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什么事？”阳关想要留下来善后，李异便把他托付给了未来的玉虚宫掌门及其未来丈夫，独自一人赶去半山别院。在石桌上大马金刀地坐下，阎秋绫给他倒了杯茶，李异一饮而尽，茶香去掉了身上些许的疲惫，却去不掉口中浓重的血腥味。
这是要多狠的心，才会对边关的百姓如此痛下杀手……
感受着环绕在李异身上显而易见地低气压，原本急得团团转的司徒光都停下脚步，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李异喝了两杯茶，有些不耐烦：“你们谁先说？”
司徒光犹豫了一下，给阎秋绫使了个眼色，那意思，女士优先。
阎秋绫扁扁嘴，从怀中掏出了一把金色的钥匙：“那什么……唐飞让我把这把钥匙给你。”
李异接过来一看，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这是……金瞳鬼的钥匙？居然在唐门那里？”
“嗯，他问你，还记得唐门有一个密室吗？甯晖曾经带着妻儿还在那里小住过一段时间，钥匙就被他藏在了那里。当年唐老太太还没嫁给唐静海的父亲的时候，曾经钦慕于甯晖，偷偷跟着他过，恰好看到了这一幕。之前甯步流好像来找过她，于是唐老太太就带着唐门弟子在那里翻箱倒柜，找到了这把钥匙。”
“那这么说来，金瞳鬼的钥匙的确在甯晖手里？他是怎么拿到的？又为什么会放在唐门？”
“这我就不知道了。”阎秋绫摊了摊手，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毫不留情转身欲走。
“他人呢？”
“给我帮忙去了。”司徒光接过话头，语速极快，“剩下的事情我来跟你说，你先让阎姑娘去救人。”
“又出什么事了？”李异皱眉。
司徒光站起来看了看，确认了一下附近没有人，李异见他小心谨慎的样子眉头越皱越深：“究竟出什么事了？”
“因为这件事太过要紧，我不敢让其他人知道。阎姑娘去救的那个人，是我爹军中的斥候。”
“什么意思？”李异心头浮现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其实好几天前，我就给我爹去了封信，想请他派兵来趟舒乐县，有备无患。但是将近半个月过去了，我爹都没有给我回信。我有些奇怪，于是又写了几封，不管是人还是鸽子都试过了，但还是杳无音讯。结果就在今天早上，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出现在我家门口，怀里塞着好几封封我寄过去的信。”
“和一封我爹的血书。”
“上面写道，陇右军镇，已经被攻破了……”
“什么？！”李异拍案而起。
司徒光焦虑得浑身都在抖，语速越来越快，甚至有些含糊不清了：“那个人我曾经在我爹军中见过，他们原本是一个小队出动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只来了他一个，出现这种情况基本可以断定，他的队友可能都死了，陇右军镇肯定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我爹也不知道出没出事……”
“你先别急，那个斥候告诉了你什么？”
“他什么都没办法告诉我，我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昏迷不醒，阎姑娘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
“镇定。”李异难得有安慰人的一天，甚至亲自动手给司徒光倒了杯茶，以防他忧虑过度。
“呼”司徒光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又扣了一大杯茶，调整了好一会呼吸之后这才继续说道，“我手头也没有可用之人，天山派的弟子们虽然武功都还过得去，但是都是普通百姓。战争中把毫无根底的平民卷进来是大忌，于是我便跟阎姑娘借了唐门的人，作投石问路之用。”
“嗯，唐飞可用。”李异点了点头，拍了拍司徒光的肩膀，站起身，走进那个斥候所在的房间，一进门就被门内浓郁的血腥味熏得一皱眉。
阎秋绫带着两个小学徒床前床后的忙活，脸上俱是疲态。阎秋绫这几天几乎就处于连轴转的状态，其他人好歹还放松了几天，阎秋绫却是一点休息的功夫都没有，眼底浓浓的黑眼圈就连铅粉都遮掩不住。她双眼原本就大而略微向下倾斜，再配上黑眼圈和无神的双眼，外加她喜欢穿灰白色的衣裳，怎么说呢……有种分外颓废的美感。
“他怎么样？”静静地呆了一会，李异问道。
“双臂骨折，胸口有贯穿伤，右腿胫骨骨折，且受了刀伤，伤口已经感染了，所幸这里天气冷，感染得并不严重，但相对的，身上有多处冻伤，应该是在跟人进行殊死搏斗后，又在雪地里昏迷了非常之久。”
李异看着床上那个浑身上下绑满了绷带的男子，由衷地说了一句：“好惨。”
“是啊……”阎秋绫应了一声，打完手上最后一个绷带的结，吩咐两个小学徒给他喂药喂水，随后自己打了盆热水洗手。
“那么，你可否能看出他是被什么人所伤？”
阎秋绫一边拿帕子擦手，一边思索了一会：“你这么一说，他的伤口确实有些奇怪。”
李异眼神一亮：“怎么个奇怪法？”
“嗯……他的伤口看着像是一种武器造成的，但是那种武器会一时间变大，一时间变小，所以造成的伤口相似，但是宽窄、大小、粗细都不一样。”
“也就是说，他可能拿了两把构造一样的武器，但是一把大、一把小？”
“嗯，这个比我刚才说的靠谱。”
李异摸了摸下巴：“嗯……为什么感觉在哪里看到过类似的武器……”
阎秋绫拉了个椅子坐下，靠在椅背上，半阖眼睛，已经累极了。李异也不打扰她，摸出怀中的那把金色钥匙看着出神。
据阳关所说，一部分金瞳鬼已经入侵中原，盘踞在离舒乐县不远的和盘陀，蜃地四鬼人数不多，但也绝对不少，已经能确定的是金瞳鬼和辽人有着非常密切的合作关系，这层关系从唐门开始便初露端倪，目前为止他们处心积虑所图谋的就有陆朝风、甯晖和甯步流的生死在唐门的时候金瞳鬼披露想要通过战场事故害死陆朝风，灵牙最开始要杀甯步流，而萧绌的目的却是甯晖。
就目前的事情来看，除了双方联手之外，李异总觉得他们和当朝右相罗恒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但至于中间有什么纠葛，李异还不知道。
想到金瞳鬼，李异突然想到自己究竟从哪里见过那种一大一小的兵器。阳关和陆霁的外舅祖父弥乐摩巽用的就是这种武器，大小不一的两把兵刃分别绑在一根棍子的两端，很容易造成那种相似却粗细宽窄长短不一的伤口。他也曾经问过弥乐摩巽，他说这是蜃地四鬼比较常用的一种武器，大端用来斩杀御敌，小端用来打猎等野外生存之用，长长的棍子可以用来探路，的确是非常适合沙漠民族的武器。
正想着，门突然被“砰”地一声撞开，阳关嘴唇煞白，冲了进来。只见他一把抓住李异的袖子，抖着嘴唇喘着粗气，却是良久说不出一句话。
李异和阎秋绫并两个学徒都吓了一跳，其中一个学徒手一抖半碗药都洒在了那斥候的脸上，小学徒手忙脚乱地想要擦，只听那斥候闷哼一声，竟然被烫醒了过来。
“怎么了？”李异扶住阳关，隔着手臂他都能感受到阳关剧烈的心跳，再一看他身上，溅到了好几大块鲜血，但看起来并不是他受伤了，而是别人的血，乃抚着他的背，“别急，慢慢说。”
阳关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反而把眼泪都急出来了，随即便是他含混着破音的嘶吼：“有人攻城！”
“什么？谁！”李异也一下子站了起来。
“是……辽人……和一群长着金色眼睛的人。”斥候微弱的声音响起，“他们……他们是妖怪，是妖怪！”
“你别激动啊！”阎秋绫看那个斥候额头上青筋都爆出来了，绷带上也渗出了血丝，赶忙压住他。
“辽人，和金瞳鬼，破城而入，他们……他们见人就杀，我来不及，我救不下来……”阳关颤抖着双手，已是泪流满面，他不断扯着李异的袖子，哭得口齿含糊，“你快走，去把他们救下来……”
“好，好，我们去救。”李异站起身来，朝阎秋绫使了个眼色。阎秋绫点点头，一边帮斥候换药一边慢慢地问那个斥候的话。
两人飞到县城门口的时候，李异这才明白为什么阳关会哭得这么厉害，他终究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且并没有亲历过战争范阳那边打起来的时候阳关正在和耶律真玩猜心眼子。而且，同样是战场，两军对垒，和军队单方面屠杀百姓，对人的冲击也是完全不一样的。
舒乐县只是个小县城，军备力量也不是特别充足，就连截杀商队的匪徒都对付不了，何况是训练有素的辽军以及古怪莫测的金瞳鬼？
就算之前陆霁让魏旭全城戒严，但还是有不少游离在外的百姓，被辽兵和金瞳鬼抓住，残忍杀害，鲜血溅满了白雪和尘土混杂的泥泞的街道。
李异一鞭子甩出去，缠住了最前面一匹马的马腿，狠狠一拽，那匹马应声倒地，后面的马来不及避让，一下子倒了一片。
然而更多的骑兵却是绕过两人往更深处入侵，所到之处鬼哭狼嚎，阳关正要扑过去救人，却被李异一把拉住，随即周围的温度骤降，一丈丈冰凌拔地而起，将那群兵马硬生生地挡住，人仰马翻一片混乱。阳关抬头望去，一袭白衣踏着凌空徐徐而来，正是牧天游。
阳关小小地松了口气，望向李异，却见李异神色严肃，死死地盯着为首之人，阳关有些茫然地看着马上的那个年轻人，此人长相白俊，然而眉眼却阴鸷，令人见之心寒。
“唐灵风。”只听李异吐出了这样一个名字。
“谁啊。”阳关问他。
“……”李异沉默了一下，“之前……我们在唐门的时候，查出来就是这个人勾结辽人贩卖兵器，并且把劣质兵器送给陆朝风，也就是你的亲生父亲，致使他兵败，险些荼害了边关十几万百姓，他还让一个善用蛊毒的部族给自己的亲人下蛊，差点害死了整个唐门，最后他弑父逃脱，没想到竟然在这里出现了。”
“哦……”阳关隐隐约约想起了什么，却又抓不住。却见那个叫做唐灵风的人及时拉住马匹，大声呼喝了几句阳关听不懂的话。随后带着兵士猛地往回冲。
眼看马蹄就要踏上众百姓的脑袋，只见天边银光一闪，却见无数根短箭自天而降，兵士纷纷落马，却见唐飞扛着一把巨大的铁伞如同鹞鹰抓食一般落了下来。
兄弟相见，却是无言以对，唐灵风用着阴郁的目光看着唐飞，唐飞却是看看向李异：“舒乐县有几个城门？”
李异愣了一下：“应该是有四个。”
“那你们去守另外三个城门，这里交给我。”