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阳关给银瞳鬼们支了个招，另外一边，李异却在皇宫的秋棠阁喂书虫。
秋棠阁是皇宫中的藏书阁，既然是在皇宫中，那里面肯定有一些外面看不到的东西。比如说宫闱秘史啊，帝王手稿啊，历代打入冷宫的妃嫔的罪名啊……当然，这些会掉脑袋的东西李异没兴趣也不想看，他和甯步流李晰一起，坐在地上，哗哗地翻着宗人府在秋棠阁备份的皇帝的家谱。
南唐皇族还是比较人丁兴旺的，李氏一族自前朝起就是一个大家族，光先皇李全就生了九个儿子，女儿都不算了流落民间的就有俩。之前几位先皇虽然没有上一位先皇那么昏庸残暴，但是确实都挺能生的，太宗皇帝李灼是老五，他前面还有个文帝李重光①，是老六，李灼的儿子也生了不少，先皇李全是老三，下面有五个弟弟，姐姐妹妹不计其数。
当然了，帝王家，生得多，死得更多，先皇李全把自己的兄弟杀得就剩下一个，最后没杀的那个也没活过二十岁，据说是被吓死的。还有几个都没长大，玉牒都没上。各种公主郡主因为是嫁出去的，所以待遇都差不多，比较受宠的才会有详细的描述，其余的，也就是留个自己和生母的名字和身份。
李晰因为小的时候跟他父皇相依为命，所以认识的亲戚不多，李异看着那一排排的封号就更加一头雾水了。还是甯步流叹了口气，拿过他们手里的族谱，找到秋棠阁的管事，也是前任礼部尚书梁夫子，将族谱摆到他面前：“这里面的郡主，除了已经去世的，哪些是宗人府不了解她们的近况的？”
梁夫子低头看了一眼甯步流，也没多问，低头勾了几个名字，慢悠悠道：“这些都是嫁了人之后未留在京城，有些是夫家生了变故，跟着夫家去了别的地方，也有的是跟夫家和离了，自己也没有回娘家。逢年过节也从未在皇宫中露过面，但是家属并未报丧，故此宗人府也并不知晓她们的行踪。”
“多谢。”甯步流行了一礼，梁夫子赶忙回礼，甯步流转头招呼了一下两个在书堆里上蹿下跳的人，“别翻了，先回去了。”
李异和李晰站起来，跟着甯步流走出秋棠阁。李晰就见李异一边走一边抓耳挠腮的，上上下下忙得慌，不禁问道：“怎么了？”
“总感觉身上好痒……糟了，不会是书虫进衣服里了吧！”李异手腕小臂都被挠红了，联想到一个恐怖的可能后，赶紧抄着轻功跑回去换衣服洗澡了。李晰在身后，看着李异的背影，摇了摇头，这几个月，头一次看到他这么活泼得像个年轻人。
果然，阳关就是他的光，一旦能摸到一点点属于光的温度，就能让他整个人都温暖起来。就像初春的花草，只要有一丝回暖的迹象，就会拼命抓住，并且靠着这一点点的温暖活下去。
等李异沐浴完出来，院中一群人已经研究上了，李异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跑来的陆朝风和陆霁，昨天刚刚赶到的阎秋生和林白崇，不禁摇了摇头，却又有些感慨。
原本永宁侯府只是他和父亲两个人冷冷清清居住的一个大房子，小时候他还跟父亲闹过想要娘。虽然有乳母和下人陪伴，但还是寂寞。
结果这个曾经充满了他和父亲回忆的地方，又重新塞满了更多和阳关和伙伴们的回忆，还塞得满满当当的。
阎秋绫看到他出来，对他招了招手。李异便信步走了过去。
甯步流让梁夫子勾了几个宗人府失联的郡主，众人把那份族谱从头到尾一翻，结果发现失联的郡主还不少，各个年龄段的都有。甯步流把这些人的名字和她们的身份记录在纸上，并且按照年龄排下来，一共有十二位，写了四张纸，众人正拿着传阅。
“数量还挺多？”李异接过一张纸扫了一眼，全是没听说过的封号。唐朝只是有皇太子的女儿能被封为郡主，不过太宗李灼可能是打量着他们家女孩儿多，所以一些王爷皇子的女儿也会获封郡主县主等封号，甚至一些有功之臣的女儿也能被封。毕竟这个时代女孩子还是有点身份比较好，嫁人也方便。
毕竟是皇家人，如果真的是很熟悉的晚辈，失联了不可能不过问一下，所以这十二位基本都是某些跟皇家是那种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家的女儿，资料那叫一个少得可怜。
郡主也分三六九等，有些郡主过的日子比公主还舒坦些，有些也就比普通人家好上那么一点儿，而且出生在大家族的女子命运有时候还不如普通人家的闺女呢。
想到这儿，李异拿起那四张纸从头到尾又看了一眼，然后就站在那儿发呆。众人依旧在热火朝天的讨论，突然，李异把坐着的阎秋绫扒拉起来，自己坐在石头凳子上，一边拿过纸笔一边随口吩咐道：“秋绫，去给我找个算盘来。”
阎秋绫嘴角抽了抽，但还是去了，不多时就回来了。众人就见李异跟个账房先生似的噼里啪啦开始打算盘，一边用笔在纸上写写画画，算出几组数字之后拿了张新的纸。众人一看，他把这十二位郡主重新排了个列，每位郡主旁边都标着（如果还活着的话）现在的岁数、当年嫁人时的岁数，以及……她们所嫁之人当年的岁数。
之前还没觉得，李异这么写出来一看众人只觉得触目惊心，有的十三四岁就嫁人了，有的嫁的人比自己大了二十岁的，有的嫁给了一个他们这群人都略有耳闻的有名的恶棍……
“不说是郡主吗？怎么嫁得那么差？”周澄澄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郡主也不一定就嫁得好。”陆霁倒是听说过一些事情，“老话说得好，皇帝家还有三门穷亲戚呢，当年太宗皇帝虽然放宽了封郡主的限制，但是削了很多勋贵人家的月例，加到了官员的薪水里，防的就是那些不学无术想要啃老本，或者仗着祖上威名作威作福的那些二世祖。”
“但是那些旧贵族，越是朝中无人，尤其是几代都没有人当官的那种，越是奢靡，一下子被削了月俸，顿时就由奢入俭难了。就算是皇帝的亲戚，皇帝也不会白给钱给他呀。而且那种人家，说的不好听的，家族落败不是没有原因的，大部分男丁都不成器。这种情况下，拿姐妹的身子换富贵是很常见的事情。”
“而且那种人家，是不会把女儿嫁给年龄相仿的公子哥的，如果你要确实且尽快地拿到一笔巨款，你是会把女儿嫁给有潜力的秀才还是已经功成名就的老男人？”
众人抬起头思考了一下，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这种前提下，基本上都会选第二种。
李异看着最前面的几位郡主，语气平淡：“能让金魂和弥乐摩巽如此畏惧的人，我觉得她是坏人的可能想要比是好人的可能性大得多。那么我们姑且认定这个神秘的郡主是个坏人。除了先天恶毒这种可能性之外，什么样的理由，会让一个身份地位在全南唐属于最顶级那一层的女子，跑到沙漠里去当反派？”
有了李异和陆霁的提醒，众人纷纷明白过来，七嘴八舌：
“父母重男轻女对她不好？”
“丈夫长得丑年龄相差太大？”
“丈夫对她不好？动手打她？”
“孩子被人害死了？”
“因为丈夫对她不好所以她去偷情结果被发现了丈夫把她的情人给杀了？”脑洞最野的果然还是林玉晚，陆霁都忍不住看了她一眼，表情复杂。
李异点了点头：“对大部分女子来说，出嫁前父母是她们的天，出嫁后丈夫是她们的天，一旦有一天天塌了，她们有可能会做出任何事情。”
众人带着这种想法重新审视了一下名单，阎玉指了指第五个郡主：“这个郡马我听说过，当年有名的恶棍，年轻时候烧杀抢掠什么事儿都做过，但是同时也是那个时候的首富，最富的那段时间国库都没他有钱，小老婆的数量比后宫的妃嫔还多，这个永昌郡主嫁进去之后就再也没消息了，也没人见过她，七八年前那首富死了之后也没她的消息，也不知道是死了活了，既然梁夫子说家人没报丧，可能就是还活着。”
“哎我靠，我才发现是这丫头。”陆霁突然指着最后一个郡主叫了一声，一拍大腿，转头看向他爹，“爹，这丫头是不是小时候来我们家玩过的那个？好像是奶奶的哪个外甥女的女儿？奶奶有个外甥女好像嫁进哪个郡王家了，不是正妻，但是好像还挺得宠，之前有几年会带着孩子来我家玩儿，所以小时候见过几面。没想到封了郡主还嫁了人。”最后一句他是对着林玉晚解释的。
“十四岁就成亲了……”林玉晚也皱着眉，“郡马居然二十八了？翻了个倍？”
“靠，兵部尚书家的老二，这家伙挺混不吝的，之前还跟我打过一架。因为太诨了所以都没有正经贵女想嫁给他，所以拖了老大才成亲。”陆霁又是一声脏话，语气忿忿，“这丫头也失联了吗？”
“两年前就没见她露过面了。”陆朝风也对那个小丫头有印象，长得确实挺标志，从小就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
众人都在为这群正值青春年华却被家里卖了的女子而愤愤不平，李异的目光却落在最前面的几位上。
最前面几位都是太宗皇帝往下那一辈的了，年龄最大的如果还活着就八十五了，是李灼一个兄弟的三闺女，算下来呢，就是李君仁八竿子打不着的一个姑奶奶。众人都估摸着太宗皇帝可能都没见过这位侄女。
这位姑奶奶也挺惨的，十五岁嫁人，嫁的人叫张韬，众人都不认识。陆霁又跑了一趟吏部，搬回来厚厚一叠几十年前的官员名录，众人查了小半个时辰，才查到张韬是七十几年前的一个三品武官。同样也是家人没报丧所以不知道是死是活。当时梁老夫子犹豫了一下才把这位也勾上，梁老夫子今年才八十三，这位郡主要是还活着比他年龄还大，也算是一个奇迹了。
一个是因为出身不够高，外加年代久远，这位郡主的资料更是少得可怜，李异之所以注意到这位郡主，是因为她是十二位郡主，中唯一一个写着“和离”的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