降,等入冬了你要怎么办?”李青山爬上床,被窝里完全是凉的,他解开衣裳,叫柳鱼的手放在他腰上暖着,把柳鱼抱在怀里。

他火力旺,胸膛热乎乎的,柳鱼的脸贴上去就觉得暖和,“这里太冷了。”

李青山帮他捂着另一只冰凉凉的耳朵,“过两天给你买个汤婆子回来。”

娘那里已经有一个了,还得再给奶奶也买一个,李青山心中默默盘算。

柳鱼在他怀里蹭了蹭,突想起了什么似的,起身在木箱上面找了一下,递给了李青山一块叠好的帕子。

李青山慢吞吞地接过,有些不敢相信,“给我的?”

柳鱼整理着被子点了点头。

李青山狐疑地打开帕子,帕子一角赫然绣了一只立坐着、吐着舌头眼睛黑溜溜好似在等主人抚摸或投喂总之是一只非常傻里傻气的银灰色大狗狗。

李青山难以置信,他性子那么温柔的夫郎什么时候还学会拐弯抹角的骂人了!

“这是我?”

柳鱼眼睛轻轻眨了眨说:“这是狗。”

李青山一脸不相信地看着他,柳鱼坦然地和他对视。

半晌,李青山轻哼一声,把帕子叠起来在衣裳里兜里小心放好了,然后抱着柳鱼的腿往下一拽,直接将柳鱼扑倒了,“小骗子!”

柳鱼被他挠的笑声不止,眼角都沁了泪。

李青山停了动作,静静伏在柳鱼身上,目光牢牢地盯着他。

眼神那般温柔,柳鱼脸一热,睫毛微颤着垂下了眼。

李青山低头用他的鼻子蹭了蹭柳鱼的鼻尖。

柳鱼会意,抬起手环住了李青山的脖颈。

李青山笑了下,吻住了柳鱼。

……

一室生春。

第二日吃过饭,一家人先下地将地头上种的那些白菜和萝卜都收了回来。这样以来,除却还没沤好的苎麻和家门前以及后院菜地里的那点芥菜之外,年前家里的农活就都干完了。

白菜和萝卜堆在院子里,哪些要晾晒后下地窖,哪些要做成酸菜酱菜自有丛春花和柳鱼规划。

李青山把他和柳鱼手里的一千五百文钱跟丛春花换了一两五钱整银,又额外拿了两百文在身上揣着,带上家伙什推着板车出了门。

这一番叫他和柳鱼手里这阵子存的钱仅剩十五文了。

前几日丛春花跟着大庄家的人一块去县城采办东西的时候,柳鱼绣的那九条帕子也叫她带到城里布铺卖了,得了一百七十七文,又裁了三尺绢布买了五束绣线,剩下的钱柳鱼没要都给丛春花了。

现在柳鱼手里便只有之前攒的和那日赶集得的,一共是一百九十一文钱。

不过,他现在没那么急了。

年前家里不缺粮食,棉衣都有,丛春花手里也有三两多的银子够吃用好久,他绣帕子和卖米花糖都能得些钱,李青山的屠户之路也慢慢上了正轨,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柳鱼数完钱出了房门,白菜刚从地里收回来,水分大,得码在院子里先晾晒几天跑跑水再往地窖里放。

今个儿的活计就是打扫打扫地窖,洗洗衣裳,然后切些萝卜晒萝卜干,很轻快儿。

李青山推着板车一路直奔朱庄,上次骟牛的事情之后他又两次来朱庄帮着朱兴有劁猪,朱庄的不少人已认得他,见他到了庄上,就问他来干嘛的。

李青山道:“我来收毛猪。”

朱庄因着朱兴有养猪有道,各家喂的都不少,一听他是来收毛猪的,甭管现在猪有没有出栏都挤上来问问价格。

“毛猪什么价?”

李青山道:“这不好说,得我去看了猪才成,臀肥个大背平宽的少不了十文,次点的就九文露头了。”

价格是合适的,想卖猪的都邀李青山上门看猪。

李青山先跟着去了最近的一家,路上闲聊:“青山小兄弟以后是要做屠子了啊?”

李青山点了点头,“河里快结冰了,码头不开船,冬日里难找活计,可不得现在就谋出路。”

那人道:“还是你们有手艺的好。”

李青山笑了下,“比不上地多的,我这也刚起步。”

他为人谦逊有礼,人年轻长得又俊叫人很有好感,一大娘忍不住问:“李屠户,你成亲了吗?”

“成了。”李青山脸上的笑容愈发深了,“七月成的。”

大娘闻言有些遗憾,这李青山长得这样好,现在还做上了屠子,日后日子一定不会差的,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对象了。可惜李青山成亲了,不然她真想把她外甥女说给他。

李青山走了几家,挑了一头最肥的。主家借了大秤来,又把猪四肢绑上,两人抬着一块上了秤。

朱庄养猪确实是有点本事的,寻常的猪不过一百四五十斤,这头都有一百六十多斤了。李青山当场结了银钱,那家人喜得合不拢嘴,喂了十个多月的猪可算是没白喂。

李青山一路推着猪回家,到了桃源村,村里人见他推了这么一口大肥猪都很惊讶,“青山,你这是?”

李青山道:“叔,这我在朱庄收的,明天杀猪去县城卖。”

村里人都知他花银子去鹤山县拜师了,但没去多久就回来了,回来后也没见他干什么跟屠户有关的事,还都以为他没学到什么本事被人坑钱了呢。哪成想人家这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瞧这一口大肥猪没个一两半银子都下不来,那人痛快道:“行!给叔留两斤。”

当侄子的要干屠户了,当叔的可不得支持一把,再说昨个儿洗三宴那肉香是真叫人馋得厉害了啊!

其他人也高兴,一想的是村里有个屠户日后买肉方便,二想的是以后也不怕其他屠子来收猪压价了,青山还能坑他这些叔叔伯伯嘛!

“那你给劁猪吗?”

李青山点了点头,“劁猪八文一只,杀猪二十文一只。但是咱村里,劁猪就收五文,杀猪给斤肉就成。”

瞧瞧,这不就是村里出个手艺人的好处,这话说得叫人心里都痛快,李青山那些叔叔伯伯都说明天要去给他帮忙杀猪。

李青山推着猪回家,三人撂下手头的活计都迎了上来。

丛春花看着大肥猪心里扑通扑通的。

李青山道:“一两六多收的。”

这一下可不少钱,丛春花心里其实有些没底,但她没说出来,只道:“赶快把猪赶猪圈里,绑一路可难受了。”

李青山点了点头,把猪赶猪圈里之后才跟三人道:“这猪今天就不要喂食了,只喂点水就行,免得明天不好杀。”

三人都记下了,柳鱼去灶房倒了一碗温水给李青山。

李青山一饮而尽,柳鱼才问:“你饿了吗?”

早上李青山出门的时候,柳鱼是想烙些饼给他带上的,但李青山说很快就回来不用麻烦,结果这一去一回的也有两个多时辰了,他们在家都吃过午饭了。

李青山点了点头,柳鱼又问:“想吃什么?”

李青山嘴角扬起,“不挑,你做什么吃什么。”

三伏天里烧锅热,冬日里刷锅冷,一日三时的做饭也不是多轻松的活。李青山不挑,饭桌上有什么就吃什么。

柳鱼看了他一眼,去灶房为他准备午饭了。

赶路那一阵热得厉害,李青山洗洗手又洗了把脸到廊下坐着,才瞧见他娘在做新鞋,他问了一嘴。

丛春花笑着道:“这是鱼哥儿给我裁的布。”

柳鱼本是打算自己做的,但他既要绣帕子还要操持大集卖的东西,丛春花哪儿舍得叫他干那么多的活,索性自己动手了。

不消说,李青山就知道柳鱼凳子上放的那个还没做完的新鞋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