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社过完,李青山便又出去做工了。

柳鱼得空回屋数了数银钱,毛栗子、山核桃、石榴和那只野鸡一共卖了六百零五文,去掉肉、四碗面、红糖白糖各一斤的花用,再对半砍,分到他手里的是二百四十文。

他绣的几样东西一共卖了二百七十文,去掉三尺绢布、三尺棉布和五束绣线的花用,还剩一百六十五文。他交给丛春花八十文,给了奶奶三十五文,自己留了五十文。

加上上次帮李大伯家卖完粮食后,李青山又去做了三日工的工钱,现在他们手里一共有一两又三百八十七文,其中他占五十七文。

这个攒钱速度好像还是蛮快的,柳鱼有些高兴,把钱匣子小心藏好,出了房门。

上次赶杨庄大集的时候,他见小吃街上一个糖饼都要两文钱就萌生了想法,也想做些东西卖卖试试。

糖价贵,一斤红糖要二十文,一斤白糖要四十文,因此沾了甜味儿的东西对农家人来说都是稀罕的。

柳鱼思来想去便舍弃了那些做煎包、馅饼儿的想法,他要做米花糖一种将米在热油里炒了后,放糖搅拌压实的小零嘴,是他们南江府孩童常吃的东西。

大米价如今飞涨,柳鱼便先用的粟米。小锅大火烧热,倒入油转小火,放入两把粟米,盖上锅盖片刻后盛出来。

红糖熬成糖浆后,将爆好的粟米放进去搅拌均匀后放在模具里压平,家中没有模具,柳鱼找了两个浅一点的圆盘,压紧实了切成了小块,先给关老太太和丛春花尝了尝。

丛春花咬了一口,脆脆的,她道:“味道不错啊,又香又甜。”

柳鱼问:“娘,你觉得这个米花糖拿到大集上卖怎么样?”

丛春花顿了下,眼睛瞬间亮了,“我看行!”

这事便这么说定,柳鱼又请李乐容和恬姐儿两个小娃娃过来尝了尝,李乐容直吵嚷着那天要同他一起去。

秋社之后,都是些拆卸东西的活,活计轻快,李青山比往日收工的早一点。

路过朱庄,许多人聚在一起好像在瞧什么热闹,好奇心驱使下,李青山也凑上去看了看。

竟是骟牛的!

农家人养家畜,劁猪的多,因为牛性格本身就温顺耐劳些,骟牛的却不多见。

若是要到骟牛的地步了,这牛必然是极其暴躁难以管束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五个壮汉都没制服这牛。李青山定睛一看,这牛竟还骟了一半,怪不得暴躁得这么厉害,可不是疼得嘛!

“我的牛要被赖大屠子害死了啊!”一个老者抹着眼泪哭诉道。

“日xx,这赖大屠子实在丧尽天良!骟牛骟到一半撂挑子走人了,这不是要把这牛活活拖死嘛!”

“,他是制不了了,可不拍拍屁股赶紧溜了嘛!”

“我就说叫个杀猪的来骟牛不成,朱老汉还不信,这不吃亏了!”

“行了,你别马后炮了,那还不是这方圆十里也找不着一个骟牛匠嘛,赖大屠子又吹得那么厉害!哪成想他敢这样?”

……

李青山从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中拼凑出了事情经过,这赖大屠子是个杀猪的,平日里好吹嘘自己的手艺。朱老汉在询问之后请他上门来骟牛,他还就真来了,心里虚着,下刀也不稳,牛出血多,朱老汉问了两句,他便借口吵嚷起来,撂挑子走人了。

可怜这牛,再拖下去就要活活疼死了!

朱老汉可不哭嘛,这牛四岁了,正是青壮年能干活的时候,要买都得八两银子往上呢!

李青山道:“这牛不能再拖了,得赶紧骟了才行,下刀之后没有回头路。”

众人都还在议论怎么给牛止血的时候,他却无比笃定的这样说,朱老汉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一把抓住了李青山,“后生,你会?”

“没。”李青山道。

朱老汉失望,众人一想也是,连赖大屠子都弄不了,这后生这样年轻,哪里又来那么好的手艺。

“但我跟我师父学杀猪的时候,见过他骟牛,他说如果下了刀,就算止住了血,之后牛也会害病,慢慢死了的。”李青山接着道。

“杀猪?你学过杀猪?”朱老汉又问。

李青山点了点头,实话实说,“我只学了点皮毛,没动手杀过猪。”

杀猪其实不难,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够狠就行。难的是怎么一刀毙命,怎么开膛破肚,把猪各个部位都收拾利索了。

打个比方来说,同一只猪,两个屠户收拾出来,都能卖出不同的价。赚多赚少甚至不赚,看的都是你分猪的手艺。

“那也比在场的人都厉害了!”朱老汉心想,连忙道:“后生,后生,你试试吧!再不救,这牛就要死了啊,我养它三年了,我……”朱老汉越说越想哭,腿都软了。

李青山扶着他,“那怎么行?我都没上过手!”

一头牛这样贵,万一到时候不成,赖上他怎么办,李青山可不干。

“你试试。”朱老汉又擦了擦眼泪,平复了下情绪才哑声道:“后生,你放心,这牛就算最后救不下来了,我也不怪你。”

众人一想也是,死马当活马医呗,有一点希望也好过就这样看着牛疼死了强,一时都劝李青山。

李青山正犹豫不决,这时来了个壮汉,先叫了朱老汉一声三叔,又跟李青山说:“小兄弟,我叫朱兴有,算是朱庄的养猪大户。我给你担保着,你尽管试,出了事,我们朱庄绝不会找你。要不信,我可找人立契为证。”

青州府的人爽快,这人话说到这份上了,李青山也不扭捏,爽快的应了。

六个大汉摁住牛,李青山手起刀落,一番操作之后又用细麻绳将牛的伤口缝好。

动作麻利的,周围人都夸。

“看这后生是有点真本事的啊!”

“那可不,比那赖屠子强,见着血流那么多,吓得跟什么似的。”

“哎,哎,你们看!牛真静下来了!”

李青山含一口清水,喷在牛的伤口处。

牛渐渐静下来,众人大喜过望。

过了一会儿,李青山叫这六个大汉松了手。他牵起牛绳,让牛围着大树慢慢转了几圈,牛走路渐渐变得正常。

朱老汉热泪盈眶,抓着李青山的手道:“后生啊,真的谢谢你啊。”

李青山道:“这牛还得小心养几天才行,最好叫大夫给开点药,等伤口消肿了,应当就彻底好了。”

朱老汉非常高兴,一定要请李青山喝酒才成。

可朱庄距家还好远呢,若是喝了这顿酒回家必是很晚了,会叫娘和夫郎担心,李青山拒了。

朱老汉不应,非得感谢李青山不成。

朱兴有道:“三叔,喝了这顿酒,青山兄弟回家怕是很晚了,家里人也担心。”

他想了下,“这样吧,我请青山兄弟明天来给我劁猪,到时候管酒!”

接到生意定然是开心,但李青山也把他学杀猪的事情分说明白了。

朱兴有道:“没关系!万事总有个开头,我相信你!”

朱庄靠近县城,全村人几乎都养猪,很多屠户都喜欢在朱庄收毛猪。

赖大屠子说起来还是从朱庄收毛猪卖一步步发家的呢,但他今天干这一出,朱兴有说什么也不会再卖猪给他了。他看这小兄弟就成,年纪不大,但敢说敢做。

李青山应了,约好了明日来朱庄的时间,又得了朱老汉一定要塞给他的六十文钱。

天都黑得这么厉害了,李青山也没归家。

三人都很担心,但丛春花问过李青河了,今日做的是零工,他和李青江都没同李青山在一处。

丛春花走坐不安的,柳鱼也有些担心,不断张着头往外看。

终于!

李青山踏着月色回来了。

“怎么这么晚才回,可是出了什么事?”丛春花冲上去,焦急地问。

李青山笑了笑,给丛春花和柳鱼看他手里的铜板。

“今日好像多些。”柳鱼道。

那可不是,做工得了五十文,朱老汉给的感谢费还有六十文。李青山把下午的经历同三人说了一遍。

丛春花心有余悸的,“你可真大胆,你就不怕真给人家治死了,人家来找你!”

“不会,那朱兴有我听过他的名号,是个守信的。”

养猪大户,是个鳏夫,据说还有个女儿,他极其疼爱的,这样的人人品不会太差。

这事翻篇,多得了钱,明个儿还有生意做。干得好了,还能慢慢走上屠户的路,总归是叫人高兴的。

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吃了饭。

饭后,柳鱼拿出专门给李青山留的米花糖叫他尝了,又说了自己想去卖米花糖的事。

李青山双手赞成,“比光闷在家里绣花强,那以后帕子就少绣些,不要累着。”

柳鱼表面应了,心里却想的是,其实两不耽误,他能多存些钱了。

今夜是月亮最圆的时候,趁着亮光,李青山给柳鱼做起了他说的那种模具。

有点像做豆腐的,但是要浅一些。

毕竟不是木匠,自己做出来的自然是不够好,但农家人能自己动手的就绝不会花钱。

李青山先将圆木砍了,做出了四个边。这得尽力刮平才行,免得划到了夫郎的手。

李青山打磨着木头,柳鱼拿针把红辣椒用线穿起来。

两人讨论着,这模具的底也不用做了,到时候底下垫块笼布直接放在案板上压平就成,也省的还得花钱叫木匠粘木头。

月色渐深,周围静悄悄的,只有偶尔传来的叶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